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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野草会遇骄阳 ...

  •   校园生活对安辞意来说,就好比天边的一轮圆月掉进了浑浊的海水中。他从小就没有上过学,没有知识储备,又不会说话经常摆着一副臭脸。布尔利斯的孩子们一看到他不是骂他,就是打他的。甚至在他晚上难得出去散步的时候,用石头或易拉罐砸他。

      他每天都伤痕累累的,身上尽是伤口。小小的一个,体重还没有三岁的孩子重。因为是长得太好看了,他的母亲对他还是挺好的。他有时候在想,如果自己是女孩的话,是会过的更好,还是会更坏。不过,这些他现在都不想了。毕竟那都不重要了,现在他有了一个新的家庭,也有了一个哥哥。

      三月来得太突然,冬日死亡的树木花草在新春重生。冬天小心翼翼的阳光在春天又重新灿烂起来。唤脏口有一面墙涂满了一些非主流少年们的誓言与脏话,但这面墙的另一面却是一个很大的滑板俱乐部。这个俱乐部是一个业余滑板员办的,其实他也不怎么会滑滑板。经常闹笑话,但是又因为他年轻漂亮,所以也没人说他。有时候安辞意会经过那个俱乐部,看看那些恣意飞扬的孩子们。

      如果要说俱乐部里有哪个孩子是安辞意最喜欢的,那肯定是穿着武士服,戴着防护帽的小女孩。她滑板滑的行云流水,一点也不脱泥带水。安辞意很喜欢这个小女孩,但一直不知道名字。只觉得有点熟悉。

      安辞意也喜欢滑板,但自己从来没玩过。因为那滑板太贵,而且自己又实在没有条件用。所以他把这份念想就彻底搁置了。每次穿着冰刀鞋在冰上起舞时,安辞意都会想象滑板的触感。在每次的训练,比赛中,安辞意都会有意无意的做一个豚跳,或者是滑板的旋转动作。但这样的动作做一两次还好,做多了就会完全忘了花滑原本是怎样的。

      安辞意简单的在地上做了一个燕式平衡,把左腿抬至半空,双手张开,身体往下压。立至三四分钟,安辞意虽然现在已经不参赛了,但在家里他也会或多或少的练一下基本功。比如:4A,乔克塔,燕式平衡等等。有时,如果有冰的话,安辞意就非常熟练的来上一段4A+乔克塔+4F+4Lo的花滑表演。

      但现在他已经很少这样熟练的滑了,不是说他的年龄大了,而是因为他的身体早已支撑不了如此剧烈的运动了。早些年,他在一次展演中因脚踝受伤不幸摔倒,导致分数太低。最后也只拿了个二等奖,不过,至于第三名,一个还未满二十岁的男孩步履蹒跚的穿着冰刀鞋在冰上滑,看着观众,评委和其他的选手捧腹大笑。甚至有的选手都忘了要备战,笑的不能自已。

      那位选手安辞意依稀记得,好像是烨然一中高一部的学生,不过他不知道那个孩子具体几班的。只记得他上学的时候,经常不穿校服,上课的时候还经常调戏班上的其他同学,不分男女。下学的时候,他还经常跑去一个叫乐阳的俱乐部玩,有一次安辞意偶然间看到他在和一些比他大很多的人交换什么,那东西安辞意看不太清,也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的法律警戒系统告诉他,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他拿起脚边的一颗稍大一点的石子,拿出包里前些天那个小女孩给他的小弹弓。把石头放好后,他架好绳子,锁定好位置,“咻”的一声那颗石子就像子弹一样往那群人射了过去。发射了弹弓,安辞意还抓住一只乌鸦,让它朝东南方飞去,乌鸦被抛出去的时候,方向明显不稳,但它很快就调整好了方向,也径直往东南方飞去。

      乌鸦如喇叭般的叫声,立刻响彻云霄。安辞意不紧不慢的背起书包离开了这个巷子口。走的时候,还时不时发出断断续续的笑声,那声音清澈,灵动,就好像百灵鸟在唱歌。

      “你唱什么呢?”

