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逢之年》白于尘

22、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原是遗憾成遗憾
　　次日一早，雪就停了。
　　姜柳宁被电话吵醒，拿来一看是李逢青。
　　李逢青似乎一夜没睡，“你在哪？昨晚回家了？”
　　姜柳宁没说实话，“对，回家了。”
　　“那今天过来吗？”李逢青又问。
　　姜柳宁笑笑，“周末啊。”一般她休班都会跟他在一起。
　　李逢青看了眼手机还真是，“那你等会带点早餐来，我忙到现在，快饿死了。”
　　姜柳宁心口一顿，神色略有失落，低着头轻声回应，“好，一会就回。”没等回声，只听见那边挂断的声音。
　　早餐店，热气腾腾，最是人间烟火气。
　　姜柳宁买了他爱吃的，回到家却看到他已经睡着了，就没叫醒他。
　　下午三点多，李逢青才醒来。
　　姜柳宁窝在沙发上，睡意朦胧。
　　李逢青看到她熟睡的身影，转身又回了屋内，拿手机点了份吃的。
　　姜柳宁被两人的对话声吵醒了，走上前去却看到他提着外卖。
　　“你醒了？”李逢青问了句。
　　姜柳宁默不作声，看向厨房内给他温着的饭菜，心里一阵失落。
　　“怎么了？”李逢青边吃边问。
　　姜柳宁笑笑，“没事，你吃吧，不够厨房还有我给你留的饭。”
　　“你中午做的？”李逢青又问。
　　姜柳宁点点头，“我看你睡得香，就没打扰你。”
　　李逢青又低头猛吃一大口食物，“我又不知道你留了饭，先放着吧。”
　　姜柳宁眉头微皱，许多话却不知怎么开口告诉他。
　　“哦，对了，我晚上有事，不能陪你。”李逢青又说，“你想住这还是回家，你自己看。”
　　姜柳宁心头阵阵刺疼，却只能点点头。
　　片刻儿，空荡冷清的房间，只有她一人。
　　姜柳宁看向窗外，也许一切都是她错了，她不该去找他的，也不该再次喜欢上他，这些似乎都跟他没关系，都是她自找的。
　　这天，她去了很多地方，他们第一次遇见的校园，那颗松树下似乎还有他们的身影，一起上课的教室，还有离别的走廊……
　　姜柳宁忽然明白，那些人总说真正要离开的人，都是攒够了失望，没有告别的。
　　荣记饭庄门前，姜柳宁似乎又看到了李逢青和一行人走了出来，但这次李逢青和那个老板一起上了车。
　　画面有些模糊，车子也渐渐消失……
　　姜柳宁回过神来，起身离开了，没目的地走着，像漂荡的游魂。
　　红绿灯路口，一辆大货车疾速而来，灯光闪得人视线不清，扬着震耳欲聋的鸣笛声。
　　姜柳宁停下脚步，才发现在路中央，她把手挡住眼前，明晃的车灯又闪了几下，再睁眼时，她已经躺在血泊中，没了知觉。
　　医院的手术室门口，姜柳行和林雁音惊慌失措地赶来，互相搀扶着彼此。
　　一会儿，医生出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林雁音猛地拉住他，“医生，我求求你，求你救救我妹妹，她还那么年轻，我求求你，我给你跪下了，我求求你救救她……”
　　医生扶起她，“抱歉，我们也无能为力，请你们节哀。”
　　“医生！医生，我求你了……”林雁音跪在地上痛苦地哀求着，“医生，你们走了我妹妹怎么办啊？医生！医生……”
　　姜柳行扶着妻子，强装镇定，那是他的妹妹，他从小带到大的亲妹妹，他怎么可能不心痛，他恨不得自己替她受罪，替他去死。
　　病房中，姜柳宁似乎还有些气息，迷迷糊糊地看到了哥哥，她扯了下嘴角，却难以有任何力气安慰他。
　　姜柳行弯身抱着她，无声痛哭。
　　姜柳宁也止不住落泪，因为她给不了他任何安慰。
　　“疼不疼？姜姜，疼不疼啊……”姜柳行看着她满身伤痕，根本控制不住泪水。
　　姜柳宁只剩微弱的喘息声，她微启唇，声音极小，“哥，李……李……”
　　姜柳行动作一顿，“什么？”他抹掉眼泪，侧着头贴近她的嘴巴，想听清楚。
　　姜柳宁呼吸困难，她紧皱眉头，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李……李……李逢青呢？”
　　姜柳行不明所以，“李逢青是谁？”
　　姜柳宁惊愕地看着他，她似乎有些着急，情绪也不太稳定。
　　“姜姜，你别激动，你慢慢说。”姜柳行轻拍她的肩头，“慢慢说，他是谁，哥哥帮你去找。”
　　姜柳宁恍然大悟，所以在荣记饭庄，她是真的与李逢青错过了，并没有相遇。
　　医疗器械传来刺耳的声音，沉重的喘息声似乎能穿破整个病房。
　　今年春分，她彻底离开了，生命停留在了美好的二十三岁。
　　往后一周，天气晴朗，云卷云舒。
　　姜柳行一家亲人本就不多，葬礼那天，他们一家三口还有唐颖，再无他人。
　　姜凌已经有大人的模样了，看着父亲挽着母亲离开了，他才痛哭流涕，扑通一声跪在墓前，姜柳宁陪他长大，是亲人亦是朋友。
　　唐颖送完林雁音回来，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直接崩溃大哭。
