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扬》速眠Z

3、破釜沉舟

　　听见窗外传来抑扬顿挫的国旗下讲话，老师微叹口气：“一会儿吃完你就回教室吧，回来我和你们班主任说说，她不会骂你的。”
　　陈飞扬本来狼吞虎咽地吃了大半个面包，听到这话立刻放缓了速度：“老师你真好，要是你是我的班主任就好了。”
　　头一次被学生这么直白的称赞，他还真有点儿不适应，不禁开玩笑道：“幸亏没被你们周老师听见，她该伤心了。”
　　她才不会伤心，她根本没有心！想起这个人，陈飞扬就面露狰狞。他恶狠狠地把剩下的面包全塞到嘴里，咀嚼的力度都变大了。
　　“不要净想些乱七八糟的，好吃好睡，明天一睁眼又是新一天。”老师鼓励般拍了下他的后背。
　　陈飞扬探寻外界的触角总是敏感又多疑，愿意为他释放一些善意的人不多，这份温暖令他生出一丝贪恋。
　　他和老师道了声谢，磨磨蹭蹭地离开办公室，慢吞吞地回了教室。

　　填饱肚子后，陈飞扬对生死问题的探索也就置之脑后了。现在的他只想着一个事：揪着孟凡暴打一顿。
　　没什么问题是拳头解决不了的，如果一拳不行那就十拳。这个结论是从他爸那得来的，事实证明在某种程度上确实管用——所有曾经挑衅他、辱骂他的人，如今都绕着他走。
　　给孟凡道歉？
　　去他妈的！
　　胃里有食的陈飞扬重获新生，他狠踹一脚桌腿，阴鸷地盯着黑板出神。

　　中午，方圆刚出厕所，就见陈飞扬站在不远的操场上看着她。她下意识就往教学楼方向跑，然而就像被鹰盯上的兔子，最终她还是被陈飞扬连拖带拽地拉到了操场侧面的槐树下。
　　陈飞扬抓着她的胳膊，咬牙切齿问：“你为什么撒谎？”
　　方圆看着比她高了一头多的陈飞扬，忍不住发抖：“孟凡说是你碰倒的……”
　　“你是傻逼还是孟凡是你爹啊，他说你就听！”
　　“不是……是、是他非让我这么说的……”还从没有人这么骂过她，方圆吓得语无伦次，只想着把责任都推到孟凡身上。
　　看她哭了起来，陈飞扬皱着眉道：“你去和周扒皮说，是孟凡逼你这么说的，你压根没看见我碰倒，听见了吗！”
　　方圆脑子里还回荡着那句傻逼，只觉得自己好委屈，被陈飞扬最后一句吼得又吓了一跳，连忙抽噎着点头。
　　陈飞扬见她答应了，就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教室。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周莹拿着一摞作业让课代表发下去。课代表发完回了座位，陈飞扬发现唯独自己没有作业本。
　　周莹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地扫视了一遍全班，小声说话的人迅速闭了嘴。
　　她很满意这种效果，开口道：“早上班里发生了打斗，三番五次重申学校是上课的地方，有人偏当耳旁风。”
　　说着她撇了眼陈飞扬：“我了解完情况，发现是有人单方面殴打同学，这样的行为极其恶劣，本来应该全校通报批评的，但被打的同学说自己没受伤，只是发生了一点矛盾，希望给打人的同学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原本我不同意，但他执意说，同学间的小事不想闹到全校面前，给老师、给班级丢脸，还是希望班级内部解决，所以我看在他的面子上就答应了。”
　　“陈飞扬！你站起来，给孟凡道个歉。”

　　全班的目光都“刷”地集中到了陈飞扬身上，孟凡扭过身子，得逞般笑着等陈飞扬给他道歉。
　　陈飞扬“蹭”地站起来，怒不可遏地看着前排低着头的女生：“我没错！是他先污蔑我的！方圆！！”
　　方圆哆嗦了一下，周莹从讲台上快步走下，站到孟凡旁边，指着陈飞扬斥道：“就是你这颗老鼠屎搅得满锅腥！拖了班级后腿没一点自觉，现在还敢威胁同学？照这样下去你还有什么不敢干的！我告诉你陈飞扬，你要么现在给我立刻道歉，要么就滚出去，班里再没你这号人！”

　　陈飞扬的理智被怒火灼烧着，让他道歉那是不可能的，他也并不想呆在这个恶心的班里。然而，他不能冲出去，他不敢想象，如果被退学，他爸会怎么对他。
　　只是很久之后他才遗憾得知，义务教育阶段，学校是没有权利让学生滚出教室的。

　　周莹见他咬着牙，手掌撑着桌子一言不发，知道他没有勇气滚出去，于是平复了下语气，慢慢说道：“第一，你把孟凡的作业本弄湿了。第二，你在学校打人，这两件事你得分别道歉。那三个字该怎么说，不用我再教你了吧？”
　　陈飞扬死死地闭着嘴，他怕嘴里含着的“操你妈”会憋不住喷周扒皮一脸。