      “在唱情歌呢!”

      “情歌是什么?”

      这个问题把安辞意问住了,他没想到有自闭症的唐汉霄竟然连情歌是什么都不懂。他斟酌了一会儿,想了一个好一点的答案,“情歌就是唱给……你爱的人的歌就是情歌。”说完,他觉得自己这个回答真是敷衍。但唐汉霄懂了,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看着在阳台晒衣服的安辞意,抿了抿嘴。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那你能不能给我唱首情歌?好听的!”

      这个问题一出,立刻把安辞意吓到了。手中的湿衣服差点沾到干净的白衬衫。调整好位置,他呼了一口气,挂好衣服后。他拍拍手,对唐汉霄说:“好啊!你想听什么样的?”他拿了茶几上随便放的水果,是葡萄,安辞意一向喜欢吃葡萄。咽下葡萄后,他歪头看向唐汉霄,灰黑色的眼睛里映着穿睡衣的唐汉霄。

      “我,我要听,你,你刚才唱的。”

      “好。”

      安辞意起身准备了一下,他没有清嗓,因为他的声音就已经足够清脆。他刚才唱的是小小,容祖儿唱的,他很喜欢这首歌。经常有事没事就唱唱,现在他唱的歌第一次有了听众。内心里有点激动,又有点不安。

      他正对着唐汉霄,没有刻意的摆什么造型,而是随意的站着。右手插着腰,左手随意的摆着。酝酿了一下,他唱了起来:

      “回忆像个说书的人,”他的声音音质特别,没有成年人那种沉稳,厚重,而是多了一种清澈感,尤其是唱情歌的时候,声音就会立刻变成尖尖的鸟啼声,但听着又特别好听且温柔。

      “用充满乡音的口吻,跳过水坑,绕过小村。”

      他唱歌的时候,身上的戾气都消失了。在唱情歌的时候,他就变得和其他任何时候都不同。很温柔,又不仅仅是温柔。比容祖儿多了一份独属于他的悲伤感,但又特别的有力量。只不过,这份力量在漫长的悲伤当中,似乎显得有点微不足道。

      “等相遇的缘分,”唱到这里时,安辞意笑了一下,但那个笑转瞬即逝。唐汉霄眼睛不好,也并没有看到,他稍微停了一下,又继续唱了下去:

      “你用泥巴捏一座城,说将来要娶我进门。”

      唱完这句,安辞意往后退了三步。一步是哥哥,一步是养父亲们,最后一步是他自己。退到一张全家福前面,那是两个月前,长颂提议要拍的照片。由于被蓝布盖着,所以看不清楚照片是怎样的。

      他唱完这句,不知怎的,眼睛里忽然就蓄上了眼泪。鼻子也传来了一阵酸痛,他忍了一下。又继续唱了下去,只不过这次多了些许哽咽。

      “转多少身,过几次门。虚掷青春。”

      越是唱到后面,安辞意就越控制不住情绪。他偏头抹了一下眼泪,转过头深呼吸的准备迎接高潮。

      “小小的感动雨纷纷,小小的别扭惹人疼。”

      “小小的人还不会吻。”

      唱到这句,安辞意低头沉默了一会儿,他在调节心里难受的情绪。他不敢唱下一句了,那一句“我的心里从此住了一个人”他怎么也说不出口,何况还是当着唐汉霄的面。他握紧双手,强忍住悲伤的情绪,深呼吸了两次。才终于鼓起勇气唱了下去:

      “我的心里从此住了一个人,曾经模样小小的我们。”

      “那年你搬小小的板凳,为戏入迷我也一路跟。”

      安辞意已经逐渐控制不住情绪,但他依然故作镇定的唱着:

      “我在找那个故事里的人,你是不能缺少的部分。”

