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疯长》陌星訸

45、司锐

　　车子开到了一处工地上，黎尚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哪里，在睿诚之前停工的那百分之三十的工程里，这里算是其一，后面很多地方都复工了，但这里还荒废着。

　　在那栋还没建完的大楼前，一个男人已经在这里等着了，他面容有些偏瘦，眼中不仅有一股坚毅还有一股狠劲儿。

　　“旭哥。”他喊了一声。

　　只见他手上牵着一条绳子，绳子后面套着一个黑胡子男人，黑胡子正恶狠狠地瞪着他的后脑勺，恨不得一脚将他的头踢下来。

　　男人牵着黑胡子走到司旭面前，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吸烟过度的嗓子，“旭哥，这是我投名状，去闹事的人就是他喊的，你可以问他。”

　　男人回眸盯着黑胡子，声音格外的阴冷，“好好说话，否则剁了你的手。”

　　黑胡子朝司旭看来，不得不收起凶神恶煞的眼神。

　　司旭盯着黑胡子，嘴角噙着笑，“萧老爷子是没钱了吗，请来的人连我的保镖都打不过，还不如你自己上。”

　　黑胡子本来不想说，但是被身旁的男人狠狠踢了一脚后就把话抖了出来，“给了钱的，是我把钱挪用了，只拿了一点请了几个小混混。”

　　黑胡子瞄了一眼司旭身旁的黎尚，“他看起来不抗打，我以为随便拍一砖头就能死，还找了四个人，一人给了一万。”

　　这话把黎尚都听笑了，“原来我只值四万块，挺好。”

　　司旭眼中透着森寒，“四万块买黎尚的命，黑胡子，萧博涉就是这么教你的？”

　　黑胡子在男人的威胁下只能老老实实回答司旭的话，“那些都是有案底的小混混，一点钱就能喊得动他们，他们不怕死，一万块钱也接活。”

　　男人一巴掌抽在了黑胡子后脑勺，“旭哥，我把他揍一顿给你解气。”

　　司旭只是沉默了片刻，男人又道：“要不我把他的手剁了，打个半死扔去喂狗。”

　　司旭朝黎尚看来，“黎尚，你说呢。”

　　黎尚笑了笑，“我得谢谢他，幸好只花了四万。”

　　司旭道：“揍一顿，扭送警局。”

　　“好。”男人已经开始动手了，三秒内就传出了黑胡子的惨叫。

　　黎尚看了一眼，觉得有些不忍直视，就把脸转开了，司旭唤了一声：“司锐，算了，黑胡子是萧博涉身边的人，能把萧博涉的老底都捅干净，送到警局去让萧博涉开心开心。”

　　“好的，旭哥。”

　　临走前，司锐脸上露出一抹喜色，“旭哥，那我可以跟着你了吗？”

　　司旭点点头，脸色立刻严肃起来，“有一点要提醒你，我找你来不是要你打架的，咱们有正经工作，你做不做？”

　　“做！”司锐点头如捣蒜，“有工作就行，像我这种人哪里还能找到工作，一听说我手底下有过人命全都躲得远远，岛上我都不敢回。”

　　黑胡子听到这里脖子都哆嗦了一下，好家伙，对方居然是个杀人犯，还好自己没惹怒对方，被送去警局总比在这里丢了命好。

　　回去的路上，黎尚眉头略微皱了皱，“他杀过人，怎么出来的？”

　　司旭一把扯过黎尚的手放在自己大腿上，耐心解释：“他曾经失手杀了同学，那时候他还没成年，司锐只是好斗，偶尔脾气不好，但真让他杀人他不敢的，那一次是个意外，人也算不得是他杀的。”

　　黎尚的眉头这才淡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他道：“以后你在瑶城做什么都可以，但萧家的生意不要去碰，碰了就摘不干净，你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就像老鼠只能在黑夜里钻，永远见不了天日。”

