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逢之年》白于尘

2、第二章

　　第二章 遇见宋词
　　这天课间，所有班委评选结束。
　　下课铃一响，刘丽前脚刚走，唐颖就拉着姜柳宁去了小卖部。
　　唐颖挑选了一圈，身前抱了一堆东西。
　　小卖部阿姨挎着钱包，站门口挨个收钱。
　　唐颖付完钱挤出来，看到她两手空空，疑惑地走到她身边，“你没买？”
　　姜柳宁摇摇头，“我哥哥和嫂嫂都不让我吃这些。”
　　唐颖摇头叹着气，“你长这么大，得少多少快乐源泉。”
　　“还好，他们会买零食给我。”姜柳宁说。
　　唐颖凑近，“你不会真信吧？”
　　姜柳宁迟疑，然后沉默。
　　“那什么垃圾算命的，说你活不过二十五，这种话鬼才信。”唐颖不满道。
　　姜柳宁笑了，“行了，走吧。”
　　唐颖递给她一包苹果味的橡皮糖，记得上次给她，她还挺喜欢的。
　　小卖部门前，枝繁叶茂的松树，撑起了一片绿阴，遮蔽了此时的烈日。
　　李逢青站在树下，听到刚才她们的对话，转头盯着走过的两人，眸色异样。
　　“给。”杨飞递给他一瓶可乐。
　　李逢青转头接过，“谢了。”
　　“看什么呢？”杨飞问道。
　　李逢青勾起嘴角，“好奇心害死猫。”
　　杨飞撇嘴，勾着头瞅那方向，只看到了姜柳宁的侧身，下一秒人就不在视线内了。
　　“走了。”李逢青说道。
　　“哎，我想起来了。”杨飞顿住动作，“她？是那天教官让你送水给的那个女孩，怎么你看上人家了？”
　　李逢青满脸嫌弃，“杨飞，你想不想活过二十五岁？”
　　“当然想啊。”杨飞一脸懵地回复。
　　李逢青抓住他的肩头，“那就少八卦。”
　　“这跟活不活过二十五……有关系？”杨飞还在自我疑惑，再抬头，他已经不见了。
　　十一点半，第四节课终于下课。
　　唐颖丢下课本，就奔去了食堂。
　　姜柳宁慢悠悠地走着，到了地方已经有人替她打好饭并占了座。
　　唐颖笑着递给她筷子，“今天的饭看着还可以。”
　　“谢谢。”姜柳宁笑着坐下。
　　唐颖吃了一口蔬菜，猛地感觉好像在吃苦瓜一样，瞬间咧着嘴巴，表情痛苦地道，“这啥呀？别吃了。”
　　“怎么了？”姜柳宁刚要尝，一旁桌子坐着的杨飞直接吐了出来。
　　李逢青坐在杨飞对面，眉头微皱。
　　“别吃，李逢青，这有毒。”杨飞说道。
　　李逢青看着食物，略微犯难。
　　那边，唐颖看到姜柳宁要吃，顿时给拦了下来，“都说了别吃，特别苦。”
　　“没事，我尝尝。”姜柳宁低头吃了一口，嚼了一会却笑了，“甜的呀。”
　　“甜的？”唐颖非常震惊，“你确定？”
　　“嗯。”姜柳宁很确定地点头回应。
　　那边，引起了杨飞的注意，端起饭盘走到了她们桌坐下，“姜柳宁，你认真的？”
　　“入口虽苦，回味香甜。”姜柳宁回复他。
　　杨飞整个人僵住了，眨眨眼后和唐颖对视一眼，都不理解。
　　另一旁，李逢青默默夹起菜送进嘴里，这味道确实奇特，后味好像是有些甜丝丝的。
　　杨飞不信，把筷子倒转过来，夹起姜柳宁饭盘里的菜送进嘴里，一股苦涩充满口腔内，顿时又吐了出来。
　　“哎呀！杨飞！”唐颖嫌弃道，“你干嘛？”
　　“抱歉，抱歉，我的错。”杨飞急忙道歉，“刷我的卡，你们再重新打一份。”
　　唐颖拿走他的饭卡，拉着姜柳宁一起打饭去了，再回来时，李逢青也坐了过来。
　　杨飞接过饭卡，看到姜柳宁又打了刚才的菜，脸色瞬间变了，“你……真不嫌苦啊？”
　　姜柳宁看向他，摇摇头。
　　“她养生着呢，苦能去火，泻热排毒，你别管她了。”唐颖解释道。
　　杨飞似懂非懂，低头吃饭了。
