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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玉玺 ...

  •   她哼了一声,这才满意,问:“江北近来如何?”

      “放心吧。蔡融是个有分寸的,有他在,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话毕,照雪带人进来继续服侍。

      侍婢有序步入殿内,头皆低垂不敢直视圣颜,手中捧着托盘,其上摆放着梳妆所用之物和冠旒冕袍。其中两个恭敬上前,继续服侍朱缨梳妆。

      女帝继承了其父母出色的容貌,她肤色极白,几年的战场生活也没有将她晒黑。唇如花瓣,不笑时唇角放平,看上去颇有威仪,令人难以接近;鼻梁高挺,中间靠右的地方有一颗小小的痣;一双丹凤眼看向人时无声含情,眉毛生的极好,不黛而黑,眉尾微微上挑,端的是一副张扬惑人的美人面。细细上过妆的容色更是盛极,叫人不敢直视。

      谢韫喜欢看她上妆,就好像是看着一块珍藏的美玉,略加修饰,便成了倾国的和氏璧。

      但他知道,朱缨绝不是那被人随意送出又送回的和氏璧,她该是传国的玉玺,受万民敬仰膜拜,被天下英雄趋之若鹜。

      只是,旁人仅可欣赏,不可生出觊觎之心。

      他淡淡一笑,也不催促,而是退开几步,方便宫人服侍朱缨,自己则移至一旁,透过铜镜静静等她梳妆。

      饶是宫人已经习以为常,朱缨还是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耳垂默默泛了红。

      她若无其事低首,决心给谢韫找点事干,细白却有力的手指在锦匣中一顿翻找,最后拿出一支凤尾衔珠金钗,也不说话,只举着手中钗瞅他一眼。

      今上英明神武,当着宫人面的撒娇方式也另类而隐蔽。

      见朱缨眼尾上挑,尽是狡黠,谢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接过她手中金钗,上前霸占了侍婢的位置,稳稳把钗簪进她的发间。

      美人与钗,无不精致。

      朱缨抿唇一笑,不禁又回想起过去在江北的日子,“要是放在以前,这个时辰,我们应该在赶去校场的路上。”

      听她说起军营的事,谢韫接话:“多久的以前?若是八九年前,也许某人还赖在榻上,不肯起来。”

      听出他的调侃之意,朱缨心中那阵惆怅当即淡了不少,横他一眼理直气壮:“我那时还小,赖床也是人之常情。”

      天子威严当前,谢韫从善如流,顺着继续说:“这是自然。稚子贪睡,长大后多半就好了。”

      朱缨依然在发困,听完后停下手上的动作,眯起眼盯他,故意唤了许久不曾唤过的称呼:“朕总觉得你这话说的不真心,表哥。”

      “哪能呢?陛下多虑了。”他只当没听见,姿态无比自然。

      “我才不信······”

      两人如常拌了几句嘴,更多的是打情骂俏。

      钟声再度响起,到了朝会的时辰,朱缨的困意也尽数消了,理好朝服,搭着侍从的手往前殿去。

      ----

      道是新岁罢朝,然而朝堂中人照样忙碌,没有几天能真正歇歇的日子。

      朝钟三响,掖门前百官序立,文官居左,武将居右,远处阶前鸣鞭声方起,众臣垂首趋步,依次步入崇政宫。

      因不是正式朝会,朱缨只着一身绀蓝色暗花锦衣,搭着照水的手,不疾不徐步至龙案前。

      她本想认真听人奏事,只是正值春节,大臣们想是怕触她霉头惹她不快,上奏的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不是谁家子女斗殴进了官府,就是何人府上夫人抓了自家郎君的外室。

      眼见坐了半个时辰,朱缨愣是一件事没记住。

      看着面前须发皆白,颤颤巍巍却又滔滔不绝的老大人,她暗暗苦恼,生怕自己一狠心打断,他便痛心疾首背过气去。

      她看向对面众臣,想着找点乐子打发一下这漫长的时间。谢韫离她最近,见她看过来,微不可查的弯了弯唇角。

      她移开目光,心中忿忿:好你个谢时予!