　　姜凌抹掉眼泪，笑着开口，“小姑姑，姜凌才不是哭呢，我是风迷了眼，不过，我说过的话还是算的，我会照顾好爸妈的，你放心吧，还有，我一定会在大舞台上实现我的梦想的，你等着瞧吧，等我拿奖杯给你……”
　　春风袭面，似乎带着故人的气息。
　　“我一定……”姜凌话没说完就止不住落泪，整个人缩在一处，令人心疼。
　　唐颖走过来蹲在他面前，拥着他安慰。
　　一会儿，这墓前也就只有唐颖一人了。
　　那年，好似也是这样的天气，但是没有今天的气温令人心旷神怡，她遇见了一个主动向她分享东西的人。
　　“姜姜，谢谢你，我的小太阳，这么多年是你一直在温暖我。”唐颖笑着说，“可是……可是今后没有你，我怎么办啊？”
　　姜柳宁很少拍照，因为她总觉得自己不上镜，墓上的照片，还是高中的照片。
　　唐颖看着照片，不禁回想起那天……
　　班级教室，课桌后移腾出空隙，黑板大屏幕放着歌曲伴奏，讲台上不断有人表演。
　　“唐颖，原来这就是毕业啊。”姜柳宁不禁感慨道。
　　唐颖笑了笑，“是的呢，毕业了。”
　　“好快啊。”姜柳宁又说。
　　唐颖搂着她的肩，“姜姜，可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姜柳宁笑笑，“但是有的人，应该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应该吧，大家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唐颖笑着说，“而且，相遇就是缘分，可能是这辈子缘浅吧。”
　　姜柳宁低头笑笑，确实是缘分浅。
　　因为我们这一生会遇到很多人，还有一面之缘的过路人，其实也都是在不断错过，经过时间沉淀，那些还留在身边的人，就应该好好珍惜。
　　姜柳宁站在教室中间，身后是还没擦掉的黑板，她微歪头笑着，看向镜头。
　　唐颖拍下照片，好像时间定格在了那年，而她已经从回忆中溜走，又看着墓前，姜柳宁笑容满面的样子，止不住痛苦的情绪。
　　那边，林雁音回到家就去了姜柳宁的房间，早已红肿的双眼再次落泪，她总觉得心里有愧，没有照顾好她。
　　屋内的陈设，还是原来的模样，明明前几天她们还坐在一起谈心，突然这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变成了冰冷的灰烬。
　　片刻儿，姜柳行开门进来，端着一碗清汤面，看到她躺在床边，心口骤疼。
　　林雁音躺着不动，那泪水还是不停掉落。
　　姜柳行把面放在桌子上，蹲在了地上轻声开口，“小音，听话，咱们吃点饭。”
　　林雁音面如死灰，没有任何动作。
　　姜柳行把头埋在床边，他只能陪着她。
　　林雁音身体止不住发抖，她抬手摸着他的后脑，露出痛苦的表情。
　　姜柳行抬头看着她，“小音，姜姜，肯定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我们得振作起来，得往前走，好好生活，替姜姜好好活着，去看看她还没来得及看到的世界。”
　　林雁音哽咽道，“我想她了。”
　　姜柳行起身坐在床边，拉起她拥进了怀里安抚，“小音，我和姜凌也想她，姜姜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着我们，她依然存在。”
　　“可是……她的人生才刚开始啊，老天爷怎么就看不得善人好呢？”林雁音是替姜柳宁不公，“姜姜有善心，没有做过坏事，老天为什么不能让她好好活着。”
　　姜柳行笑了笑，“你这人民教师，怎么还信天了？”
　　林雁音被他逗笑了，“我……”
　　“好了，小音。”姜柳行握着她的肩膀，“所以我们更得好好活着，明天和意外，我们并不知道哪个先来，所以得珍惜。”
　　林雁音点点头，“我都懂。”
　　“快吃吧，面都要坨了。”姜柳行笑着端给她，“你儿子给你煮的呢。”
　　林雁音略有惊讶，那她得赶紧尝尝。
　　夜半无声时，思念才会达到极致。
　　姜柳行根本睡不着，他来到妹妹的房间，坐在她常坐的椅子上看着窗外，景色确实不错，又幻想着她丰富的小脑袋瓜里都会想些什么，想着想着就笑了，一会儿又哭了。
　　此刻，林雁音站在门外，捂着口鼻，不让哭声出来，她也心疼他。
　　姜柳行坐到天蒙蒙亮，总觉得姜柳宁就陪在他身侧，打开抽屉，看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细看还有一个笔记本。
　　笔记本外有很好看的封面，绿色的封面上画着白色的山茶花，下面还有些英文。
　　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一棵树，树下坐着一个女生，还站着一位男生……
　　许久，笔记本被合上，故事也结尾了。
　　姜柳行想起来姜柳宁临终前提起的名字，这笔记中似乎都是关于他的记忆。
　　清明那天，唐颖也去了，听姜柳行说起熟悉的名字后，就答应了会帮他找人。
　　之后，唐颖问了不少人，打听的消息也不少，但贸然的去打扰似乎也不太好，她思虑了几天还是约了人。