　　全班悄然无声地看着热闹，过了半分钟后，有人开始小声窃窃私语。周莹面上有些挂不住，就算撬不开陈飞扬的嘴，她也绝不能妥协——一旦开了不听话的先例，就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周莹吸了口气，转身走回讲台上，一手拿起水杯，一手拿着一个卷了边的作业本：“你不是不道歉吗？行，没事，也不一定非用道歉解决问题。咱们换种方式。”说着她就开始往作业本上浇水。
　　周莹倒完一杯水，就像表演完一个魔术，她满意地看着台下这群瞪大了眼睛的小观众。

　　唐许低声喃喃道：“我天，这…太狠了吧这也……“
　　叶云枫屏住了呼吸，说不上是同情陈飞扬多一些，还是反感这个面带微笑的老师更多一些。
　　有的人看完这一幕，又回过头去观察陈飞扬。令人失望的是，陈飞扬好像没有更加愤怒，也丝毫没有要和周扒皮开战的迹象。

　　陈飞扬已经听不清周莹还在说什么——那杯水瞬间扑灭了他心脏迸发出的愤懑怒火，他僵硬地站在那，直到湿漉漉的作业本被传到他的桌子上，飘散的意识才沉回了脑海：除了请家长，周扒皮还有无数方法折磨他。
　　力量过于悬殊的情况下，所有抗争不过是囚笼中困兽的怒吼，挣扎姿态任人取笑。

　　整节自习课孟凡都没敢再扭头，他只想为没完成作业找一个开脱的理由而已，他希望陈飞扬背个锅，然后像往常一样挨顿骂，这事就算过去了。然而事情的结果让他有点做贼心虚了。

　　临近放学时，方圆迅速收拾书包，等铃声一响，就跟着急着下班的周莹一起出了教室。
　　周莹前脚走，陈飞扬后脚就走到孟凡的旁边，迅速说道：“咱后院见，敢告诉周扒皮你就死定了。”说完他就离开了教室。
　　后院是学校后边的一个废弃服装厂，这个工厂的工龄比学校还要长，它刚刚建成时，这里还是城市的边缘。现在已经成了附近学生踢球、玩游戏、打架的多功能场所。
　　孟凡的脸没了血色：不告诉周老师他肯定也会死——被活活打死。
　　他出了教室就想往办公室跑，到了门口又不得不折回。
　　陈飞扬早有防备，正像个恶鬼一样站在楼道里，死死地盯着他。

　　唐许刚要站起来背书包，就被冲过来的孟凡怼回了座上。他屁股一疼，呲牙咧嘴想要骂人，只听孟凡哀嚎道：“陈飞扬说在后院等我，唐爷！救命啊！这回他非打死我不可！”
　　唐许嘬着牙把衣角从孟凡手里抠出来：“你松开…别拽了！哎你赶紧告诉周扒皮不就完了！”
　　“他现在就在楼道里等着呢。”孟凡丧着脸说，“唐爷你多叫几个人行吗，咱一块儿去。”
　　唐许不想蹚这浑水，他正打算拒绝，几个平时一起走的背着书包凑了上来，看看他又看看孟凡：“怎么了怎么了？去哪儿？”
　　孟凡一看都是熟人，赶紧又把事情说了一遍。
　　“太欺负人了！咱还没下挑战书他自己到找上门了！”
　　“找茬儿呗，没人搭理他他就难受！”
　　“就是就是，心眼儿够坏的，还威胁方圆。”
　　大家都为孟凡抱不平，七嘴八舌地要唐许讨伐恶人陈贼。

　　这些人大多住在学校旁边的居民区里，唐许是其中最有钱的，讲义气又敢打架，自然而然成了他们小帮派的老大。
　　唐许看这架势，觉得自己要是再拒绝就显得忒不仗义了，只好答应下来。
　　见这么多人都出动，孟凡终于松了口气，回到座位上开始收拾书包。

　　叶云枫没见过这种阵势，一时好奇就留下来听了两耳朵。等孟凡一走，唐许就拽着他的胳膊道：“你也一起去呗？”
　　“不不，我不会打架。”叶云枫赶忙摆手拒绝。
　　“不打架，你站旁边看着就行。”唐许想起了早晨的承诺，低声说道，“要是光孟凡一个人我才懒得管，主要是为了给你出出气，去吧。”
　　叶云枫知道唐许看不上孟凡，他听唐许说过，孟凡没事就爱往办公室跑，也许就是老师安插的眼线。只不过碍着打小住一片儿的情面，不好和孟凡撕破脸。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叶云枫就是再不想去也不好意思拒绝了，只好背上书包，和唐许他们一起出了教室。

　　看着孟凡挺胸抬头耀武扬威地走在这一大帮人中间，陈飞扬紧紧抿着嘴，没有说什么。就算今天被这群人打死，他也要拉孟凡一起下地狱。
　　叶云枫数了一下己方人数，不算自己有六个。他注视着陈飞扬形影单只的背影，不由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