《病美人被迫为质后》阿烦烦

1、入秦

　　古话有言，天下大势合久必分。世间平定不过百年，大小诸侯揭竿起事，至今隐隐以六国为尊。

　　郑楚秦，姜魏赵。

　　六国内以大秦悍勇尚武，刚把周边势力都打了个遍，各国只得送去质子质女暂求安定。几列队伍自各国都城出发，马车辘辘驶向大秦都城。

　　迢迢古道，黄沙漫天。姜字旗帜飘扬，上头已蒙了层厚厚尘土。

　　队伍中一辆马车车窗撩起，陡然伸出只细白的腕子来，迎着漫天的飞沙轻握一掌。

　　“王姬，您这是在做什么？”

　　车内，阿越视目光顺着玉臂从窗外收回，显而易见的疑惑。

　　对面是个与阿越同般年岁的少女。

　　少女斜倚着车壁无甚仪态可言，没什么血色的面庞掩不住超然姿色。她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右手，语气中的沙哑压不住雀跃：

　　“阿越你看，好烈的风！”

　　琉璃似的眸子亮晶晶，姜弱柳像是见到什么难得的奇观。

　　随着素白的指节缓缓张开，细沙浮动，手心竟然还有肉眼可见的粗粝石子！

　　姜国向来水多潮湿，哪里见过这样飞沙走石的场面。姜弱柳首次出那么远的门，自然对此新奇不已。

　　阿越见她这般模样，开口附和道：“秦国向来尚武，连这风沙也比其它地方烈上几分......”

　　一句话尚未说完，看着对面病怏怏的姜弱柳，阿越只得无奈轻叹口气。

　　王室诸多贵胄，却送这么一位先天弱症的王姬为质。等到了虎狼般的秦国，她们可怎么活的下去？

　　姜弱柳身弱却不愚钝，怎会看不出她的心思。这整个出使队伍里，没一个是真心想去的。

　　“秦国打着邀各国子弟雅谈的名号，对我们不会太过苛待。来日我病故，你们都会......咳！咳咳咳......”

　　一句宽慰话没说完，姜弱柳突然咳的撕心裂肺，瘦削的肩膀控制不住发抖。

　　“王姬！”

　　阿越吓了一大跳，慌神上前将人扶住。

　　她得罪人才被踢到出使队伍中，原先是不情不愿，可也明白当下唯一的倚靠就是姜弱柳。

　　若是王姬没了，她焉能重回故国？

　　“王姬你有没有好一些？我这就去找陈媪拿药......”

　　陈媪是王宫派来的随行嬷嬷，一路上的安排用度全是由她拿着，就连王姬也得对其听从八分。

　　一阵连天的剧烈咳嗽过后，姜弱柳紧绷的身子才软绵绵倒下来。

　　“老毛病了，别害怕......”

　　姜弱柳这会是出气儿多进气儿少，阿越吓得不轻。虽说总见她把药丸当饭吃，可还从来没有咳的这样严重过。

　　“唰”的一声车帘掀开，一粒药丸从外头抛进来，扔药的婆子却是头也不回离开。

　　“这可是王姬续命的药丸，怎可随手乱抛？”

　　虽说已见识过姜弱柳的不受宠程度，可阿越见状还是难免忿忿，撇着嘴朝外头小声啐了一口。

　　等她骂完，就见姜弱柳已经歇过气，一把捡起滚了几番的药丸塞进嘴里。

　　“王姬......”

　　四目相对，阿越忽觉自己扭头过早。目睹一国王姬趴地上捡东西吃，是会被灭口吧？

　　现在装瞎还来得及吗？

　　“嗯？”

　　姜弱柳早就习以为常，她不见尴尬反而对着阿越笑了笑：“药物难得，不好浪费。”

　　“哦哦......确实，奴婢是想帮您吹吹滚上去的灰尘......”

　　连忙给自己找补，阿越生怕姜弱柳的下一句话就是把自己丢下去吃沙子。

　　“没事，我刚才已经擦过了。”

　　姜弱柳捏起衣袖一角，上头果然有一层薄土。

　　言毕像是用尽了气力，姜弱柳虚弱的阖上眼：“我先小憩片刻，你自便吧......”

　　阿越愣怔许久才无声点头，被其它主子欺负是无力反抗，对着自己一个无权无势的婢子，竟也如此好脾气......

　　看来王姬当真是仁善之人！

　　日光顺着缝隙溜进来，愈发显得临窗少女恬静安然，一张面庞精致美好不似真人。

　　阿越下意识屏住呼吸，不由得想起姜弱柳的出身来。

　　若不是先王后死的早，这位才是姜国最尊贵的王姬吧？听说当年国君与先王后年少夫妻，情深似笃。

　　可惜先王后出身乡野又早死数年，这位虽是其独女，却受不到任何荫蔽......

　　算了算了，再怎样人家也是国君亲女。她一个人微言轻随时会掉脑袋的婢子，还是想想到了秦国后如何保命才对！

　　阿越垂眸深思，姜弱柳安然入睡。

　　......

　　“南城门已至，下车查验！”

　　秦国都城以南城门为正，一道高声呼喝，蜿蜒长蛇似的队伍缓缓停下。

　　“我等受贵国相邀前来雅谈，望各位行个方便。”

　　“管你是哪里来的，到了我大秦城门通通下车受审！”

　　“......”

