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传》八月拾五

6、第6章 昆仑山上

　　昆仑山乃万山之祖，对七星之下，出碧海之中，放眼望去，绵延千里，巍峨雄壮，冠绝东西，屹立着雪山冰峰，山脊狭窄，当真是雾笼云遮飘渺中，浑然浩气贯苍穹。

　　山顶深处，松柏成荫，一千年道观立于此，这里就是师徒二人所到之地，自一个多月前与柴夫人母女分别后，师徒二人便离开京城，往昆仑山而来。

　　昆仑派自云磐老祖所创起，因远离中原，地处偏远，山上终年寒苦，固弟子极少，上一代有元真道长与元正道长师兄弟二人，后元真离了昆仑山去了华州，收了弟子员道信与汝归二人，而那师兄元正道长则留下守观，他有一徒弟名叫安武仁。

　　汝归来昆仑山的第二年元正道长便驾鹤西去了，而后安武仁与汝归说要下山去寻个徒弟，而后便一去不返，独留汝归一人守观。

　　汝归身形魁梧高大，性情豪放不羁，相貌让人亲切。少年时便对性子沉稳的师兄很是敬重，突然见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师兄到来，高兴之情，喜于言表，如少时那般一把上前拉住了师兄的胳膊。

　　员道信见到师弟也是颇为激动，一别二十载，昔日的少年如今已年过不惑，不曾想因为小青玄让二人再相聚。

　　师兄弟二人是好生欢喜，随后汝归才疑惑问道：师兄，你怎脱下了道袍，还带一幼儿来此，也不来信告诉我一声！汝归说着边将师兄请至后院。

　　员道信将小青玄放下来坐定后，才把这两年多以来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与汝归听。汝归听罢，不胜唏嘘！而后看向小青玄道：真是造化弄人，师兄也因祸得福，得一这般好的徒儿。

　　小青玄安静的在一旁看着二人说话，此时见他们目光移到自己身上，便坐直了身子。和昭昀呆在一起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有些小孩性情，现下自分别后又变的少儿老成的模样。

　　汝归见了便起了逗弄之心，笑着朝她道：小玄儿，我也给你做师傅可好！

　　小青玄一脸严肃看着这高大的师叔，有些谨慎的道：我有师傅！师傅刚才说了，你是师叔...

　　逗的汝归哈哈大笑！

　　员道信有些歉意的看着汝归道：途中不好对外告知身份，就借用了师弟你的名讳，还望师弟见谅。

　　汝归摆摆手豪气道：这有何不可，区区虚名而已，师兄拿去用便是。

　　汝归心里想到“这山上清苦，那安武仁一去不返，此时师兄来到这里，还带了个小徒弟，以后山上可就热闹点了”，当下甚是开心的给师兄张罗住的地方。

　　这观里大殿供着云磐老祖的雕像，前院是练功的场地，后院有一大厅，大厅左右几间厢房，只有两间可以住人，其他的都闲置着，便把安武仁的房间腾了出来，让师兄住下，回头再收拾一间出来给小青玄。

　　晚间汝归去后山打了只野鸡，弄了些野菜回来。厢房右侧连着的是灶房，但在大厅进门左侧也有个烧火的土坑，平时烤火烧水用，此时架上了吊锅炖了一锅肉汤。

　　小青玄闻着肉香，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汝归看着她笑着道“小玄儿再等会啊，这肉汤里加了野菜才更是滋味十足呐...”，小青玄绷着的小脸有些窘迫，右手拉着自己的袖角搓了搓...

　　待肉汤炖熟时，汝归将野菜放了下去。片刻后三人围着土坑热乎乎的吃着，师兄弟二人叙旧。

　　小青玄边吃边打量着汝归，心中暗想“这个师叔可比师傅话多，不过做菜的手艺比师傅好多了”。她吃完鸡腿后，把碗里的菜汤喝完打了个饱嗝，就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这时汝归叹了口气道：安武仁师兄已经走了十几年，也不知可寻得徒弟了没有，他走后这观里无人，我这才没有回华州的。本想等他回来我便回去看望师兄，谁曾想他一去就是十几载。

　　员道信看着师弟道：我和玄儿离开华州后也无处可去，便想着来昆仑山寻你，今后要留下来烦劳师弟了，待到玄儿长大成人后，去留皆随她。

　　汝归一扫烦闷，开怀道“师兄能来此，我可是高兴极了，也免去要回华州看望师兄的念想，咱们就一起留在这昆仑山，将小玄儿养大”。

　　员道信见他如此，轻笑着点了点头。

　　一夜无话，第二日早上，汝归带着小青玄在山上到处转了转，时不时的摘些奇异的野果给她，三岁多的小孩哪经得住吃食的诱惑，几日功夫下来，二人已经很是熟稔。

　　汝归将厢房清理出来了一间给小青玄，再过几日后，待小青玄适应了昆仑山的日子，便要开始正式练功了。

　　员道信正色对小青玄道：梅花拳内功讲究“心与眼合，心与手合，眼与手合，心与眼合益明，心与耳合益聪，心与手合益疾，眼与手合益准”，玄儿可记住了？

　　小青玄听着师傅敦敦教诲，点头道“师傅多念几次，玄儿定能记住”。

　　员道信见她乖巧，微笑着点点头。

　　此后每日天微亮，小青玄便打坐练习内功。早饭后，在前院的梅花桩上开始站桩，一站便是一个时辰，起初时撑不到一刻钟便会掉下桩，她掉下去也不讨饶，咧下嘴拍拍屁股自己就再爬上去，如此反复直到一个月后便不再掉下桩。

