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冒险家有限公司》乌天泛水

4、第 4 章

　　烤蜜薯一样的太阳高悬。周围空气里的水分被蒸腾升温，徐半悬坐在树杈上抱着枝干，感觉自己也被烤得很香。
　　树下有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在嗑瓜子，边磕边看着徐半悬，用带着乡音的塑料普通话笑喊：“云朝你快来咯，你家小王坐树上嘞。”
　　这称呼年代已久，徐半悬还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说自己。
　　小时候她到处野，家里又惯着，这里的小孩都听她的，于是大人都管她叫“小王”，意思说她跟个小大王似的。
　　云朝山正拿着毛巾擦头发，出来见状也不骂她，反倒也笑了，大声问：“坐好久了？屁股也不痛？”
　　云朝山把毛巾挂脖子上，露出比寸头长那么两三寸的短发，冲身后招招手。李拥从卷成一捆捆的布堆中间的过道里出来，看见徐半悬，一张红烧肉色的脸也笑起来，一边走近伸手把她抱下来。
　　她一百多斤的人，她爸抱着难道不吃力？十有八九是穿越回小时候了。这时髦都不时髦了居然还能赶上。也好，赶紧记点素材，到时候穿回去好写……
　　不对，她已经死了，如果哪天穿越回去不就又继续当死人了吗？还是穿越着吧，好歹能吃吃能玩玩。
　　“前几天在饭店摆酒，妹夫包了全场啊？”
　　李拥光着膀子，摸摸初露端倪的啤酒肚，摆手笑说：“赚钱不就是花！那饭店不贵，包下来没多少钱。”
　　“好气派咯。可惜那天我正好回去了。”
　　“这有什么，下个月小王生日，你们全家都来。她现在英文歌都会唱，什么算术古诗……我们根本没教，她自己学就会了，省心啊。等着她自学成才，我就每天打牌喝酒咯。”
　　李拥说着从耳后拿出夹着的香烟，一手叉着腰，点燃烟抽起来。白烟散开，徐半悬被呛了一口。
　　“福气呀……”
　　徐半悬觑着几个大人的脸，见她们聊起些无聊的话题，悄默声溜进后面的平房。
　　档口里堆着两三人高的布匹，空气中有熟悉的灰尘味和燥热，她穿过这片布匹沙漠，走了大概二十来米，到了档口后边末尾的部分。
　　这里差不多十来平，算个简陋的客厅，边角堆着杂物，摆放了几把椅子和一张能折叠的大圆桌，墙上支着一个铁架，用来放一台笨重的大脑袋电视。底下有几个大箱子，装着各种各样的玩具。电视对面的墙壁上开了扇门，是隔出来的房间。
　　徐半悬凑近看了一会儿，也没分辨出来是不是和记忆里一模一样。毕竟已经太久远了。
　　屋里没开灯。窄小的铁门敞开着，从外照进来一些自然光线。光线照在老式折叠桌上，上头摆满了饭菜，鸡鸭鱼肉都有，旁边还摆着一盒儿童牛奶。
　　徐半悬艰难地移开目光——不，这些不重要。
　　她快步走出铁门，跨过水泥浇成的小径，往后面的平房里走，进门扭头直冲房间里的小书桌，打开抽屉翻出启蒙读物和拼音练习册，“啪”地按在桌子上。
　　重生之我是神童！
　　别人重生之后都是干事业，她也不能耽溺玩乐。十岁必须开始备战高考……
　　“小王，吃饭了——跑哪去了？我们不等你了咯。”
　　重生神童大业还是吃完饭再说吧。现在神童能做的练习题只有拼音题，每天晚上八点还有动画片剧场，电影频道没准还有西瓜太郎……徐半悬把纸笔都塞回抽屉。
　　“徐半悬？”
　　熟悉的男声响在身后。徐半悬回过头，看见谈问站在门口，正皱眉看着她。
　　“谈问？你怎么在这里？”她讶然地指了指自己，“你居然认得出我？”
　　谈问表情有点莫名其妙。
　　她小时候天天在外面野，晒得跟个印第安人似的，这也能认出来？
　　徐半悬放下本子走过去，往他身后看，“你怎么来的？”
　　“我摸了你盒子里的东西，就到这来了。”
