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标记我吗？》雪光寒

73、失联（6）

　　裴子晏抱着甜品回到大厅，围在电炉边坐下。电炉是用废弃的机甲尾灯改的，所以火不大。

　　不知道什么肉被放在火上慢慢煨，半晌都不熟，裴子晏被火烤得有些困，觉得自己就像那块肉，半晌也等不来一个熟透的结果。

　　司焰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忍不住问：“就这么想见他？”

　　“嗯。”裴子晏懒洋洋地应一声。

　　“哪怕他那么喜欢那个德里克？”司焰看不懂。

　　裴子晏瞅着他，睫毛半掩着眼眸中的神色，司焰看不清，只见他半笑不笑地说：“我就好这口，有趣，奇怪癖好。”

　　司焰瞳孔地震，多少有些震撼，发现自己越发看不懂这个Omega了，不好再问。

　　等待的过程很磨人。

　　裴子晏一直等，怕错过塞维尔的到来，一直支撑着没睡，只在很困的时候小憩一下，睡着了梦里也满是塞维尔，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衬衣上塞维尔信息素的味道已经很淡了，导致他心情有些差。

　　这期间信息素的戒断反应一直再反复，他症状很重，欲瘾上头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反复用拇指去抠食指的指根，导致那里好了又烂，也是这期间他发现自己的愈合能力变强了，抠烂的伤口几秒就会好，然后又被他抠破。

　　司焰又给他补过几针替代剂，但也只能缓解症状，不能缓解他的烦躁和脑海里的向往，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低贱的兽，疯狂的渴求□□、渴求入侵。

　　又一次戒断症状被替代剂压下去，裴子晏隐隐察觉自己有些发热，他怀疑是他每月一次的发情热快到了。

　　之前他一直贴着抑制贴，所以感觉不到这件事的存在，后来跟塞维尔天天见，他也就没贴了，被绑架这两天也忘了这件事。他从自己身上翻出最后一张抑制贴，准备往脖子上贴，司焰拦住了他。

　　“你这抑制贴看起来怎么不太对？像仿造的。”司焰将他手里的抑制贴拿走，放在鼻尖闻了闻，脸色微变。

　　裴子晏本来想说怎么可能，他都是从校医院拿的，但看着司焰的表情，换了个问题：“怎么了？”他之前作为Alpha的时候从没接触过Omega抑制贴，要是有什么问题他还真无法判断。

　　司焰狐疑地拿着抑制贴往医务室走，裴子晏跟了上去，看着司焰翻出一台化验机，把抑制贴放进去验了五秒，化验机吐出一份报告，司焰表情疑惑，将报告递给裴子晏。

　　裴子晏接过看了几秒，皱起眉，“加了中枢兴奋剂？”

　　司焰点头，“这东西不致命，加了也只是让你兴奋一点，不会是你自己加的吧？”他向裴子晏投出去疑惑的眼神。

　　裴子晏睨他一眼，将报告还给他，打开星网调出了详细药物说明，一行行往下看，看到禁忌那一栏的时候，他停下了——“该药禁用于回溯综合征，易引起闪回频发，增加死亡风险。”

　　知道他有回溯综合征的人不多，或者说几乎没有，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除他之外，他能想到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塞维尔了。

　　“抑制贴本来是什么颜色？”裴子晏问司焰。

　　司焰抬手从身边的抽屉里摸出一包扔给他，裴子晏抬手接过跟自己的对比了一下，他的更黄更厚一点。他表情有些微妙的复杂。

　　他想起自己最开始收到阿德里安通知书的时候，当时一起寄来的抑制贴就是这样的，到后面他每次去校医院拿抑制贴也是这样的，他以为单纯是样式不一样，毕竟抑制贴五颜六色，甚至形状各异，他压根没把这点差别当回事。

　　中枢兴奋剂会引起闪回频发。这一点让他几乎没有犹豫就确认了是塞维尔做的手脚，他想让自己很快回想起过去。

　　怪不得上次在别墅地下室他说塞维尔给自己下药的时候，塞维尔问他“哪一次？”，一瞬间裴子晏气得想笑，笑完瞥到窗外的坟墓又气不起来了，但变得有点烦躁。

　　他把化验机里自己原本的那枚抑制贴拿出来，贴在后颈上，走出了医务室，司焰不明所以地跟在他后面，不懂他为什么还是用了加了药的那一个，还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不好再问，两人一起走回了大厅。

　　一路上裴子晏烦躁地往每一扇窗外望，眼神将每一扇窗都仔细描了一遍，但是没有一扇窗外出现他想见的场景，甚至连星图都没变过一点。

　　大厅里，星舰操作台上放着两个通讯器，都在搜索信号，裴子晏一时想不起什么时候多了一个。

　　裴子晏愣了一会儿，“怎么有两个？”

　　司焰顺着裴子晏的目光看过去，把裴子晏那个拿出来的递给他，“另一个是我的，一直在搜索裴策的信号，但范围有限，这个宇宙太大了，没法完全覆盖。”

　　“宇宙确实很大。”裴子晏认同，他在宇宙中穿梭无数次，但此刻第一次觉得宇宙大得让人心慌，他忍不住问：“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裴策，你觉得你寻找他的时候，所历经的痛苦会消失吗？”

　　司焰闻言又偏头去看他那面镜子，“人会遗忘，痛苦也会消失，但被痛苦塑造过的地方不会，就像这双眼睛它永远是绿色了，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改变。”

　　裴子晏似懂非懂，“那怎么能忘得快一点？”