      唐汉霄逐渐听入迷了,他抱着星星抱枕,眼睛里也有眼泪。他不敢眨眼睛,怕眼泪掉下来。

      “你在树下小小的板凳,小小的我傻傻等。”

      “我的心里从此住了一个人,曾经模样小小的我们。”

      又到高潮,安辞意抖着身体哽咽的唱着。他不敢低头,眼泪出来的话,会很难看的。

      “当初学人说爱念剧本,缺牙的你发音却不准。”

      “我在找那个故事里的人,你是不能缺少的部分。”

      “小小的手牵小小的人,守着小小的永恒。”

      安辞意唱完最后一句,情绪终于控制不住。他低头,强忍住情绪,不去看唐汉霄那可怜的眼神。他的眼睛无神的望着地板,天花板上老风扇也在慌张的转着。四个大叶片有两个已经粘上了烟灰与昆虫的尸体。另外两个干干净净的,但也被风吹得破破烂烂的。

      唐汉霄肚子饿了,他浅灰色的眼眸映着这个小小的房子里,一个因尴尬和情愫萌动的少年在试图找回理智。他轻微转动眼眸,视线落在一处角落,那是玄关。他坐在沙发,视线正好能看到玄关与大门。他无聊时,确实喜欢看一些不被人注意的角落。比如:巷子口,玄关,下水道旁的小猫。

      看了一会儿,突然注意到一个房间里有异常的响动。他敏锐的转动眼眸,看到父亲的房间门正吱吱呀呀的摆动着。不一会儿,门就被人关上,唐汉霄听得到门被锁上了。那为什么要锁上呢?他不知道。也许是因为要训练小提琴,怕吵到别人或者是怕被人打扰。

      布尔利斯的天气有时候真的很让人捉摸不透,时而天晴,时而刮风下雨。偶尔艳阳高照,还能在楼层上看到高速飞过的飞机与战斗机。呼啸而过的白色与迷彩色是少年们最喜欢的风景。他们在地上欢快而肆意的奔跑,与天上的飞机比赛。奔驰在路上,巷子口,与各式各样的苍蝇馆子中。

      “你不跑吗?”

      江既白活动着手腕,做着准备活动。他看了一眼纵横交错的电线上疾速而过的飞机,打算跟它比个赛。安辞意和唐汉霄因为脚踝受伤,所以在旁边看戏。听到江既白略带戏谑意味的询问,没有做明确的回答。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参加这个中二的比赛。而唐汉霄在吃鸡蛋灌饼和汉堡。旁边还有一杯可乐。安辞意刚才吃了一份烧鸟与叉烧饭,叉烧饭也算布尔利斯的一个著名小吃了,至于为什么只是小吃,没有人知道,只是喜欢这样说。

      烧鸟其实并不是安辞意真正喜欢吃的,不仅量小而且还贵。用的原料还是冰冻过的乳鸽与小鸡。就连蘸料也是随便从一些KFC里顺来的。烧鸟的老板也不擅长制作烧鸟,做出来的成品与营业牌上宣传的大相径庭。

      安辞意简单吃了点,便匆匆忙忙结帐走人了。出来后又去吃了独行者叉烧饭,味蕾才重新被拯救了。独行者叉烧饭是一个年轻人开的,他做的叉烧,跟别人都不太一样。不仅肉质松软,而且有弹性。放到米饭上时,猪肉还冒着热气,响着滋滋声。光是听着这声音,看着这颜色就已经足够让人垂涎欲滴。

      入口的瞬间,紧实又松软的猪肉混着米饭,还有青翠欲滴的空心菜,会给人一种别样的幸福感。这也是独行者叉烧饭之所以每天都能人满为患的原因。因为平常这家店都是两个年轻人经营的,人数一多,他们就忙活不过来。所以安辞意有时候也会去帮忙,在客流量大的时候,安辞意负责点莱,端菜和打扫卫生。偶尔也会去后厨帮帮忙,但他做饭是真的不好吃,所以也只能打打下手。

      “塞古斯丁!”

