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翼天翔》炎惜若

6、第六章

　　落樱如雪般纷纷而下，在碧绿的草地上铺成一片粉白，风吹过，点点花瓣飘散着，在不远处的蓝色湖面上晕开。

　　身着红衣的小小身影正在湖边花园的石台上打坐，练习着刚学会不久的驭火术，金红色的长发随着风轻轻的飘动着，在空中划下道道美丽的弧线。翼皱着眉头，艰难的控制着在身体各处流窜着的气，光洁的额头上挂着晶莹的汗珠。

　　即使拥有着最好的血统和强大的灵力，如果不能够完全驾驭，就会演变成一场灾难，这是父亲大人的教导。

　　时近正午，有侍女来报，“启禀翼大人，天尊大人召见您，请速去书房。”

　　父亲大人回来了！翼倏地睁开双眼，漂亮的眸子是令人不敢直视、灿烂的金色，而在这耀眼的金色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欣喜。他作了一个深呼吸，将身体各处的气调整稳定，起身朝着书房的方向疾奔而去。

　　推开书房精致的雕花门，就看见塌上端坐着一位气势威严的男子，火红色的长发高高束起藏在银冠内，淡色长袍上用红色的丝线绣着飞舞的凤，更添几分华贵，腰间挂着的红玉赤玦代表了火族的最高统治者，南天尊的身份。

　　“孩儿参见父亲大人。”翼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单膝跪下行礼。

　　“翼儿不必多礼，起来说话。”

　　威严男子的语气是慈祥而温柔的，看着翼的目光里有着宠爱、怜惜，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是”，翼起身恭敬的站在一边，抬起头用难以掩饰的崇敬目光望着天尊。一抬眼才发现书房内还有一人，一个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默默的站在塌边，纤细的身子上已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衣衫松松垮垮的挂着，干枯而没有色泽的头发脏乱而随意的披散着，他的头是低着的，看不清容貌，只能看见如扇子般的睫毛轻轻颤动着，让人感觉到他的不安，小手紧紧地攥着衣袖，白皙而透明的皮肤下隐隐透着青色的脉络。

　　仿佛觉察到了翼的视线，那个孩子抬起头朝着他飞快的瞥了一眼，又重新低下了头。只这短短的一瞥却让翼大吃一惊，他的眼睛，他的双眸竟是红色的，如血一般的红，仿佛带有魔性的红。

　　那双眸子……他，究竟是谁？

　　“翼，他是你的哥哥。”慈祥而温和的声音通过灵力传入心中解决了翼的疑惑。

　　猛然抬头紧紧的盯着父亲温柔的火色双眸，没有任何事能让翼更加吃惊了，看见那双能让人迷失的血色眸子时，他也只是在心里觉得震惊，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现在父亲大人的话却让他差点毫无防备的叫了出来。

　　哥哥？那个母亲临死前一直放心不下的人？那个虽没有陪伴在身边却一直占据着母亲所有心思所有爱的人？

　　翼金色的眼眸里突然有了痛楚，像是被狠狠地伤了，却又骄傲的昂着头，不让酸意凝结成泪，用坚强和冷静来保护自己的脆弱。

　　看着翼的神情，天尊几乎要怀疑自己所做的这些究竟是对是错，明知在自己的关爱下，那个孩子已经走出了幼时的阴影，却又要通过自己的手让他来回忆那些伤痛吗？

　　可是……

　　“你叫什么名字？”天尊终究还是转向那个瘦弱的孩子，和颜悦色地问道。

　　“……”那个孩子飞快的抬头看了一眼翼，再看向天尊，又飞快的低下头去，嗫喏道，“我……没有名字。”又踌躇了半晌，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天尊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个孩子，手中把玩着赤玦，思索了一下，隔空取来纸笔写下一字，“那么，从今往后，你便叫作煌吧。”

　　纤弱的肩膀似乎震动了一下，默默的念着这个字，“煌……煌……”，煌终于慢慢的抬起头看着坐在塌上的天尊，睁得大大的眼睛里有着深深的激动，满满的似乎要溢出来的泪水在红色眸子的映衬下愈发显得光彩流转，充满了几分魔性的魅惑。

　　天尊怔怔的看着那双眼，竟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唉，那人的眸子，想必也是如此这般吧，不然，也不会……

　　父亲的叹息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了翼的心上，拉回了他已然看呆了的神智，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样，竟然会希望永远就只看着那样的一双眼眸，定了定心神，再抬眼看向煌时，金色的眸子里已恢复成了一片不符合年龄的冷然。

　　“你今后就把我当作父亲吧，”天尊微笑着对上煌写满震惊的双眸，暗暗摆手安抚着想要问些什么的翼，“以后，就住在这里吧，这里就是你的家。”

