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随形》咕咚静静

32、好久不见

　　夏日的阳光被浓密的树叶遮挡，然而还是有欢快跳脱的光顺着缝隙溜出来，形成一个个光点，随着微风你追我赶，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一个光点，刚好停留在他的无名指上，熠熠生光，像是带了个宝石戒指，他眼里的光变的柔和悲悯，她曾经也送过他一个宝石的戒指，可是最后他扔给了她。
　　梁煜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缓缓的吐出烟圈，与这盛夏分割开来，变得模糊，烟燃了一半，他丢在地上，瞬间猩红的火光消失在脚下，他记得她喜欢一种热烈的像火一样的花，也像她，不知道现在她还喜不喜欢。他苦笑，他连问都没资格了。
　　柳央央已经习惯了，若即若离的影子，她有时候甚至会跟他捉迷藏般的逗趣，她低头笑笑，像见到老朋友一样，伸出手，好像能跟他牵手一起走一样，握了握手，心里默默地说“你好”。可下一刻，她就从酒店透亮的玻璃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是梁煜。
　　梁煜心里巨浪翻滚，隔着炽烈的阳光，像一片冰冷的海，他沉溺其中不能呼吸，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他知道，那眼神跟以前不一样，她认识他，虽然还没有认出，可她终于记得了他，她的浅笑像一列火焰，燃烧了这片冰冷的海，他恢复了知觉，他看着她，她就像是那片光。
　　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想起自己，他隐隐的期待是她原谅了自己，明知道不可能，可他还是想奢望一下，他现在反复的跟自己说，只有这一个可能，不然她怎么几千年都没有记起自己，他很高兴，一阵阵的热浪袭来，翻滚着涌上心头，他忍不住弯起嘴角，看着窗内的人，他想过去跟她说声“好久不见”
　　可下一刻，他找不到了她的身影，他焦急的寻找，快步走到酒店门口，他看到她低着走看着手机，走进了电梯，在电梯合上的一瞬间，他看到她抬头，看向他的方向，她看向他，她笑了，他怀疑那是他的错觉，他抚着胸口，他的心像要跳出来确认，他握着手，看着电梯的方向，直到有个酒店的前厅经理过来，轻声的问他，是不是不舒服？
　　他摇摇头，前厅经理轻声向他确认，“先生您真的不需要休息下吗？您的手在流血”实际上她很想说，他的脸色真的很不好，恒温的室内，他额头却留着汗，他看着电梯的方向，神情却是高兴的，太奇怪的人，但是她似乎记得之前她在门口看到过她们老板送他上车离开的，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吧。
　　梁煜摆摆手，恢复了神色，微笑的对前厅经理说，谢谢，然后重新回到了车上，他低着头双手捂着脸，肩膀微微颤动，酸涩的眼眶里流出温热的液体流过手上因为用力而掐出的伤口，隐隐的刺痛，清晰的让他感受到了一丝丝的快感。
　　他想到了以前，是她跟他回到他的府邸不久，那时候，是他们相对来说，最和谐的一段日子，计划还没有开始实施，他们还是别人羡慕的神仙眷侣，他假装爱上她，他弹琴，她起舞，她转头看着他，弯起嘴角，笑的好像春天吹开桃花的风，他也笑，他告诉自己，都是假的，都是在他的计划里，可现在看前尘往事，他何尝不是局中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入局，越陷越深。
　　