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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流动,他们之间的气氛诡异,称不上剑拔弩张,却也不算是亲昵暧昧。他们是用俄罗斯转盘赌一个吻的人,既不会长相爱,也没可能共赴死。
如果可以的话,就在尼古丁里死去吧,在成瘾的浓烟中死去,在酒精中死去。窒息也只是替代了其中的一部分而已,他们每一次亲吻都揣测一枚致命的子弹,让路尼想到刑法实践里的某些案例,关于最疯狂的殉情。把爱情和死亡紧密牵连,世界就变成了一首诗歌,定义是最庸俗的浪漫主义,唱着永不过时的陈词滥调。
他低下头,亲吻了路尼的锁骨,“你恨不恨我呀?”
路尼掐住他的下巴,“……有意思吗?”
这样看去,法拉奥像一条皮鳞艳丽的毒蛇,伏在黑暗深处,随时袭击敌人。他笑了一下,依旧是当年艳丽,“也是。不过如果说我恨你的话,会不会让你多惦记我几年?”
在酒精的作用下,路尼默许、放纵、迎合了他的动作,一些痕迹被刻印下,比如锁骨处带血的牙印。
被穿透的那一刻,他的手又一次扼住法拉奥柔软的咽喉……但他没有下手。
一次又一次窒息中的欢爱——这才叫情潮灭顶,几乎断绝了所有氧气。
黑暗中,他看见一粒锆石闪耀微光,几乎刺眼。
这危险的一切却让路尼感到熟悉与安定,他像是被放归丛林的野兽,在此夜酣畅一醉,不计较明天或下一秒。
骨头缝里都如灼如炙,但路尼清楚地知道自己还没有完全被冲昏头脑,他知道哪里仍然是冰冷的,仍然为迟到的理智留有一席之地。
他被晃动的光点迷乱了视线,想起来,法拉奥第一次打耳洞就是他陪着去的。
那家伙早有预谋,觊觎已久,只是碍于夏天容易发炎一直没有付诸实践,终于在天气转凉的一个周末,他拽上路尼找到一家藏在小公寓里的纹身店。
不过虽说人到了,法拉奥还是没有准备好,在消毒的时候就拽着路尼的手开始乱喊乱叫,叫路尼丢人得简直想落荒而逃。
路尼伸手掩住法拉奥的眼睛,安抚了被嬉笑掩盖的真切恐惧,与此同时针尖刺穿一边耳垂,法拉奥竟然一个音也没有。
松手时,法拉奥眨着眼睛,望着他,后知后觉地“嗷”了一声。
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痛,法拉奥问路尼要不要一起,他拒绝了。路尼无法理解为什么人类要对自己的身体进行一些无所谓的改造,他认为这简直是巫术时代的余烬,是没能完全进化成功的本能。
法拉奥叫唤着疼,把全身重量压给他,叫路尼险些不稳,一把将人拎开——同样岁数,法拉奥偏像是长得晚些,比路尼矮上好一截,可以轻易被拽住后领。
其实时至今日,法拉奥的体型也算不上多健硕,对于这样作息颠倒又不爱锻炼的家伙来说,以前练出的那点肌肉早就瘦得见不着了,甚至连常年坐办公室的路尼看上去都要比他结实。
触碰他的胸侧,能感触到肋骨的走势,仿佛就能以此透过胸腔,把握心脏的起伏。
路尼想:爱情和死亡其实是十分靠近的两个概念。
在这里,他抚摸情人的身躯,将一滴汗珠抹开,如同将酱料在一片三文鱼上均匀涂抹。他觉得芥末的味道还算不错,辛辣、醒神,是日料的好搭配。
不过路尼对大部分生冷的食物都兴致缺缺,有时候,他咬住法拉奥的颈脖,犬齿撕开皮肤,那种感觉却令他疯狂。他不得不承认即使是他也有未能压抑的本性,人类融入基因中的嗜血、暴虐、狂乱的欲望。只有一点理智和法拉奥的痛呼作为支撑,才让他不至于在交颈时候咬断情人的喉管。
法拉奥什么也不说,只是不断地亲吻他的下巴,到胸膛乃至小腹。他的亲吻就如毕加索勾描情人身体的笔触,路尼想要从中逃离,但一切都像是致幻的蛊惑,所有血腥的疯狂念头在他的脑中交汇,最后,他相信自己只能做到一件事。
他看见法拉奥因为意外而微微张大的眼睛,数秒之前他早已预料到了法拉奥这样的反应,掌握全局对他而言有着更胜过情欲的快感。
这样交换唇舌就仿佛交换了真心的吻,他们许多年再未有过了。
他们之中定然有人已经昏了头脑。路尼喘息之间听见有什么声响,噼啪炸裂开,就好像火在薪柴上烧,火星在风中飘落。
火一样的欲望驱使他掌握住了法拉奥的每一次呼吸,他的唇仍然贴着法拉奥的唇,气息交缠密不可分。
无数个夜晚他们这样拥抱,无数个夜晚他们这样亲吻,一定有人先一步沉沦,另一位则充当共犯。
“哈,我的紫水晶……”法拉奥亲昵地圈环住路尼的腰背,他那依旧闪动年轻光彩的眼睛望过来,像一支摇曳十年未熄灭的葳蕤烛火,“你在看什么呢?”
路尼捏住他的下巴,用指腹碾过他的唇纹,比一吻更像调情。
“我在看我的一瞬间。”
他丢失的一瞬间,再也不会找回的一瞬间。
不知道法拉奥是否听懂,他只是在路尼掌心蹭了蹭,“我想给你讲我在斯里兰卡时候的故事,但我想你应该不会愿意听。”
“是的。”路尼的手指搭在他的眉弓骨上,“我不想听。”
法拉奥撑起身体,压在路尼的上方,不避讳投下阴影,“那么,我们就又没什么可说了?”
路尼再一次重复,“我不想听。”
不需要那样多的交流,他不想听到法拉奥更多的言语,如果他们都能对这些年绝口不提,这场往日的梦幻泡影或许还能再多维持一会儿。
法拉奥欣然答应,闭眼与路尼接吻,只是接吻,不带有任何艺术家们着重描写的深情意味。
一层皮肉被撕开,鲜血渗出来,不知道给谁涂抹上艳色。
路尼尝到自己下唇上的血腥味,分不清是来自自己还是法拉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