　　“父……亲……”有些生涩的念着陌生的词汇，煌将带着疑问的目光投向了翼。

　　“他是你的亲弟弟，叫作翼。”继续用眼神安抚着站在一边已有些急躁的翼，天尊仍是微笑的说着。

　　“亲……弟…弟”煌愕然的重复着刚才听到的词，身子颤巍巍的晃了几下，也许是太过于震惊，也许是身体太过于孱弱，终于昏了过去。

　　稳稳的接住下落的身子，天尊不知何时已下了塌，将怀中的孩子安置在塌上躺好，沉默的看着他在昏迷中仍显得不甚安稳的神情，蹙紧了眉，这个孩子究竟受了多少的苦啊……

　　“父亲大人，”语气中透露出的丝丝紧张泄漏出还不够成熟的孩子气，“他的母亲……”

　　“不错，他的母亲，就是你的母亲，他，就是你母亲心念着的那个儿子。他的父亲……已经死了。”天尊转身严肃的看着翼，“这其中的细节你不需要知道，以后都不用再问，也不准对任何人说起，这是命令，我不希望以后听到任何有关于他生世的传言。”

　　“是。”纵使心中有百般疑惑，但在战之火族里，统治者的命令高于一切。聪明如他，不难猜到那个煌的生世也许是一个禁忌，而且还牵涉到自己的母亲，那么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禁止任何不利的传言。

　　“翼儿，”再开口时，天尊的语气已平和了许多，像是忽然倦了，又像是婉转的劝慰，“你不必介意你母亲的事，他是你的哥哥，这是事实，但是他在这件事上没有错，你不必迁怒于他。只要把他当成亲人般对待就好，毕竟……你以后要和他多多亲近，他……唉，我是在人间找到他的。”

　　“什么？”翼不由失声叫了出来，怎么会？修炼不到五百年的火族变幻成的人形还保持着火族的基本特征，因为没有足够的修为而无法改变与生俱来的发色与眸色，具有异色样貌并且没有成年的神族流落在人间无疑会被当成妖怪来对待，何况刚才自己用灵力试探了煌一下，却发现他的体内根本没有足以自保的灵力，甚至可以说，似乎觉察不到有灵力的存在。而且，初次涅磐前的火族，身形样貌就有如人类的孩童一般，以煌的体形，应该连最基本的对抗人类的体力都没有，曾经听侍女护卫说起过人类的丑恶，一个他们眼中的小妖怪会遭遇到怎样的对待可想而知，那他这么多年来，又是怎么度过的呢？

　　翼不由自主地再次打量着塌上瘦削的身影，自己从小就不讨母亲的欢喜，有时甚至能感觉到母亲看着自己的眼神里有着厌恶，但有时她也会微笑的看着自己，却像是透过自己看着别的什么，嘴里喃喃自语着“我的孩子”，时间久了，他便知道母亲心里的那个孩子不是指他。到了后来，母亲便病了，也许是疯了，只是一直哭叫的喊着“我的孩子”，直到死前的那一刻。

　　他伤过，痛过，也恨过，但是父亲一直陪着自己，用无私的关爱来弥补母亲的伤害。但是那个自己曾经恨过，也准备一直恨下去的素未谋面的“哥哥”，却是一个人生活着，母亲不在身边，也感受不到父亲的爱……

　　天尊用忧伤的眼神凝视了一会仍在沉思着的翼，在心中叹息着，转身走出书房并体贴的关上了门。

　　一旁走上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担忧的看着紧闭的门，又看看天尊，“这样，好吗？”

　　“我也只能这么做了，”天尊望着远处的天际，半晌才道，“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不能让他呆在这，他不属于我族。”

　　“对，把他赶走，那个家伙不在了，留着他只会带来灾难。”

　　父亲，死了……

　　“啊啊啊……妖怪啊！”

　　“妖怪，你是妖怪！”

　　“大家快来啊，打妖怪啊！”

　　“打死你，打死你这个妖怪，都是你把我们害成这样……”

　　“去死吧，妖怪……”

　　不是，我不是妖怪，不是……那我是什么，我不是妖怪又是什么，我是什么……

　　一个看起来很高贵的男人遮住了阳光，对着自己伸出手，“跟我走吧，我告诉你你是谁……”

　　“你，把我当作父亲吧，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

　　“他是你的亲弟弟……”

　　呵呵，家？我有家了，我有父亲，有弟弟了，是梦吗？是梦的话，可以不用醒吗？

　　眼前似乎有一丝亮光，追逐光的本性促使着他睁开了眼，可突然之间又觉得后悔了，梦，终究是要醒了吗？

　　醒来之后才发现，天色已有些暗了，自己正躺在刚才那个男人坐着的塌上，慌忙想要起来，却被人按住了。抬眼看去，是那个有着一双美丽金眸的孩子，他，是自己的弟弟？刚才那个，不是梦？

　　“再躺一会吧，饿了吗？”话语的内容应是充满着关怀的温暖的，可金色的眸子却依旧是冷冷的。

　　翼等了一会，发现煌仍是愣愣的看着自己，有些不自在的别过脸去，“那个……哥哥，……算了，以后还是叫你煌好了，反正也没有多少人会这样叫你，省得以后你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怔忡的红色眸子有些诧异的眨了眨，原来，一切都是真的，那么，眼前这个别扭的孩子就是翼了，形状优美的唇微启， “翼，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