　　“我知道。”司旭盯着黎尚，神色认真，“黄.赌.毒一点不沾，咱们只做正经生意。”

　　黎尚把手从司旭那里抽了出来，他平静地注视着窗外，看着那些掠过的风景。

　　“去医院看看你的胳膊吧，有没有伤到骨头？”黎尚说话的时候一直是看着窗外的，好像在沉思着什么。

　　“不用，没伤着骨头。”司旭盯着黎尚的侧脸，企图猜到他在想什么。

　　蔡常红带着行李匆忙赶来萧博涉家里，此刻的萧博涉正无力地躺在床上，手臂垂在了床沿下。

　　“萧总，黑胡子被抓了，我下午的飞机，你还走得动吗？”蔡常红盯着躺在床上的萧博涉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这副鬼样子哪里还动得了，自从被萧开霁猛气了一顿之后这条命就丢了一半了。

　　萧博涉抬抬手，示意她走，嘴里都懒得说话。

　　蔡常红决定告诉他故事的经过，于是简单说：“黑胡子把你给的钱吃了，就随便叫了几个小混混去找黎尚麻烦，结果黎尚没事，黑胡子连带小混混都被抓了，我说萧总，你还不如把钱交给我，我至少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几个黄毛小子身上。”

　　“好了，我要走了，你保重。”

　　蔡常红飞速赶往机场。

　　萧博涉混迹一生，什么没见过，他其实早就有预感黎尚这种人没那么容易死，哪怕他黎家全都死绝了，黎尚也还能苟延残喘。

　　只是萧博涉气不过，萧家两个儿子都折在黎尚手里，萧鹤一心追着黎尚跑，黎尚不领情还把他送进监狱，萧开霁找黎尚麻烦却被人剥光了录到了地下网站，丢尽了脸。

　　萧博涉就是气不过，在他死前也想龇牙恶心一下黎家。

　　没多久，警察破门而入，将萧博涉抬走了。

　　萧博涉在医院养了几日后被请回警局，很巧，他在警局看见了一个老熟人，蔡常红。

　　睿诚集团把各路媒体请来开了个会，开会时警方也有代表在场，官方的说明很快澄清了事实真相。

　　司旭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网络上发布的新闻标题：《恶意投毒性质恶劣，嫌疑人已供述》、《睿诚集团积极处理被投毒区域，已转移部分民众》……

　　虽然新闻已经放出去了，但也有人选择不相信，评论里偶尔能看见继续抹黑睿诚的帖子。

　　司旭把这些话忽略过去，民众的嘴没有人可以捂住，他们想说什么还不是由着他们去说。

　　司旭又打开新闻直播看了一会儿，播完了投毒事件便播下一个新闻，此时主持人正在说着即将要登陆瑶城的超大台风，提醒居民关好门窗，不要外出，另外还通知了学校因台风放假的消息。

　　星海和绿野这边的项目已经正式开展，最近大家都比较忙，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几个八卦群里安静了许多。

　　何彦提着一包东西来到司旭办公室，把东西放在了他桌上，“这就是我们家的特产，我妈包的粽子，很好吃，我不骗您司总，不多，就几条，您尝尝。”

　　司旭收下了，笑道：“谢谢，我是很久没吃过这种自己家包的粽子了。”

　　何彦喜笑颜开，“司总喜欢的话以后我再带来，那我先去忙了，哦对了，稍微加热一下就能吃了。”

　　“好。”司旭道。

　　司锐是被姜早领进来的，“司总，司锐今天可以办理入职，我让人事去办了。”

　　司旭在忙着手里的活，嗯了一声遍抬头朝司锐看来，发现他直直地站那里，手垂在身侧显得有些拘谨。

　　“别傻站着，坐下，等人事那边办好了你再去拿工作牌。”司旭道。

　　“知道了，旭哥……司总。”司锐挪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着，动作看起来还是有些拘谨。