      谢韫站在右侧最前首,除了朱缨无人看得到他神色。

      他看着朱缨的手指不断摩挲龙案上的宣纸,早就发现了她的不耐,然而奏事的是位历经三朝的老臣,她心中敬重,自然没有贸然打断的道理。

      陛下的小动作不容易被发现,但实在有趣。

      他正想着,却猝不及防与她对视,终于没能绷住笑意。

      但朱缨很快就不计较了,她不无痛快地想,他就能好过吗?

      她在这受罪,他也别想解脱,好歹自己还有个椅子坐。

      她只当谢韫方才那一笑是在自嘲。

      面前的老臣终于说罢,她愉快地搁下笔,赞道:“爱卿年事已高,对待政事尽心至此,是社稷之福。”

      老臣面露喜色,连声说着不敢,退下时白胡子颤颤。

      朱缨松了口气,示意照水让诸位臣子接着奏。一位身着瑞云朱雀服的年轻女子上前一揖:“陛下大安,臣有事启奏。”

      来人面容明艳,发丝高高束成马尾,正是乾仪使,周岚月。

      她出自魏都四世家的周氏,前些年外放在江南大营历练,也是有名有姓的女将军,朱缨在江北,与她仅有一江之隔。

      一次两江联营操练,二人相识,很快成为好友。后来朱缨登基,周岚月受命回京,奉旨接管了乾仪卫。

      “讲。”见来人是周岚月,朱缨打起精神,心道终于能听些正经事。

      “是。”

      周岚月站直身子,接着说:

      “数月前臣奉命查抄赵氏府邸,缴获财富数目巨大。这其中疑点重重,除却赵家这些年在外暗中经商所获的盈利和淮南党羽处所得,便是在朝贪腐,克扣国家钱财。然而兵部掌军政事宜,若是寻常贪墨牟利,断断积不下如此多的银钱。”

      朱缨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赵氏谋反已经过去逾一年,后续需要处理的相关事宜却迟迟未能收尾。赵斌靠着兵部尚书一职大行腐败,日常吃些油水便罢,竟敢侵吞户部拨下来的军饷,克扣军械制造所需费用,最初知晓此事时她震怒,接连处置了几个兵部要员,一时牵连甚广,几乎将整个兵部来了个大换血。

      她在江北大营时常感待遇还算过得去,而周岚月在江南,总对她抱怨军中艰苦,朱缨还以为是她言辞夸张,现在想来,只怕是这群没心肝的东西顾忌江北有个公主,担心她过得太差捅到父皇那里,才对拨给江北的军费手下留情,而其他大营就没这么好运了。

      “起初调查时,臣以为是赵斌一干人猪油蒙了心,吞了些军费到自己口袋里,但每年抽出的数目并不多,只是经年积累,才有如此之巨。”

      周岚月顿了顿,从袖中拿出几封书信:

      “但在臣查过历年军报、与各大营元帅通过书信后才发现,这些年真正落实到各大营的军费与赵氏贪污之数相加,同户部所拨钱款相较仍有不小的缺口。”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谢韫神色一凝,心中有所思,看向座上人。

      能让周岚月这样说的,怕不是个小数目。这样的巨额钱款流入民间,其影响不可小觑,若是被拿去练私军,通外敌······

      二人无声对视,朱缨眉头紧锁,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同样的担忧。

      殿中归于平静。

      须臾,朱缨沉声问:“依你的意思,如今钱不对账,还有一部分银两不知所踪?”

      周岚月垂首:“是臣无能。只是臣派人去审了赵家众人,其不知情的模样不似作假。”

      朱缨自然不会怪她,目光扫视众人,“诸位爱卿怎么看?”

      大殿上一时针落可闻。兹事体大,无人敢贸然开口。

      片刻,宁深上前几步行礼。

      朱缨等他站定,温声道:“宁尚书新到兵部任职,不知有何想法?”