天色越来越深，可透过灰黑色的夜，天空还是澄澈的蓝，柳央央看了眼天空，又低头看到了那辆黑色的车，她知道车里的人还在，不要问她为什么知道，她不会承认，她一直在偷偷的看那辆车，她忍不住想要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梁老师看她的眼神那么奇怪，好像有不舍，有愧疚，有痛楚，有慌乱，她不确定她之前看到过的梁老师是不是这样，可那一刻她觉得她应该认识他很久很久，久到，她觉得看到他这样停在酒店的门前出现很正常，他看她的时候，尽管很复杂，她心里平静的好像没有一丝风飘过的湖面，她坐在酒店的房间里，偶尔透过玻璃看到酒店门前的车还在那里，她觉得她应该是在确认什么，好奇应该是现在她应该有的情绪，但是，心里平静的，即便是她不停地暗示自己，她应该充满疑惑的，应该有无数的疑问，不确定他是不是在楼下，可每次偷偷的张望，似乎是为了打败那个暗示，她拿了瓶水，拧开，浅浅的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流进了体内，却像是激活了某个程序，翻滚的血液流向了心脏，心脏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大，耳边只剩下咚咚的声音，她的身体变得很轻，她下意识的抓住能抓住的东西，周围变成奇异的黑蓝色，像上次在山庄一样，她看着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她也看着她，她的手握着的就是她的手，可她的手是透明的，只有一个轮廓，她的眼睛是湛蓝色的，可除了她的眼睛，什么也没有，都是透明的，这是她第二次出现在她的意识里，她觉的应该是自己的意识里，因为，她确实是不存在的，她没办法正常的解释这个现象，她觉得是自己的臆想。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呢，她不记得了，好像有记忆开始，她就觉得很正常的事情，别人看起来很不可思议，比如那些蛇虫鼠蚁，看到都会绕着走，小猫小狗，小鸟小鱼，也会很友好的看着她，那时候她还小，只知道它们看着她的时候，很像跟她做朋友的样子，后来她大一点，她能听懂它们的心声，它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看到她就是一种很虔诚的仰视，好像只要站在她的旁边就会很舒服，很快乐，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发现了那个影子，跟她站在一起，却总也看不到的影子，它在她的周围，会在黑夜里站在树梢伴着簌簌的风，也会在月光下，变成枝头的鸟，她高兴的时候，她悲伤的时候，她疼痛的时候，她幸福的时候，它都在，如影随形，可她知道它不是影子，它是存在的，开始她试图告诉周围的人，可没有人相信，后来这就变成了她的秘密，她开始坦然的接受这样孤单却不孤独的人生，而现在，它出现了。
　　她们都不说话，她伸出手想触碰她的透明的身体，柳央央看到她湛蓝色的眼睛里裹着层水雾，透明的蓝色，像今晚的天空，是朦胧的灰蓝色，她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她的眼睛里也有了裹了层雾，她感觉她的手抚上了她的眼角，柳央央感觉她要替她擦掉眼泪，心跳的声音无限扩大，伴随着耳鸣，周围的一切安静极了，只有轰隆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声，她感觉到了她身体的温度，是的，她的身体是有温度的，而就在那一刻，周围变成了黑色，柳央央已经习惯这样的见面，她看着她，弯起嘴角，柳央央感觉到了她的心跳，和自己的心跳一样的剧烈，她们就像是一个人一样，她觉得她也笑了。
　　慢慢的，柳央央发现，周围的黑色变得稀薄，被撕裂的地方渗进来一束束的光，浅浅的颜色，这颜色落在她的手上，她看到她的手变得透明，她又看对面的那双眼睛，湛蓝色的眼睛里都是笑意，然后她看到了她的唇，是红色的，她很高兴，她好像不再是自己的意念，不再是影子，她想抬手抚摸一下，她的手变成了透明的，看起来很恐怖，虽然她知道她的手是存在的，可实际上，从手腕的地方，就没有了，可下一刻，她的透明的手被握住，那只手很熟悉，涂着指甲上的只剩下一半的甲油，那还是她在家里的时候跟妈妈一起做的美甲。而现在那手就在她的眼前，放开了她的透明的手，举起来，对着她的眼睛，像是在确认什么，摇了摇手，然后柳央央看到湛蓝色眼睛下的红唇轻轻开启，熟悉的声音像来自遥远的地方，却像丝线一样缠绕着她，这一刻，好像过去了几千年，好像一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她的嘴角微微弯起，“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