　　司旭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桌上的粽子道：“姜早，把这个拿去加热。”

　　“好的司总。”

　　很快，姜早就端着加热的粽子回来了，只热了三个粽子，依次放在了大盘子里。

　　司旭起身接过盘子，把盘子放在了司锐侧面的小桌上，“听说你很早就来了，是不是没吃早餐，尝尝这个。”

　　司锐赶紧道：“谢谢旭……司总。”

　　“你习惯怎么叫都行，不用跟他们一样，别不好意思，我们是同学。”

　　“好，旭哥。”

　　司锐的确饿了，眼看粽子送到了嘴边肯定是要剥来吃了，他把粽子叶撕开扔进脚下的垃圾桶里。这粽子包得很精致，米色偏白，看起来光滑软糯。

　　司锐咬了一大口就看到了里面的咸蛋黄，还有虾干，再咬几口又看见了叉烧瘦肉，总之这个粽子包得很用心，用料很足。

　　吃着吃着他眼圈都红了，“旭哥，这粽子像我妈包的，我好久没回去了，不敢回去。”

　　司旭看了那个粽子一眼，里面的陷儿的确和海岛上的粽子用料差不多。“周末双休，你可以回去海岛看看，现在无论是坐什么车都很方便。”

　　司锐闷闷地嗯了一声，“我知道坐车方便，我是不敢回，你知道的，他们说我是一个杀人犯，我不想我妈被别人用那种眼神盯着看。”

　　司旭认真地朝他看来，“别人的一个眼神，一句话都可以杀死你，既然他们都这样对你，你就不用把他们放在心上了，你的改变你妈妈会看见，她看见就够了，不用管别人。”

　　怔了许久的司锐嗯了一声，“我知道，我会让我妈知道，我有正经工作了，我重新做人了，她一定会高兴。”

　　司旭笑了笑，“你的新工作需要开车，首先你要考一个驾驶证，有把握能拿到吗？”

　　司锐几口把剩下的粽子啃完了，“姜助理跟我说过，我觉得我可以拿到，应该也不是很难，只是报考驾校的钱我还没凑齐，能不能等我凑齐，很快了。”

　　司锐显得有一丝紧张，明明吃完粽子已经有所放松的他现在又变成了这副状态。

　　司旭尽量让自己不显得那么高冷，但是多年磨练出来的心性和气质早就让他回不到儿时的样子了，此刻只能尽力保持温和。

　　“这个钱由公司出，姜早没跟你说吗，公司也有宿舍，今天人事会安排，不用担心。”

　　姜早还在一旁没有离开，便解释了一嘴，“不好意思司总，我是打算等办了入职手续再细谈这些工作事项，人事那边也会跟司锐聊聊的。”

　　司旭嗯了一声，“姜早你先去忙，等人事那边办好了再来叫司锐。”

　　“好。”姜早走了。

　　支开姜早后，司旭想着老同学可能会感觉自在一点，于是主动聊了些从前学校的事，司锐显出了一些兴趣，敞开心扉聊了一阵，聊完后他状态好了许多。

　　知道自己这个新工作一分钱都不用自掏腰包的时候，司锐心中泛起一阵暖意，他找工作碰壁了无数次，被骗了无数次，最严重那次身上的底裤都被骗没了。

　　他不敢再奢想自己还能找到一份正经体面的工作，于是混进了瑶城的烂人堆里，在那里遇到了黑胡子出钱买黎尚的命。

　　他很想接下这单生意，毕竟是一万块钱，是他怎么都挣不来的。于是他跟踪了黎尚，在黎尚身边看到了司旭，一眼就认出了老同学。

　　杀人对于他来说还是有些怯场，更何况那人是老同学的朋友，他费了很大的功夫才联系到司旭，不过这个时候黑胡子找的人已经对黎尚动手了。为了交出投名状，他只能把黑胡子绑了过来。