      在切牛肉的安辞意听着外面两个店长的交谈,突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名字。他把头侧过,伸着身子听着,那个叫塞古斯丁的男生大概是十九岁,二十岁左右。虽然看着很秀气,但下巴已经蓄起了胡须。让他有着老成的错觉,但他的性格和那外貌又不一样。奇怪,可爱,童真。塞古斯丁是安辞意近期见到并且认识的人。

      和以前那个小小的店长不一样,塞古斯丁身高近一米九。是这家店包括这条街道身高最高的人。而且长相偏法国,金黄色的头发和白得病态的肤色。和修长的四肢,妩媚的狐狸眼。让外人,特别是女孩子看了心猿意马。不过塞古斯丁对这些好意视若无睹,他平常都在后厨忙活,一般只有没有客人的时候,站在门口发呆,偶尔也会揽一下客。

      塞古斯丁是奥修斯学院美术系大二的学生,现在因为意外上不了学所以在自己哥哥开的叉烧店帮忙。他的哥哥跟他没有血缘关系,叫谢惊烛。这个名字安辞意每叫一次都会觉得他应该是古代的江南少爷。很美很美的一个名字,跟他本人一样。

      谢惊烛温柔善良,偶尔会表现出顺从的姿态。看着特别像一只小兔子。他看着就特别温柔可爱,好像根本不会生气,恐惧和伤心。就像一只乖乖的兔子,很容易操控。他脸上总是带着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着。闭起来的眼睛很像月牙,又像刚刚绽放的桃花。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用这句话来形容他最合适不过。

      安辞意打完下手,洗干净手。整理好灶台和洗手台,把围裙脱了放在衣物架上。拿好自己的东西,跟谢惊烛和塞古斯丁告了别后,便离开了叉烧店。

      忙活完,也已经晚上7:00。街上亮着灯,路上因为下了场大雨,所以有很多很多小水坑。安辞意走路的时候,会刻意的避开水坑。以免溅到鞋和裤子。但唐汉霄不一样,他就喜欢踩水坑。他喜欢观察水被溅上天空,又重新落回水坑的样子。还有在踩水坑的时候,“啪啪啪”响的声音。不过仅限在他穿了雨鞋的前提下。

      回家的路并不远,安辞意经过几个小巷子口,走过一个幼儿园就到了。他来到一个小骑楼前,面对自己面前陌生又熟悉的红色房门,他有点不敢进去。但他的心告诉他:进去,那是你的家。

      于是,安辞意终于鼓起勇气拿出钥匙开了房门,迎接他的是温馨的家庭。唐汉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长颂在厨房里做饭,而唐晓辞不知什么原因,穿的很厚。见到安辞意的时候,他张开双臂,开心的对安辞意说:

      “辞意!”

      这是长久以来,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温暖又有力量的叫自己的名字了。他看着和谐相处的一家,可能会觉得哪里都好,只是他会觉得,这里,似乎少了一个人。少了谁呢?少了他,安辞意似乎有点愣,他还不习惯有人在迎接自己。即使已经相处多年,内心里依然没有归属感。

      但这份若隐若现的归属感,在此刻得到了具像化。他像梦游者一样,不安又坚定的朝唐晓辞走去。扑向唐晓辞的时候,他第一次感受到温暖与包容。还有,爱。他紧紧的抱着唐晓辞,唐晓辞也紧紧的抱着安辞意。

      明明这里有没有他都一样,明明他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家里。明明他就应该像其他野草一样,烂在不为人知的泥土里。可是,有人向这烂泥里的野草伸出了援手。他遇到了他的太阳,在极其寒冷的冬天,他遇见了来自春天的阳光。就此获得新生。

      “晓辞叔……父亲!”这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叫唐晓辞父亲。怕唐晓辞不相信或听不见,他又说了一遍:

      “父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野草会遇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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