　　李逢青瞟了一眼姜柳宁，突然想起那句活不过二十五的话，低头笑而不语。
　　午休过后，学校广播站放了几首音乐，伴随着歌声，校园内再次热闹起来。
　　片刻后，诗人戴望舒的《雨巷》充斥着校园的每个角落，凄美的意境为炎热的此时此刻，渗出一丝清凉之感。
　　姜柳宁被唐颖拉着一起进了广播站，纯属是为了可以放歌听，她们两人被排播报的时间是每周五的中午。
　　那天，一点半两人就去了，先去试调设备，等时间一到就可以开播，结果唐颖忘了拿准备好的稿件，给丢在宿舍了。
　　上届广播站的学姐也没来，两人翻找了一些稿件，却是前几天的主题。
　　最后，姜柳宁临场发挥，把之前决定好的主题，改成了她擅长的食物功效，在纸上打了草稿，然后介绍了一堆。
　　半个多小时，两人终于播放完毕。
　　唐颖关了话筒，瞬间趴在了桌子上，哭喊道，“好险呐，真要命！”
　　姜柳宁笑着整理纸张，“收拾一下。”
　　唐颖的身体没动，而是竖起大拇指，给她点了赞，“你真行，能知道这么多食物。”
　　“我嫂子，每给我做道菜，她都会解说一下，久而久之，我就了解一些其中的功效。”姜柳宁解释道。
　　“难怪。”唐颖说完，艰难地爬起来收拾。
　　教室走廊，李逢青的胳膊搭护栏上，听到了她的介绍，更加确定了，姜柳宁这人是有些迷信的。
　　活不过二十五这种话也会信，又结合她那天中午的饮食，好像明白了什么，后来他观察了几次，她的饮食搭配也很有规律。
　　下周，学生会文艺部准备举行诗词朗诵活动，主题名为‘遇见宋词’，希望大家匿名投送自己喜欢的诗词。
　　活动结束之后，当时收集诗词的女生，同时看到了两首《钗头凤》，一时觉得很有缘分，就在学校论坛上发了帖子。
　　这事还引起一阵风潮，有些人会觉得是奇妙的缘分，很想知道投送的两人是谁。
　　姜柳宁投送了诗人唐婉的《钗头凤》。
　　唐颖看到帖子的评论，激动地要命，“姜姜，你出名了，你要火了！”
　　“嘘。”姜柳宁示意她小点声。
　　“你就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唐颖问。
　　姜柳宁也觉得挺奇妙的，但她不喜欢太过招摇，对她摇摇头。
　　“姜姜，听别人说大学就是个小社会，高中是我们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三年一晃就过，别把自己陷在过去，好好珍惜现在的美好时光。”唐颖耐心开导她。
　　姜柳宁认同她的话，但还是不想太招摇。
　　“姜姜姜姜……”杨飞凑了过来，“你俩说什么呢？”
　　“说你真丑。”唐颖嫌弃地说。
　　“哼。”杨飞满不在乎，“你就嫉妒我杨大才子，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才子？菜籽吧你！”唐颖笑着说。
　　杨飞不屑地瞄了她一眼，“嘁，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就是大家口中的风靡人物。”
　　“啥意思？”唐颖真没懂。
　　杨飞低身凑过去，小声道，“陆游的那首《钗头凤》我匿名投的。”
　　唐颖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和姜柳宁对视，并不想接受这件事情。
　　“唉，也不知那人是个漂亮小姐姐呢，还是一个漂亮小姐姐呢。”杨飞自恋道。
　　唐颖收起快要惊掉的下巴，“贱人飞，真是你啊？”
　　“嗯嗯。”杨飞笑着回复。其实是李逢青匿名投送的，他就想说出来取个乐。