　　员道信即是欣慰又是心疼，自己孑然一身，和小青玄名为师徒，如今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儿了，看着小小身影上上下下，岂能不心疼。

　　一想到答应过她泉下的双亲，要把她好好养大，自己年事已高，恐日后不能一直陪着她，只有教会她一身武艺，才可放心，如此想来，便静下心来教导，日日亲自陪她练功。

　　午后，开始教小青玄拳法招式，梅花拳招式有五势，合阴阳五行之里，又合九宫八卦之秒，在天为五行，在地为五方，在人为五官，在声为五音，在身为五脏，在拳为五势。

　　五势分别为顺势、拗势、蹲势、败势、扑势。整套拳法走四方、打八方，手法多变。

　　员道信每日必亲自演练一遍给小青玄看，而后便让小青玄自己打拳，自己在旁指错，小青玄人虽小，但身子灵活，练的招式有模有样，又勤奋好学，不久便能把整套拳打出来，只是内力不足，徒有其表。

　　如此又过了三年，小青玄从站桩变成走桩以后，内力增了，下盘也稳了些，拳法也有了些长进。汝归偶尔会念叨着师兄太过于严苛，便经常带着小青玄去后山玩耍，开始还要携着小青玄满山跑，后来小青玄已能跟上他的脚步。

　　又过几年后，小青玄已身轻似燕，仗着个子小灵活，有时比汝归还要快些，汝归偶尔兴致来了，把自己的八卦掌也教于小青玄，小青玄也乖巧受教，逢雨天大雪时，便教她读书习字，观里的书大多是道家的古籍，偶尔夹着几本杂记。

　　师叔的疼爱不亚于师傅，小青玄对他也颇为亲近。青玄十二岁时师叔不知从哪儿找来本书，面色窘迫的扔下便跑了...小青玄虽懵懂不知，但好学异常，打开书本如平时一样认真研读，而后便明白了师叔为何如此害羞...

　　待到青玄再大一些时，员道信用桃木做了一把木剑，将她父亲李君羡的君子七剑与梅花拳二者结合，创下一套飘逸洒脱的梅花君子剑教给青玄，青玄对那木剑爱不释手，每日练功更勤了，李君羡若泉下有知，也定会倍感欣慰。

　　时间转瞬即逝，一转眼师徒二人到昆仑山已经十六年了，青玄已经十九岁，当年那个随师傅四处奔波的幼童如今已经出落成人。她身形高挑，紧实有力，一身青色的道袍洗的泛白，道袍外是师傅给她做的兽皮短袄。

　　其相貌极似其父，面容清秀白净，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双眼明亮含笑，高挺的鼻梁下一张丰润的唇，乌亮的黑发用一支木簪束发于顶，干净利落，说不出的神采飞扬。

　　近几年师傅年纪大了，较少再陪着她练功。师叔每日照料一日三餐，平日练功之余，她便帮着师叔做些砍柴挑水的杂活。

　　师叔在道观后开了一片地，种了些耐寒的蔬菜和青稞。之前他一人，找些山上的野菜便够了，自从师兄与青玄来了后，他便认真的种上了菜，青玄则帮着他拔草浇水。每隔几个月他便去山脚下换些粮食回去，日子过得与世无争，宁静且安逸。

　　这日一大早，青玄又出去打水，一炷香后她挽着袖子提着两桶泉水从前院走进来，把水倒入灶房外的水缸后，便拿起水瓢舀了一瓢，正仰头喝水，只听耳后传来一道细声，她回手一个顺势用瓢打去，一颗石子应声而落。

　　只见汝归哈哈一笑，从院外走来，边走边笑着道“玄儿啊，你师傅让我来试试你的功夫这一年来可有长进，师叔先试试你的耳力”。

　　青玄嘴角上扬笑着道：明明是师叔偷袭于我，反倒说试我功夫，不过好在师叔手下留情，不然这水瓢要是开花，师叔又得去种葫芦瓜了...说罢笑着迎上前去。

　　汝归哈哈大笑。

　　这时员道信也走了进来，此时他已是古稀之年，须发皆白。他慈声朝青玄道：“玄儿，今日你与你师叔去前院好好比试一番，让师傅看看你最近可有长进”。

　　青玄乖巧应道：徒儿遵命，这就去向师叔讨教一番。

　　说罢，三人一起朝前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