      宁深是已故宁皇后的亲侄子,朱缨真真切切的嫡亲表兄。当年康乐帝朱景登位,宁氏领兵平乱立了大功,而家主和长子皆身死,只留下了宁深这个嫡孙。

      然而乱军势大闯入宁府,尚且年幼的宁深被伤了腿,留下了终身的腿疾,长大后也无法走家中长辈的路,被迫弃武从文,入了文官仕途。如今走路虽无大碍,但比起旁人总要更缓慢一些。

      宁氏忠义,先帝又存了扶持皇后母族的念头,命宁氏嫡系世代承袭国公爵位,又赐下诸多荣宠,金银财宝、功勋厚禄无一不有。已逝之人极尽哀荣,幸存之人也给足了体面。

      这样,作为宁氏嫡系最后的子嗣,举族的功德悉数归于宁深一人。

      在最需要关爱教导的时候,他失了父亲和祖父,在最不需要权势地位的时候成了宁国公,被迫成长为宁氏一族的顶梁柱。

      所幸其母郑氏睿智,不遗余力一心养育这个儿子。先帝朱景心有愧疚,常常将宁深宣进宫来,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来教养。

      即便宁深自小习武,对文墨一道是半路出家,却学识渊博,稳重多才,不见有短板或吃力之处,前些年入了内阁,成为了最后几年朱景十分倚重的文臣。

      朱缨知晓这位表哥的能力出众,登基后重用他,让宁深接任了兵部尚书一职。

      血浓于水,她想对这个表哥亲近,可身为朱氏的女儿,她心中对宁深同样有愧,经常是想靠近又不敢,如今进退两难反而显得疏离,只能默默关照。

      “回陛下,此事出自兵部,臣作为兵部尚书,愿协助周大人查清此事。”

      宁深心智成熟的早,自小少言老成,他向朱缨一揖,处处恭敬。

      “既如此,便有劳两位爱卿了。”朱缨心中叹了一声,若是这位表哥性子活泼一点,她也不至于一点办法都没有。

      众臣退下,朱缨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手撑着头,正坐在龙案后沉思。

      感受到谢韫的目光,她如梦初醒,站起身展了展腰,从龙案后走向他,“依你之见,此事是怎么回事?”

      “你向来聪慧,我能想到的东西,想必你都想到了。”

      他说着,一边伸出手,把她行走间挂在发丝上的耳铛拨回原位。她身量在女子中已是十分高挑,就算站在他面前也能到鼻梁处。

      谢韫初见朱缨时,她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那时候她初来军营不久,本是在皇宫中受所有人的疼宠长大的金枝玉叶,性情骄纵得很。如今她也可以高坐明堂之上,独自面对众臣,治理天下。

      朱缨垂下眼,“此事怕不是赵氏所为。”

      赵家敢贪腐,但查来查去,这些年除了与淮南往来频繁,别的事上干净得很,未必敢铤而走险,在自家捞油水的同时还让另外一大笔银两凭空消失。

      谢韫陪她坐下,“魏都世家势力盘根错节,还需细查。”

      朱缨应着,不愿在这些想不出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宁深和周岚月已经去查了,且等他们消息再做打算。

      她放松下来,随口道:“记得当初父皇想用赵斌,我母后就说此人心不够坚······”

      她突然不说了,而是垂下眼,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腰间母亲留给她的玉佩,慢慢收紧。

      自从父皇去后,每每午夜梦回,那番话总是在她耳边回荡。

      究竟是谁害死了她的母后?

      正思索着,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谢韫与朱缨相处多年,了解她更胜于自己,见她不说了,就知道她又想起了那件事。

      他低头,让朱缨骨节泛白的手慢慢放松,接着放在自己手心,“放宽心,总会查清的。”

      她心烦意乱地摇摇头,声音中带着疲惫:“此事真相一日不知,我便一日不能安寝。”

      更别说这个凶手,也许就是她日日相见的朝廷中人。

      她不愿再想。哪怕这个真相她至死都无法查清,她也要必须好好守着父皇留给她的江山,不负列祖列宗。

      须臾,她捏了捏他手指,问道:“今日午膳可有糟排骨?”

      见她面色已经如常,谢韫心中松了口气。

      他的母亲同是早逝,他自然理解朱缨为此事伤神,只是太后之死真相难寻,若是轻而易举,先帝也不会压在心里十几年。

      此事要查,但其中必有一场硬仗要打,须得徐徐图之。

      “早已备好,就等陛下驾临。”谢韫眉心舒展,帮她理了理衣裳褶皱。

      朱缨点点头,拉起他往内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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