　　好在让他遇见了司旭，此刻司锐在心里感叹，他更庆幸的是没有接下那单生意，否则他现在面临的将是另一个深渊。

　　按照司旭给他承诺的试用期工资，不出三个月他就能挣到那一万块钱，比杀人强多了。

　　司锐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道：“对了旭哥，你姑搬来了瑶城你知道吗？来了有几年了，在高朗那边买了房子，现在和儿子媳妇住在一起。”

　　司旭偶尔会想起他这个表姑姑，姑姑和爸爸不亲，和妈妈就更不亲了，所以姑姑和司旭完全是仅凭一丝丝血缘关系在吊着。

　　当初拆迁时他们家一分钱也没打算分给司旭，也没打算让司旭继续读书，整日有做不完的活在等着他，司旭对这个姑的确没什么好惦念的。

　　“司俊鹏在瑶城上班？”司旭问。

　　司锐点头：“是，大学一毕业就在瑶城上班，还找了个本地女朋友，女朋友说要有房子才结婚，所以你姑就拿赔偿款在瑶城买了房子。”

　　“那时候瑶城的房子还没这么贵，买了还算可以的，现在一家人都在里边住着呢，我见过他几次。”

　　司旭嗯了一声，“挺好的，一家人住在一起也不错，应该很热闹。”

　　“你要去看看吗,我有司俊鹏电话。”司锐道。

　　司旭想了想，说：“现在不去，等我要去的时候再叫上你一起。”

　　岛上的那些原住民有时候绕来绕去，免不得都是一家亲，总能和各家都扯上一点儿亲戚关系，司锐和司俊鹏就是这样的亲戚。

　　办公室外响起敲门声，司锐赶紧起来，“我去开门。”

　　门一打开，他就看见了黎尚，愣了一下他才喊了一声：“黎总好。”

　　黎尚略微点点头，拿着文件走了进来，他把文件往司旭面前一放，“你看看，没什么问题的话就这样了，签字。”

　　司旭抬头盯着他，嘴角弯了弯，“签个字还要你亲自来，是不是想见我了？”

　　黎尚面无表情，把文件往他面前一堆，意思是叫他快点儿。

　　司旭笑了一下，打开文件翻看，确认没有问题之后直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还盖了个章上去。

　　他拿起文件递给黎尚，黎尚伸手来接时他又往回缩了一下，“中午一起吃饭。”

　　黎尚一把夺过文件，甩下一句“没空”就走了。

　　中午，司旭带着司锐一起在公司的餐厅吃饭，他给司旭的饭卡上冲了两千块钱才把卡给他，“一日三餐都可以在公司吃，你喜欢的话也可以去外面吃，公司楼下有一排餐馆。”

　　司锐接过卡有些热泪盈眶，“谢谢旭哥，这个钱不用你出，等我以后有了工资再还你。”

　　司旭笑了笑，“不着急，睿诚的餐食很丰富，想吃什么自己拿。”

　　司锐端着餐盘逛了一圈才体会到了司旭所说的丰富，一整层楼都是餐厅，而且涵盖了所有菜系，看得他眼花缭乱。

　　选好了食物后司锐坐在了司旭面前，闷头大口吃着，把肚子填得很饱。

　　“司俊鹏也是在这种大楼里上班，他们也有这么大的餐厅吗？”

　　“他是哪个公司？”司旭问。

　　司锐想了想，“好像叫万嘉，我看见他朋友圈拍的公司墙上的名字，就是万嘉。”

　　司旭有点印象，万嘉是袁鸣手底下的产业，之前袁鸣递来合作书时他见过这个公司的名字。

　　司旭道：“他们公司人不多，应该不会单独开设餐厅，会亏本的。”

　　司锐哦了一声，脸上马上高兴起来，“也就是说咱们公司比他那公司还大呗，我们是大企业！”

　　司旭笑着点点头，“算是吧，放在瑶城是挺大的，如果是睿诚的话，规模是万嘉的十倍。”