　　李逢青高中退学后，认识了不少社会上的人，被骗过也受了不少苦，与姜柳宁梦中的模样差不多，经过生活的磨炼，他确实变了很多，整体看着偏瘦又沧桑。
　　唯一不变的，就是他独特的清冷感，可眸色里浓重的故事感，又不禁让人心疼。
　　唐颖提起笑容，“李逢青，好久不见。”
　　李逢青也笑了笑，“确实很久了。”他知道她来的目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姜柳宁。
　　“我……”唐颖的千万无语无从开口，侧身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递到他面前，“我不知道怎么开口，你看完也许就明白了。”
　　李逢青疑惑不解，见她起身要走，略有迫切地问道，“她呢？过得怎么样？”
　　唐颖握紧了拳头，“她……李逢青，姜姜不在了。”
　　“不……不在是……”李逢青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唐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重复道，“不在了。”
　　李逢青压低了眉头，盯着她，渴望听到不一样的答案，可他又从她的神色中看到了结果，心口顿时闷疼。
　　唐颖努力平复好情绪，坐了下来，因为她想解释清楚，“李逢青，我知道我不该打扰你的生活，可……那时候我们几个人，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玩，你和……姜姜又……”
　　李逢青似乎明白了，她说的离开，是什么意思了，是那个人，他再也见不到了。
　　“我们都以为你们会在一起，可是你们终究抵不过天意。”唐颖又说，“我知道你现在有了妻子，生活也幸福，但是，你……你是姜姜此生唯一的遗憾。”
　　李逢青低下了头，他也不知道怎么面对。确实，他现在生活美满，无病无灾，因为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不想，她都不在了，还有遗憾，所以我想让你知道一些事情，我也知道改变不了什么，但毕竟大家相识一场，更或许……”唐颖解释着原因，但最后一句话似乎难以开口。
　　李逢青的视线早已模糊，因为姜柳宁也是他年少时的遗憾。
　　“或许，你可以去看看她。”唐颖带着渴求的语气说道。
　　李逢青努力平复情绪，“什么时候的事？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月二十一号。”唐颖回复他，“车祸。”
　　“什么地方？”李逢青迫切地询问。
　　唐颖想了一下，“梨江路，怎么了？”
　　李逢青不由得露出一阵苦笑，心脏却被揪得生疼，他当时就在事故边侧，只是看了一眼便匆忙离开了，还曾在心底道了句，“生死无常。”
　　唐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再一次替他们感到惋惜，只能怪造化弄人吧。
　　也许，那一秒，姜柳宁看到了李逢青，那个一直住在心里的少年，模样依旧清秀，穿梭在人群中，渐行渐远，仿佛看到了他穿着熟悉的校服然后变成了一身黑色的衣着。
　　那天，李逢青确实一身黑，留下一句感叹后他就离开了，穿梭在人群中，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身影是从熟悉感到再也没有故人的气息，直至消失不见。
　　此时，西沉的日暮，拼尽全力的想留下，只为能在这世间留下一抹不一样的色彩。
　　笔记本再次被打开，无声的泪水砸到纸页上，留下了观者的痕迹。

　　2015.8.23
　　我好像遇见了，生命里的光。
　　……
　　2021.4.3
　　我梦见，我们相遇了。
　　2021.5.20
　　特别的日子，独自去看了场电影。
　　2021.8.14
　　如约而至，海边、落日，我。
　　2021.9.17
　　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会梦到你。
　　2021.10.6
　　你在梦里说，要用尽全力爱彼此。
　　2021.11.2
　　我向月亮祈祷，愿他一生平安。
　　2021.12.14
　　原来，我们在梦里也会吵架。
　　2021.12.31
　　我好像真的在梦里，与他度过了一生。
　　至此，故事再一次重演，而这次参与的是故事主角，他们都觉得彼此放下了，可当记忆涌入脑海，思念依旧不减。
　　姜柳宁虽然停写了笔记，可后来的日子还是会梦到他，再后来就更少了，但每次大梦初醒的清晨，那种落差感，只有经历过的人会懂。
　　李逢青趴在桌子上，这种感觉跟母亲离开的时候很像，他好像再一次被人抛弃了，又变成了孤苦无依的小孩子。
　　夜色倾袭，仿佛淹没了整个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