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标记我吗？》雪光寒

82、突袭（2）

　　裴子晏从地上骤然起身，意识到外面发生了爆炸，他看向莱拉，“带着你的人躲去火山湖！”，然后转身冲出了房间。

　　屋外狼藉一片，天空中狻猊白金的身躯耀眼如神降，旁边是司焰的机甲金甲虫，浓烈的紫色镶着闪耀的金边。

　　村民们迷茫地聚在屋前，没有动作也没有声音，像是一尊尊雕像，直愣愣看着从屋内出来的裴子晏，裴子晏的目光从那些人脸上扫过，表情罕见地空白了一瞬。

　　村民的数量不多，有老有少，此刻这些人都没戴斗篷，仰头僵硬地站着。裴子晏发现这些人都长着同一张脸，属于莱拉的脸。

　　莱拉跌跌撞撞，从房屋内走出来，她在尘土飞扬的浑浊空气中一眼看到裴子晏，冲到裴子晏身边，将一个东西塞到了裴子晏手中。

　　“这是您的……您的神谕。”莱拉咳嗽着，看着裴子晏。

　　裴子晏皱眉，“这些人？”

　　莱拉冲他笑了笑，张开嘴发出尖啸，唇角咧开到下颚根部，那一瞬间草丛、林间冒出更多窜动的人影，朝着莱拉汇聚而去，那些人或爬或跑，多头、多手或多足。

　　他们全都长着一样的脸。

　　“这是创生，您的权柄，代表苍茫而空白的生命，不过不太完整。”莱拉笑着，“他们是我，又不是我。”

　　裴子晏瞳孔紧缩，下意识握紧了掌中的东西，朦胧中感觉到那似乎是个菱形八面体，八面体尖锐的锐角，刺破了他的掌心。

　　“让我帮您赶走这些人。”莱拉笑着，豁然洞开的嘴里露出尖牙。

　　裴子晏从震惊中缓过来，扫过眼前奇怪的造物，“那你小心。”

　　他把神谕放进衣兜，转头向前助跑，唤出斩鳞，眼前的光明截然远去，他陷入了无法逃离的黑暗。

　　这场袭击来得极为突然，裴子晏还在屋内跟莱拉交谈，元易时带着一个小队毫无预兆地降临。

　　塞维尔和司焰在第一声炮火落地时，顷刻唤出机甲反击。两个人的合作不能说是毫无默契，只能说是各打各的。

　　司焰速度极快，他习惯在战场上游走，一现身紫色的机甲飞驰如星流，霆击风云间，带出金色的闪电震碎苍穹，将身边一连串的机甲击穿，一息之间已孑然远去，毫无团体作战意识。

　　塞维尔将狻猊控在原地，支起金色的屏障保护村落中的村民，所以他不敢离开太远。他盯着司焰紫金的身影，一言不发地将右肩的光磁炮启动加载。

　　元易时带的人源源不绝地袭来，塞维尔疾行闪避，同时右手唤出光能炮口，瞬间激活，光能持续放能，激起风回电激的能量涌动，他迅猛一挥，一大片逼近的机甲被扫得人仰马翻，左肩的追踪炮即刻带着冷色的尾焰倾巢而出，来不及反应的人倒去一片。

　　但有更多的人绕至他身前，发起攻击，他分出一丝心神，看清地面上汇聚的村民，他最后一次加固护盾，同时带着一群围攻他的人冲向司焰。

　　光磁炮加载至80%。

　　司焰像是滑不留手的泥鳅，他的攻击总是爆闪而至，身影却急掠而去，没有人能近身，但也因此，被他打中的人伤得也并不厉害，于是他身后的追兵越来越多。

　　这让司焰有点糟心，但更糟心的是，他远远看见塞维尔带着更多的追兵朝他冲了过来，他乍然反折想要避开塞维尔。而塞维尔预判了他的转向，以更快的速度冲至他十米开外，与他保持平行。

　　司焰接道了塞维尔的通讯，“你疯了！离我远点！各玩各的行不行。”

　　塞维尔冷然，“人太多了，你起盾。”

　　司焰：“什么——你要干什么？”

　　司焰注意到塞维尔右肩的光磁炮正瞄准自己，虽然他们没有默契，但是他还是在一瞬间明白对方想做什么，他的机甲有一个盾反技能，可以反射所有攻击并加倍伤害，但前提是致命伤害，这是死前的最后一击。

　　光磁炮的攻击显然致命，但他也会死。

　　他骇然失色，“你疯了？！？！我会死的！！！”

　　塞维尔惜字如金但直切要害：“不会。”

　　司焰信了他的邪，顷刻间加速化作紫色的雷霆闪电，风行电彻于苍空，想要远离塞维尔，逃出塞维尔的瞄准圈。

　　但光磁炮的充能已至顶峰，司焰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光。所以对于司焰的“临阵脱逃”，塞维尔视若无睹，在身后猛烈的炮火中悍然架起肩上的光磁炮，

　　“我靠，你有病！！”司焰被迫在那一瞬间开盾，塞维尔的光磁炮火没有一丝迟疑地逆转炮口，带着熊熊的尾焰奔向司焰的盾面。

　　霎时，耀目的白光如狂浪般席卷天地，爆炸核心半径三公里内的所有唤出机甲浮空的人无一幸免，全部击中。

　　清场完成。

　　爆炸那一瞬间，司焰关闭视野一秒，避免被光爆闪瞎，他已经做好了自己被击中登出机甲的准备，却发现一秒后自己毫发无损，他重启视野却发现自己被一个金色的球体安全地包裹着。