　　司锐愣住了，感情他才意识到自己进了一个大企业，比大学生毕业的司俊鹏进的公司还要大，突然一股莫名其妙的骄傲感就涌了出来。

　　他虽然读书时的成绩不好，但脑子不傻，转了几个弯就意识到另一个重点。他入职的公司是星海，不是睿诚也不是绿野，他们只是和黎尚那边共事，深度合作而已。

　　今天上午和人事的交谈中他早就知道了星海比睿诚大厦里的每一个公司都大，这么换算一下，那星海岂不是甩开了万嘉十万八千里。

　　司锐愣了许久，对他旭哥的敬意开始无限滋长。

　　当年他和袁桓打架，其实捅死袁桓的那把刀还是袁桓自己带来的，武器有时候不长眼，两人扭打中那把刀落在地上，袁桓自己扑了过去。他仗着曾经帮过司旭的忙，所以让周子濯把司旭叫来当打手，想要把袁桓彻底压制，可惜司旭刚到战斗就结束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司锐对这件事的印象还是无比深刻，年少时的错或许就要用一辈子来承担，他知道的。

　　下班的时候星海的人事在工作群里发了通知：明天超大台风登陆，放假一天。

　　绿野的同事知道了后开始不平衡起来，黎尚还在办公室里没走，吴嫔一脸笑嘻嘻地走了过来，“黎总，星海放假了……”

　　黎尚忙着手里的事，这才反应过来，“人事呢，怎么没通知下去？”

　　吴嫔：“因为您没说……”

　　黎尚伸出手指头揉了揉太阳穴：“告诉廖义，全部放假，明天不要来了，以后如果星海放假我们都放。”

　　吴嫔：“好的！”

　　这个消息发出去以后，睿诚集团旗下所有的员工才感觉好受了许多，总算不至于台风天还要上班。

　　下班十分钟后，司旭来到十五楼，看见黎尚的办公室门还开着，里面灯火通明。

　　他径直走了进去，拖了个椅子坐在黎尚旁边，手肘撑在桌子上托着脑袋看着他，“下班了，我送你回去。”

　　黎尚没看他一眼，“我有司机，不麻烦司总了。”

　　司旭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那你送我回去，我胳膊受伤了，开不了车，我的司机不在。”

　　黎尚这才朝他看来，什么司机不在都是借口，黎尚知道他是故意把司机支走的。

　　在瞄了司旭的左胳膊一眼后，黎尚道：“等我半个小时。”

　　“好的黎总。”司旭往旁边挪了挪，不去打扰他，真就乖乖地坐了半个小时。

　　黎尚忙完了工作起身准备离开办公室，“走吧。”

　　司旭跟着黎尚出了睿诚大厦，坐上了黎尚的白色小轿车，他们两人坐在后座，司机开车。

　　黎尚淡淡地道：“你家离公司这么近，走路都能走回去，非要等这半个小时。”

　　司旭冲他咧嘴一笑，“我就是想邀请黎总跟我回家，明天放假，不用上班。”

　　“我明天有事。”黎尚沉着声，“司总自己回家吧，我最近都很忙。”

　　见黎尚的态度又恢复了和从前一样的冷淡，司旭也不恼，只应了声好，车开到小区后他就下车了。

　　下午六点多的时候，窗外已经完全黑了，乌云压顶，细密的小雨落了下来。

　　新闻里正在播报：“台风将于明天上午九点正式登陆，请市民们做好防范……”

　　司旭站在阳台往外看去，小区里的大数树冠已经开始摇晃了，这只是台风的前奏，正式登陆时风力会比这个大很多。

　　晚上十点，Boris打来了视频电话，“旭，好消息，医生联系上了，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他就在我旁边。”

　　“谢谢你Boris，有几瓶药我想请他看看。”司旭说着，把药瓶的照片发了过去。

　　那个医生出现在了镜头里，他年纪不算大，约莫有个四十岁，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眼睛是浅棕色，棕色的头发剪得很短。