　　外头吵吵嚷嚷，姜弱柳早就被惊醒，偷偷把帘子撩开条细缝往外看。

　　“这秦国兵将果真嚣张。”

　　阿越根本没睡，自然比姜弱柳听到的要多些。撞见王姬疑惑的视线便一五一十向其解释道：“前头是赵国和姬国的马车，正被堵着要下车审查，现下还没轮到咱们。”

　　姜弱柳虚弱点头，眼疾手快将帘子拉了个严实。

　　前头像是要吵起来，她还是安心窝在马车里为上策。

　　“你是个什么东西？本王姬前来应秦王相邀，你要查车队便查，竟连本王姬的马车也想冒犯？”

　　最前头是悬着赵国大旗的车队，高声怒骂的女声从马车内传出，显然已经气急。

　　赵若敏一巴掌拍在茶水木几上，脸色难看。

　　“本王姬偏不下车！赵国不入，其余小国安敢？”

　　姬国为赵国附属小国，她不放话，姬颜若是敢下车就别怪自己秋后算账！

　　外头吵嚷不停，马车内主仆二人缩着不敢露面，耳朵倒是竖起的老高。

　　“这位赵王姬好烈的性子，等到了秦王宫咱们一定要避着走才是！”

　　姜弱柳听的连连咋舌，低声与阿越交代。

　　“王姬深谋远虑！”

　　阿越原本就是不会办事得罪人才被扔到出使队伍中，先前见姜弱柳捡药丸装瞎不成，现在好不容易有表现的机会，自认为颇合时宜的拍了一次马屁。

　　姜弱柳：“......”

　　能被派到出使队伍中的婢子果然与众不同，说话格外好听。

　　“没动静儿了，是不是该咱们进城了？”

　　外头骤然沉默许久，姜弱柳刚把帘子撩起一条细缝儿，就听见刚嘀咕过的赵王姬盯上了自己：“不知姜国来使是什么看法，难道真就对着秦国奴颜婢膝、任由此等卑贱小将搜你我的马车不成？”

　　赵若敏不是傻子，知道这时候拉帮结派，让几国都跟自己站在一起才行。姬国本就是自家附属国不必多费心思，需要解决的就是后面的姜国。

　　姜弱柳：“......”

　　怎么突然问她？她也不知道呀！

　　两辆马车离得那么远，这赵王姬怎就偏生盯上了自己......

　　抓着帘子的手骤然似火灼，一时间姜弱柳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怎么办，不敢出去和她说话......

　　赵若敏等来等去没等到姜弱柳表态，不免好心提醒道：

　　“咱们都是受秦国相邀雅谈一场，此番共赴秦宫本就是缘分，日后少不了打交道。我是赵国三王姬若敏，不知姜国来的是哪位殿下？”

　　咱们都是千里迢迢赶过来，秦国想给个下马威，咱们应该抱成一团共同反对，不能让秦国一家独大......

　　赵若敏的意思不能再明显，可关键是，姜弱柳单纯就是一个被送来凑人头的病秧子啊！

　　赵若敏有底气和秦国叫板，姜弱柳可没有。若是得罪秦国，次日她的脑袋就会被拎去赔罪。

　　“怎么办？”

　　刚刚才分析过这位赵王姬不能得罪，姜弱柳急的像热锅蚂蚁，惊慌失措用气音征询阿越的意见。

　　阿越不可置信，俩眼珠子瞪的堪比铜铃。

　　这种事也能问她一个大字不识的婢子？

　　阿越显然不能给出什么帮扶，姜弱柳死心咽了口唾沫，抓在帘子上的手颤颤巍巍。

　　“姜......”

　　“什么状况，都堵在城门口做甚？”

　　不耐烦的声音在耳边炸起，与自己似乎就隔了一道薄薄的布帘。听得姜弱柳瞬间屏紧呼吸，预感来的又是一位什么大人物。

　　攥在帘子上的手抓的愈发绷紧。

　　“哒哒”的马蹄落地声不紧不慢，动静儿越来越近，姜弱柳的心口似乎也被愈攥愈紧。

　　“哗啦啦”是守将身着兵甲快步跑来的声音，姜弱柳想象着守将是如何冲马上之人握拳行礼。

　　“回禀周将军，各国来使拒绝车队审查才造成片刻拥堵，我等这就为您先清出一条路来！”

　　守将态度恭顺讨好，与方才的嚣张模样判若两人。

　　果然是个大人物！

　　姜弱柳庆幸自己始终没露面，否则离得这样近，狭小的马车内连个藏身的地方也没有。

　　马车内主仆二人面面相对大眼瞪小眼，没一个能挑梁子挡事。

　　姜弱柳安静如鸡，但林子大了总有出头鸟儿，方才叫嚣的赵王姬正是此类。

　　“非是我赵国生事，实在是守城小将欺人太甚，竟要堂堂一国王姬下车受审！你们秦国......”

　　赵若敏忿忿，谁料刚一扭头看清来人就卡了壳。

　　怎么会是她？

　　外头动静显然不对劲，就连方才底气十足的赵王姬都熄了火。隔帘偷听的姜弱柳心中疑惑，对外头来人愈发好奇。

　　不等姜弱柳将耳朵支的更高，下一刻“乌龟壳”就被“唰”的扯开，晃眼的烈日争先恐后往车厢中扑挤，主仆二人反应不过来目瞪口呆。

　　僵滞扭头，姜弱柳猝不及防撞进一双审视的眸子，直愣愣的。

　　又黑又深，不见底，不好相与。

　　姜弱柳也不知自己如何得出的结论，只知道骤停的心口反应过来，瞬息要跳出嗓子眼儿。

　　怎么回事......她不是缩的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见光要死了？

　　帘子！她的帘子！快还她马车的帘子！！！

　　姜弱柳下意识往外伸手，等意识到自己的讨要姿态又开始默默的往回收。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马上的“大人物”背脊一僵，捏着手上多出来的一片破布同样猝不及防。

　　她并未用力，这帘子未免太不禁用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