　　司焰回头看他，戏谑地说：“当然是一起产生新的快乐的回忆，可是一个人心里装着别人的时候，他就很难再跟你快乐，除非得到那个别人。”

　　裴子晏回头看那座坟墓，陷入沉思。他已经回到了塞维尔身边，可塞维尔看起来总像是还在担心别的事情。

　　裴子晏回到坐位上坐下，继续等待塞维尔。

　　等待的过程很煎熬。

　　裴子晏总是忍不住多想，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会思考那么多细枝末节的东西，他甚至将他跟塞维尔的每一次见面又都梳理了一遍，包括他是德里克的时候的那些。

　　回忆琐碎又复杂，他不可避免的想起那些他防备塞维尔的时候，那些防备必然给塞维尔带去了伤害，他能从这些细碎的事情中理解一些塞维尔的行为，是那些防备让塞维尔迫切希望他想起一切吗？

　　他烦躁更深，沉在从未有过的情绪里低迷又浑噩，他不喜欢这样，所以又一次操纵着斩鳞进入了那个坟墓。

　　坟墓内是安静的，看着那些碎片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塞维尔也曾经在这个地方呆过，裴子晏发现自己的烦躁减轻了，他终于可以静一会儿。

　　他歪头仔细观察那些碎片，静默许久之后，抬手解下了自己的呼吸面罩，他将自己暴露在辐射和极寒之中，他想感受塞维尔感受过的一切。

　　司焰坐在星舰里，面前还是那个破旧的烤炉，但他的没再看烤炉上的肉，而是盯着不远处的一块玻璃门，门上反射出了他的倒影，清晰映着他碧绿的双眼。

　　他神游万里，想着跟裴策的点点滴滴，警报响了几次都没注意，直到最后一次，星舰内闪过刺眼的警示红光，将他的绿眼染成原本的黑色，他才回神，往操作台一看，发现自己的星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瞄准了。

　　他透过导航指出的方向看去，星空里展开了一条漆黑的跃迁带，一艘私舰从跃迁带里缓缓驶出，那私舰像是巨人一般，稳稳悬停在宇宙间，私舰上镌刻着标志性的怒哮狮头。

　　而裴子晏此刻还没有回来。

　　司焰看见了正在装载的密集炮口，又看了一眼远处纹丝不动的坟墓，面无表情，感觉自己命不久矣。

　　裴子晏在灵柩前面站了许久，久到他已经不知道该思索些什么了。

　　呼吸面罩已经重新升起，他愈合的速度极快，不过几十秒，一切都恢复了原样，这种速度已经超出了正常ABO人群的速度。

　　星空本来是亘古不变的静止，但总有某些瞬间例外，他感觉这片星宇之下好像出现了些什么，就像是人们虽然看不见风，却会通过树叶的浮动发现风的来到，他意识到什么，转身往外走去，步伐轻快。

　　他穿出坟墓，斩鳞蓝色的身躯乍然出现在坟墓外，他看见了那艘私舰，舰体上是他熟悉的狮头。

　　裴子晏想也没想，朝着私舰驶去。

　　看见裴子晏出现，司焰松了一口气。但另一头的塞维尔心情却有些复杂，他在操作厅看见裴子晏从坟墓里出来，抬手打开了登入口，然后慢慢朝着登入口走过去，去迎接他的老师。

　　裴子晏降落在登入口，登入口的大门轰然关上，他收起机甲，落在通向飞船内部的门边。

　　他沉了一口气，往前走，门自动打开，他继续走进漫长的甬道，一步一步，任由自动清洁扫去他身上残余的尘埃。

　　他停在最后一道门前，他的视线已经能透过磨砂纹理的门看见门后熟悉的身影。不知为何，他莫名觉得此刻他的喉头像是含着一块冰。

　　他微微颤抖，那扇门轰然开启。

　　塞维尔好像没什么变化，因为他们也只是分别两天而已，但又好像倾颓了些。裴子晏本来有无数的话想说，但看到塞维尔的那一瞬间却又沉默了，他不知道该从那里说起。

　　他认真端详塞维尔许久，塞维尔看起有些疲惫。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靠近了塞维尔，身体前倾，缓慢而认真地拥抱了对方。他们的身躯紧紧贴在一起，他能感觉到塞维尔的心脏在有力地跳动，只是速度稍微有些快。

　　“你心跳好快。”裴子晏笑着说，头埋在塞维尔胸口。他发现自己很喜欢这样的拥抱，可以直观地感受到塞维尔的心跳，这是生命最鲜活的象征，也是生命的源头。

　　塞维尔搂着他，将他圈进怀里，“老师。”他的声音又低又紧。

　　“嗯。”裴子晏应着声，“不好意思，一不小心被人带走了，但我没事。”

　　他感觉到塞维尔的一只手放开了他，然后从裤兜里摸出了什么，紧接着那只手的指腹贴到了他的左耳，他的耳垂被轻轻捏住，温暖的指腹揉了揉他的耳垂，有些痒。

　　裴子晏不自觉地动了动耳朵，塞维尔固定住他的耳垂，他能感受到耳垂被什么东西缓慢穿透，力道温柔又不容拒绝——塞维尔为他带上了耳钉。

　　他抬手抚摸自己的耳垂，跟塞维尔给他戴耳钉的手交叠在一切，塞维尔也领他去摸那枚圆润的耳钉，十指交错盘绕。

　　裴子晏带着气音地笑着承诺，“我不会再弄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