　　Boris把司旭放大后的图片给医生看，“Kerry，这些药是不是用于脑瘤术后的，你看看。”

　　克里看了几眼照片，指出那几瓶英文的道：“是脑膜瘤术后恢复期吃的，不过不全是，噢……我要告诉你们一个不幸的消息，有两种药是脑膜瘤复发后做过放疗才吃的。”

　　Boris惊讶地叫了一声，“你的意思是，他复发了，还做过别的治疗？”

　　克里点点头，“大概率是，具体的病情我需要跟他本人确认，不排除他是因为别的什么情况吃的这些药，你们最好叫他本人来见我。”

　　司旭的声音不自觉的弱了几分，“Kerry，复发治疗后身体状况会怎么样？”

　　克里不假思索道：“看情况，如果没有严重阻碍神经功能，一般不会影响寿命，但如果复发的瘤长得有点糟糕，嗯……那就很不幸了，患者的生存期大概在一到两年，保养得好或许会稍稍久一点点，一点点而已。”

　　克里说完感叹了一句：“我见过太多了，我对你们说的没有半点虚假，我需要看到患者的检查报告，你最好给我一份。”

　　司旭的眉间仿佛积了一团阴云，缓了缓才道：“好，我会给您检查报告，非常感谢，Boris，Kerry，辛苦你了，我会带黎尚过来。”

　　Boris那边应了好，聊了一会儿就挂了电话，挂之前克里催促了一遍，叫患者早日来治疗。

　　趁着时间还不算太晚，司旭给黎尚留了个言：明天我找你有事，你在家的话我就来你家。

　　十分钟后，这条发过去的信息没有得到回音。

　　司旭直接拨去了电话，刚打过去，电话响了三秒就被对方挂断了。

　　“黎尚！”司旭有点恼了，接二连三拨去电话，最后一次拨过去的时候对方显示已关机。

　　他气得差点把手机摔了，黎尚只要不待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永远不会理睬他。

　　这一晚，司旭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克里说的话。黎尚的脑膜瘤复发了，如果新长出来的瘤比较糟糕，那么寿命只有一到两年。

　　他把这一切代入到黎尚的行为里就什么都说得通了，那么着急给睿诚找接班人，他身体又如此虚弱，无论怎么想都能这个挂钩。

　　他已经很难再往好的方向想了，黎尚是个成年人，病情怎么样他应该比谁都清楚，所以才会早早地为自己的后事做打算。

　　后半夜，司旭睡着了，但做一个恶梦，醒来时满头大汗，眼睛满是绝望。

　　此时窗外风声呼啸，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用力拍打着门窗，外面传来一棵树被折断的声音。

　　雨声也越来越大，但是距离台风登陆还有好几个小时，看来这次台风不容小觑，还没到就已经把树拦腰折断了。

　　容丝琦接到电话的时候猛地从床上翻了起来，差点猝死，她盯着来电显示上面那两个字：司总。

　　“喂，司总，有什么事吗？”

　　司旭的声音阴冷得仿佛刚从地狱爬出来，“黎尚在哪里？”

　　容丝琦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瞌睡几乎全醒了，她伸手揉着自己的鸡窝头，“黎总……黎总应该在家吧，今天放假，大家都没在公司。”

　　看来容丝琦也不知道黎尚在哪儿，电话飞速被挂断了。容丝琦看着突然中断的通话，脑子里一抽一抽的。

　　“这是怎么了，吵架了？”她一看时间才早上六点多钟，但是刚才被司旭一吓哪里还睡得着，于是把电话打到了姜早那里。

　　同样从床上炸起来的姜早也揉了揉头发，“司总很气？发生什么事了？”

　　容丝琦：“我也不知道，一大早就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把我吓得神经都要衰弱了。”

　　姜早：“我也要神经衰弱了，我再睡会儿。”