　　“可我也没有什么法力啊，那只是个普通盒子而已。”
　　谈问盯了她一会儿，没有说话。
　　徐半悬摆摆手，把他往外挤。
　　“我估计我俩是穿越了。来都来了，先吃饭吧。反正那个盒子也不在这里。”
　　云朝山从铁门走出来，看见他俩，愣了下，问道：“这个是谁？”
　　“哦，这是我朋友。”
　　“这么大的朋友？我在市场里怎么没见过？”
　　徐半悬噎了下，压低声音在谈问旁边说：“我小时候不爱上学，你就说你是我之前幼儿园的实习老师来家访。”
　　“幼儿园叫什么？”
　　“……忘了。”
　　这么久远的事，她怎么可能还记得。
　　谈问睨了眼徐半悬，说：“我来这里找房子租。”
　　徐半悬压低声，“只有市场后面的村子才有房子租。”
　　“她告诉我这里没有，要到后面的村子。”
　　“是嘞，这里都是我们自己住的。”
　　她一边呵呵笑一边对徐半悬招手，示意她过来。
　　徐半悬从善如流地小跑过去，对谈问使眼色。
　　谈问笑了一下，说：“那不打扰了。”
　　等谈问走远，云朝山把李拥喊出来，附耳说起话，挥挥手让徐半悬去吃饭。
　　“他没事跟小王说么子？”
　　“哪知道。长得好。”
　　“长得好才好拐小孩。”
　　“……”
　　一家人坐上饭桌，徐半悬打开电视看起了少儿频道，这会儿正在放围棋少年。李拥用牙咬开冰啤酒的盖儿，松口吐在地上，脚踩着碾出声。他夹一筷子卤花生，配一口啤酒，舒舒服服地叹气。估计是觉得太惬意，酒刚落进肚子，就从耳后取下一根烟点燃，伸手拿遥控器调到新闻联播，正襟危坐的两位主持人正在播报新闻，李拥眯起眼盯起字幕，半笑不笑地猛吸口烟，吐出一片糊眼屎似的仙气，和云朝山“谈喧”——“么子咯，就是老美找事……”，云朝山也看着电视应和了几句，一边给徐半悬夹了块鸡。
　　徐半悬没了围棋少年看，吃饭也吃不起劲了——她这种十几年后手机离不了手的人，吃饭不看点东西就觉得亏。于是飞快吃完半面红烧罗非鱼，夹了些饭菜到红鲤大瓷碗里，说要在房间一边看故事书一边吃。等走出门，马上蹿到旁边的巷子里，果然看见谈问在那。
　　她抱着碗跑过去。谈问正看着巷子外的一棵树思索着什么。
　　“谈问。”见他看过来，徐半悬把碗递向他，“先吃饭吧，吃完再商量这是什么情况。”
　　谈问没有接，目不斜视看了她会儿。
　　“穿越？”
　　“那不然呢。怎么解释。”
　　“更像梦，”
　　徐半悬刚想说哪有梦的信息是共通的，就听他说：“但是我从来没见过这个地方。”
　　的确。只听她说起过几句，没有这些逼真的描述。
　　不过……
　　徐半悬隐约感觉自己想起什么。
　　她绞尽脑汁想了会儿，实在想不起来，干脆不去想了，把碗塞到谈问手里。
　　“别管了，先吃吧。”
　　谈问拿着碗，毫无防备地夹起一块啤酒鸭咬了一口，被辣得“嘶”了一声。其实是好吃的。
　　徐半悬还没笑他，不远处传来一声：“小王在和谁说话啊？”
　　她抬头看去，是那个嗑瓜子的女人。她已经嗑完了手上那把瓜子，正拍干净粘在手上的瓜子壳。她看见谈问，走过来。
　　“呀，小伙子很俊，没见过你？哪里人啊？”
　　她乡音很重。徐半悬努力模仿小孩那种天真的语气，接话说：“他是我朋友，我请他吃饭。”
　　女人哈哈大笑，伸过手来摸徐半悬的脑袋。
　　徐半悬站着，忽觉不对——那女人伸过来的手是往上的。
　　云朝山也走进巷子里，估计是去了房间看见徐半悬不在，出来找她，见人还在，也松了一口气。
　　“你家小王真有趣味……好多岁啦？”
　　“四岁快五岁咯，还不肯去幼儿园，明年都要读小学了。”
　　“要快点长大咯，赚钱给大人花，总花大人钱。”
　　徐半悬看着那女人，目测大约一米五，自己的视角有一米六高。
　　……这他大爷的是四岁？

作者有话说

　　谈喧：闲聊。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