　　对方减员严重，那些没来得及开屏障的全军覆没，开了屏障的也半残。光磁炮的威力是顶级的，不是谁都能有的，狻猊是其中之一，更何况此刻威力还翻了倍。

　　这也是司焰刚才反应那么剧烈的原因，他没有盾反过光磁炮。光无处不在，这种来自光源的能量就算他能保证将所有爆炸盾反出去，但不代表他能在光爆中幸存。

　　可塞维尔好像做到了，他的防护罩不仅可以给自己用，还能给别人用，他的防护罩有点奇怪。

　　“厉害啊，谢了。”司焰并不吝啬自己的感谢，“就是下次能不能提前说一声，好歹我也算是——”司焰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差点良成大祸，因为他差点脱口而出“舅妈”。

　　想到舅妈，他回过神，一边阻击攻击他的人，一边扫视战场，“裴子晏呢？他不是机甲系吗？”

　　塞维尔没有回答他的疑问，他的目光投向天际突然出现的那台机甲，那是元易时的灰狐。

　　而他身后，紧随而来的是一只舰队。

　　显然，他们刚才清扫的杂兵只是开胃菜。

　　“靠！”司焰终于注意到了远处的黑云压城，愕然地问，“这是冲你还是冲我？”

　　塞维尔似乎毫不意外：“我。”

　　“……”司焰沉默了一秒，低头看自己显眼得不行的紫色机甲，帝国大概没人不认识这个机甲，后知后觉，“我是不是帮你落实了一项勾结星盗的叛国罪？”

　　塞维没搭理他的调侃，“你去把私舰开过来。”

　　司焰没有一秒犹豫，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塞维尔在空中望向裴子晏刚刚呆过的那个屋子，没有在附近找到裴子晏的身影，莱拉也不见了，他微微皱眉，觉出一丝奇怪。他确认了一眼裴子晏定位，还在刚才的位置。

　　裴子晏沉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无法逃离。

　　他在进入机甲的那一瞬间，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撕扯，跌落进了这片惘然的漆黑之中，找不到来路，摸不清方向，他甚至没法感觉到自己的肢体，他变成了一念思绪，无依无凭。

　　“神木败于贪念，灾厄之虫隐于神赐，当君权汇于峰巅，颠倒逆转的神罚自此而临。”

　　有声音自黑暗的源头渠渠而来，像是神殿唱诗的空灵歌声，又像是缓风滚过浪尖的徐徐浪声，远却又近，隐约却又宛在耳畔。

　　“谁？”裴子晏尝试出声。

　　“谁？——”黑暗中传来幽长的回响。

　　“神罚源源不息，止于神殉。”那声音断了又续，似乎更响亮了，裴子晏隐隐察觉似乎某处传来了光源晦暗的薄影，他努力倾身望去——

　　“殉，为死。”在那空灵的吟唱中，他看见了一个发光的菱形八面体，洁白莹润，散着微光，那光像是尘埃，随着声音的起伏徐徐坠落，融进了黑暗里。

　　裴子晏认出那是莱拉塞给他的那个菱形八面体，本来被他随手塞进了衣兜。

　　“诺亚，诺亚。”那八面体静静悬在他身前，唤他的时候像在吟诗。

　　“你是谁？”裴子晏问。阵阵的回声在回答他。

　　沧浪的笑声盈满了黑暗，白色的光尘簌簌抖落，八面体绕着他，又开始吟：“流萤于穹宇碎裂，破开黢黑的裂口，血自其中垂落，循环不竭的诅咒自此而生。”

　　裴子晏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视线却依循着八面体流转。

　　“诅咒生生相连，败于神祭。”

　　“什么意思？”裴子晏发出声音追问，回答他的除了回声还有一句轻吟。

　　“祭，为献。”

　　八面体发出莹莹白光，“看呀——”

　　黑暗中突兀地展开一方光幕。裴子晏一眼看见了处于画面中心的狻猊，而后注意到了远处的元易时以及他身后整齐排列的舰队。

　　“诅咒生生相连，败于神祭。”
　　“祭，为献。”

　　“怎么这么多人？”裴子晏疑惑。

　　双方似乎在僵持，此刻没有正面冲突，但满地损毁的机甲也昭示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那光幕始终定格在塞维尔身上。

　　“祭，为献。”莹白的八面体浮他额前，像是在俯视他一般，“结束一切，德里克。”

　　那声音里忽然染上了不可违逆地神性，让他熟悉又陌生，像是他自己的声音，只是跟缺乏情绪的音调。

　　心里没由来地生起一阵惶恐，“什么意思？”裴子晏仰声发问，下意识地伸手去抓那八面体，而后恍然地发现自己对四肢和躯体的感觉恢复了。

　　他飘在黑暗之中，手指却穿透了那八面体，指间余一点莹白的光尘，又渐渐散去。

　　“完成神祭。”那熟悉的声音里染上一丝哀叹。

　　裴子晏不再发问，他神色寂然地望着发声的八面体，他在这声音里觉出了一丝颤抖不稳的气音，这颤抖似乎将神性揉碎，碾进了凡尘众生的情绪之中。

　　“立刻……回到溟水。”那声音续断说出下一句，伴随着一些水声，茫然中裴子晏似乎看到一双浅蓝的眼透过八面体的白光在看他，那双眼比塞维尔双眼的眼神浅淡，像是浅滩的水，那是他的眼睛。

　　“回到溟水，完成神祭。”那眼睛里透着哀伤的决绝，说话的声音像在叹气。

　　看着那双眼，裴子晏没来由地想起塞维尔的眼睛，那双眼深邃如高原旷日的晴空，明亮浓郁的蓝色里永远残留着来自高原雪山的冷意与疏离。

　　他也曾在这双眼里见过这样的哀伤。

　　那是塞维尔想起离别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