　　司旭拿了车钥匙去了车库，出小区的时候，保安亭里的保安扯着嗓门道：“老板，今天打台风还要上班啊？”

　　司旭只嗯了一声就把车开了出去，大雨落在车窗上很难看清前路，雨刮器摆出了最快的速度，但还是赶不上雨落下的速度，一眨眼的功夫就把挡风玻璃模糊了一片。

　　司旭去过黎尚老宅，找得到路，他把车一路开到了黎家的大铁门前，此时的大铁门紧紧地关着。

　　当他的车靠得越来越近时，有保安打着伞拦在了他面前，雨太大，保安不得不提高音量吼道：“走错路了，这里是私人住宅，请调头左拐！”

　　司旭双手握着方向盘，没有一点要打算调头的样子，这让保安警惕了起来，他把手放在了腰间的电棍上，走到了司旭窗边，比手势让司旭摇下车窗。

　　司旭把窗户摇下五厘米，沉声道：“我找黎尚，他今天要是不来见我，我就从他家门上压过去。”

　　保安把电棍握得更紧了，男人眼神和语气让他感觉有点害怕，“这位先生，私闯他人住宅是犯法的，你闯进去的话我会马上报警，还请你立刻离开。”

　　保安拿出对讲机，立刻叫了另外的保安，六个保安一起拦在了司旭车前。

　　保安再次警告：“请调头离开！”

　　看到大门口动静的佣人匆匆赶来查看情况，其中一个阿姨在雨中撑着伞看了司旭很久，接着赶紧挤上前来对保安道：“别报警，这是先生的朋友。”

　　保安把手机收了起来，有些疑惑地看着阿姨，“杨姨，这是哪个朋友，这么没有礼貌，不知道不能私闯别人家宅院吗？”

　　杨阿姨走到司旭车窗旁，雨伞边缘的水珠滴了一些到车里，“司先生，你找黎总有什么事，他不在家，一早就出门了。”

　　司旭也认出了杨阿姨，这是从前就跟着黎尚的住家阿姨，他便道：“他去哪里了？”

　　杨阿姨想了想，便说：“我听先生接了个电话，好像是去盼山了。”

　　“谢谢。”司旭点了点头，调转了车头。

　　保安有些不满，“杨阿姨，先生的行踪什么人你都敢说，等先生回来我要告诉先生。”

　　杨阿姨道：“你告诉也没用，你知道他是谁吗？”

　　保安一脸不屑，“不管他是谁，就凭他这副蛮横无理的态度也不该把先生的行踪告诉他，万一他是去找先生麻烦呢？”

　　杨阿姨无奈地笑了一下，“他是星海的大老板，睿诚就是他救活的，而且他以前和先生……”杨阿姨止住了话。

　　“总之，他和先生是一起的，不是坏人，你放心，先生回来不会说什么的。”

　　保安嘀咕了一句：“星海的大老板？这么年轻？”