　　“哈哈哈……”唐颖尬笑几声，“造孽啊。”
　　姜柳宁故作镇定，选择沉默不语。
　　“你说什么？”杨飞没听清。
　　唐颖又笑了，“八成是个男的。”
　　杨飞怀疑地压低眉头，“不会……是你吧？”
　　“怎么可能。”唐颖急于否认，“我像是知道《钗头凤》这首诗的那种人吗？”
　　杨飞点点头，“也是，你只会吃。”
　　唐颖没搭理他，看向姜柳宁，都沉默了。
　　一会儿，李逢青进来了，走到姜柳宁位置前，说了句，“班主任找你。”
　　姜柳宁点点头，就去了办公室。
　　刘丽说林雁音的脚摔伤，已经好几天了，今天手术，姜柳行在医院守着走不开，家里就姜凌自己，所以想姜柳宁回家一趟。
　　下午的课没结束，姜柳宁就请假走了。
　　天色渐暗，突然飘来一阵急雨。
　　车站，最后一班车出了问题，暂时还走不了，一直也没看到来往的出租车。
　　姜柳宁看着时间，补课班快要到放学时间，担心姜凌没人接，留到最后，看了眼天空飘落的细雨，她决定跑着过去接他。
　　路两旁，树叶偶尔掉落几滴雨水的馈赠。
　　姜柳宁跑了一会儿，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停下转过身，看到了李逢青。
　　李逢青骑着电动车，停下后笑着说，“我送你。”
　　姜柳宁没过多迟疑，走去了他身边。
　　李逢青下车给她戴了安全帽，确定戴好了便又开口，“走吧。”
　　姜柳宁上了车，两人就离开了。
　　期间，李逢青不知道，身后的人哭了。
　　姜柳宁哭得厉害，林雁音住院，姜柳行守着离不开，她很怕不能给哥哥分担，还让他再担心，见到李逢青后，一瞬间就没绷住。
　　时间还早，两人下车后，李逢青看到她的眼睛才知道，又耐心帮她解帽子。
　　姜柳宁低着头，不敢看他。
　　李逢青看到她红肿的双眼，心里一阵说不上来的感觉，只是面色温柔地看着她。
　　“谢谢你。”姜柳宁低着头说。
　　李逢青有些担心，“没事吧？”
　　姜柳宁摇摇头，“你……怎么，出来了？”
　　李逢青听着她的语气，忍住笑意，“今天周五，学校已经放学了……就碰巧看到了你。”
　　姜柳宁点点头，“那你……”
　　“我陪你等会吧。”李逢青直接说，“太晚了，多个人也好，反正我没什么事。”
　　门外廊下，两人挤在一个椅子上。
　　李逢青先打破氛围，“姜柳宁，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李逢青。”
　　姜柳宁笑了笑，“姜柳宁。”
　　李逢青转头笑了一下，“为什么唐颖和杨飞都喊你姜姜？”
　　“姜姜是小名，唐颖知道，杨飞应该不知道含义。”姜柳宁解释道。
　　李逢青听完眉眼带笑，“哦。”
　　姜柳宁看着他，“你……”
　　“姜姜。”李逢青低声喊了句。
　　姜柳宁没听清，只知道他嘀咕了一句话。
　　李逢青低着头，嘴角一直带笑。
　　“那个，一直有个问题……”姜柳宁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李逢青猜到了，“为什么给你送水？”
　　姜柳宁渴望地眼神看着他，期待答案。
　　“我买水回来，看到你脸色苍白地离开了队伍，就想着你应该需要。”李逢青解释道，当时他有想要给她送水，正好教官看到他拿着水就先示意了。
　　姜柳宁没太多反应，只是点点头。
　　李逢青低下头，眸色暗沉，“我懂那种无能为力之时没人帮助的感觉。”
　　姜柳宁转头看向他，心底莫名心疼。
　　“所以，我今天明白你为什么哭，那种感觉确实……不好受。”李逢青又说，他放学时去问过刘丽原因。
　　姜柳宁沉了一口气，“谢谢你。”
　　李逢青笑了笑，“你除了谢就没别的了？”
　　姜柳宁看着他，整个人愣住了。
　　“逗你呢。”李逢青笑着说，抬头看到几个小学生走出来，又道，“应该放学了。”
　　姜柳宁看向门口，果然走在第一个的人就是姜凌，笑着挥手，“姜凌！这呢！”
　　姜凌笑着跑过来，“姑姑。”
　　“我们回家吧。”姜柳宁说，突然意识到李逢青还在，收起笑容，“你呢？”
　　“离家远吗？”李逢青问。
　　“还行，隔了两条马路。”姜柳宁说。
　　李逢青又说，“我送你们吧。”
　　“他……是？”姜凌好奇地问。
　　姜柳宁回复地极快，“朋友。”
　　片刻儿，李逢青就送他们到了家，给她道别后，准备骑车离开。
　　姜凌笑着挥手，“拜拜，小姑父……”
　　姜柳宁急忙捂住他的嘴，“胡说什么呢。”再抬头，已经没有李逢青的身影。
　　“小姑姑，你确定吗？”姜凌笑着问。
　　姜柳宁略有嫌弃，“回家吧，你不饿？”
　　“你要给我做饭吃啊？”姜凌疑惑地问。
　　“对啊。”姜柳宁回答得很轻松。
　　姜凌撇着嘴巴，“那能吃吗？”
　　“凡事都有第一次。”姜柳宁说着，拉着他的书包，进了单元楼梯口。
　　次日，姜柳宁带着姜凌去了医院。
　　林雁音手术已经做好了，还需观察一周。
　　姜柳宁眼眶泛红，突然有些委屈。
　　林雁音揉揉她的头，“没事的，没事昂。”
　　姜凌也没了平日的调皮，神色严肃。
　　姜柳宁抹掉眼泪，“你安心养伤，我和姜凌会照顾好自己的。”
　　林雁音笑着点点头，“嫂子很放心。”
　　中午，两人留在医院吃了午饭。
　　姜柳宁去丢垃圾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李逢青，跟去时却看到了此生难忘的场景。
　　李逢青跪在病床前的地上，无声痛哭。
　　门外，姜柳宁浑身发颤，用力掐紧自己，脸庞不自觉挂了泪。
　　李逢青的母亲因病去世，过了一会，他父亲李启沧也过来了，还带着一个女人。
　　李启沧上前，似乎想要握住他的肩膀安慰。
　　李逢青用力甩开，站起身来就是一拳，用力挥打毫不留情。
　　李启沧也用力反抗，打起自己儿子，就像是对待仇人一样。
　　一会儿，李启沧身边的女人看似是拉架，但拳头却都落在李逢青身上。
　　姜柳宁顿时跑过去，用力阻拦，“住手！你们走开！别打了！住手！”
　　李启沧和那个女人，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
　　姜柳宁伸手护在李逢青身前，声音发颤地威胁道，“我报警了！一会儿警察就来。”
　　李启沧满脸怨气，开口暗骂了句，就和那个女人一起离开了。
　　姜柳宁转身看着李逢青，眼眶通红。
　　李逢青却笑出了声，微喘着说道，“我受伤，你哭个什么劲？”
　　姜柳宁的表情显得好委屈，带着浓重的鼻音问他，“疼……疼吗？”
　　李逢青扬唇笑了，“不疼。”抬手很认真地给她擦了眼泪。
　　姜柳宁有意躲闪，自己又擦了一遍。
　　李逢青盯着她，某个瞬间，他莫名鼻尖酸涩，低头无声笑了一下。
　　姜柳宁刚想开口，来了一群护士和医生。
　　李逢青看着病床上的母亲，被他们推着离开了，越来越远，百米的走廊中，他眼神里满是此生的遗恨。
　　姜柳宁站在他身侧，从小双亲不在的她，生死早已无畏，她从没希望谁能一直陪在身边，她想过姜柳行和林雁音离开的场景，包括她自己。

　　2015.9.19
　　我好想，好想能帮他分担一些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