　　杨阿姨撑着伞返回了屋内。

　　司旭把车开往盼山，时间已经是上午八点了，路上只能看见一辆车，那就是司旭开的这辆。

　　高速公路上，倾盆大雨急速落下，雨水来不及漏入下水道，在地势低矮的马路上积了厚厚一层，把车轮淹没了一小半。

　　雨刮器无论动得再快也刮不掉源源不断落下来的暴雨，车子还能顺利前行的话，主要是凭直觉和经验。

　　终于驶过了低矮路段，车子从水里开了出来，竟还能正常行驶。

　　司旭的脸色如这台风天的阴云，让人感到无尽的寒意。

　　九点钟台风就要正式登陆了，前奏的暴雨大到所有人避之不及，每户人家都把窗户关得死死的，有的窗户上还贴了“米”型的胶带，防止窗户破裂。

　　呼啸的风声仿佛世界末日即将来临，司旭刚从一棵大树底下开过去，那棵树就被连根拔起直接倒在了路中间。

　　他到盼山的时候，台风正式登陆。

　　早晨的天空像是傍晚，路上没有行人更没有车，这种时候不会有人不知好歹地出门，万一被坠落物砸中，一条小命就没了。

　　偏偏还有个不知好歹的人把车开到了盼山，司旭进入了已经被警戒线围起来的区域，这里包括一所学校和附近的一个小区，里面的人都已经转移了。

　　投放的那些有毒物质要挥发许久，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再搬回来。

　　四下望去，没有看见黎尚的车，也没有看见黎尚的人。

　　司旭把车开进了学校的停车场，警戒线被他撞开了。

　　忽然一束光亮从学校的二楼角落透了出来，他牢牢地盯着那一处。

　　那束光闪了闪，继续往别的地方移去。

　　司旭的车买的时候就自带了一把黑伞，他抽出那把伞撑开来，一脚踏入了雨中。

　　下了一夜雨的地面已经没地方可以下脚了，雨水在地面积出了十多厘米的高度。

　　司旭的鞋全泡在了水里，进入学校的走廊后，鞋才从水里出来。

　　他收起伞，顺着楼梯上了二楼，追随这那束光而去。

　　天色阴暗，学校没了电源，上楼梯的时候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难怪二楼会打出一束手电光来。

　　雨声遮掩了脚步声，司旭逐渐靠近了那束光源，但那束光源却上了三楼，他跟了上去。

　　光线阴暗的走廊里，司旭唤了一声，“黎尚。”

　　那束光朝他打来，照在司旭面部，很快又往旁边挪了挪，似乎在避免直射他的眼睛。

　　那个拿着手电筒的人确是黎尚，他看见司旭时眼中有那么几分惊讶，不过很快就淡定下来，“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司旭盯着他，声音微沉，“我说了，我找你有急事，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黎尚转身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把手电筒往教室里面照，把头探在窗户边看了一眼才离开。

　　就在他检查教室里的动静时，一只手腕猛地被司旭拽住了，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司总，我这边还有点事，这样的天气你以后就别往外面跑了。”

　　“那你为什么要往外面跑，你不怕死吗？”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楼上一个花盆落了下来，正砸在黎尚脚边。

　　司旭拉着他往自己身边一拽，远离了那个花盆。

　　“你还自己一个人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非要现在来，我找你你都不理我。”

　　黎尚把他的手推了下去，继续往前走，“早上我接到电话，说有学生回来拿东西，你来之前我已经把那个学生送回去了，现在看看还有不有别的学生。”

　　司旭跟着他往前走，也顺着他的目光往教室里看去，里面黑黢黢的一片，一个人都没有。

　　“有一个傻学生还说得过去，不可能有一群，找完这栋楼就走。”

　　黎尚道：“另外一栋楼我已经找过了，没有。”

　　司旭对黎尚的行为不知道说什么好，明明可以叫别人来查看，非要自己来。

　　黎尚道：“今天放假，没有人上班，我如果连台风天都压榨他们，是不是显得太没人性了，不如自己跑一趟。”

　　得了，还没问什么就得出答案了，司旭心中叹了口气，“我陪你找完这栋楼。”

　　他把黎尚拉到靠近教室的那边走，避免楼上又掉下什么东西来。

　　六层楼都查完了，的确没有别的学生，司旭这才道：“可以回去了吧？”

　　黎尚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依旧黑得像夜晚，风雨比刚才更大，“至少要等两个小时才能走，你开车来的？”

　　“是，你也开了车？”

　　黎尚点头，司旭拽了他的手腕，带着他往楼下走，“去我车上，我的车底盘高，你的轿车不行。”

　　黎尚没反驳，他的车的确不行，来的时候路上水还没这么深，回去就不一定能回得去了，早知道来的时候换一辆底盘高的车。

　　他觉得自己最近脑子有些不好使了，在一些小事上总是犯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