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叹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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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想湖泊有光，与其追寻湖中月影，季长风选择成为那轮永不落幕的太阳。若想雪山不寂，暖阳亦可融雪，冰消雪融至尽处，春山自来。
这条路她走过一次，再走一次，又没了枷锁，她只会走得更轻松。
第二次的26岁，她已经在国内首屈一指的公司有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工作忙碌而充实，那二人的身影在她的脑海中已不甚明晰，只是在这样寂静的深夜，偶然瞥向时钟的目光会忽而一顿，释然一笑，便继续埋头于数据和文字。
却不再是为了填补心中的空洞，也不仅仅是为了父母的祝愿。
她十八岁的愿望，从来不止后半句。
外间的灯光渐次熄灭，季长风揉了揉眉心也关上了电脑。她仰躺在宽大的办公椅上计算着项目的进度和自己的假期，想着不久就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巨大的满足感与成就感冲淡了疲惫。
离开办公室，季长风走向电梯，鲜红的数字不断减小，不过几秒，停下，“叮”，门开了。进去后，她愣了一下，很快便回过神来，“岑总。”
电梯内的男人亦含笑打了个招呼“季总监。”
岑楼，她所在公司的总裁，虽说是空降但不过半年就在公司站稳脚跟，无论是工作还是待人接物都没得挑，季长风和他也只是在工作时有些交集，仔细想想这算是他们第一次独处。
电梯缓缓下降，季长风的思维开始放空游离，身侧高大的男人让季长风觉得电梯莫名变得逼仄起来，又回想起了刚刚惊鸿一瞥的男人的面容，眉眼幽深，五官精致，肌肤白皙却不显阴柔，金丝眼镜很好的中和了他眉眼中的幽冷，显出几分斯文儒雅。
正走着神，突然听到一道沉缓悦耳的声音，“季总监辛苦了，加班到现在。”
闻声，她不走心的应和了几句，不过语气倒是她一贯的沉静，听不出半点敷衍，“您也是，辛苦了。”
他面色丝毫未变，也只是把那句话当客套，很快他便又开了口。
“季......”他还想说什么，又是“叮”的一声，负一楼到了。
她不愿多和一看就心思很多的上司产生什么私交，当没听见，对他点了点头权当告别，他却紧跟着她的步子出了电梯。
”嗒嗒嗒“高跟鞋与皮鞋踏在地上发出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停车场里交错共响，又在几息后进入同一个频率。意识到岑楼迁就着她的步子，季长风终于将目光又投向不知何时走到他身侧的人，眉眼中透着疑问。
今天有个正式会议，她便稍作打扮，画了个聊胜于无的淡妆。
她身姿窈窕，纤秾合度，白玉般的脸上，五官如画般精致，长舒的黛眉，潋滟含光的眼眸，含笑的朱唇，总让人见之便如见春光，忍不住卸下心防。她早在前世就渡过了锋芒毕露的时期，此时的她像是早已打磨好的玉，仿若温润无害，端方雅致，但一个个凌厉果断的决策和建议却是实打实的被提出，并被严格实施。
此时的她，或许是因为疲惫，些许不耐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他并不为此感到冒犯，或者说，他还蛮喜欢的——他喜欢她一切罕为人知的情绪。
她首先吸引他的是外在，当然，他相信没人不会对这样难得的美貌多看几眼，更别说还有那更为吸引人的甚至带了一丝神性的端方又温润的气质。她的工作能力也并没有让他失望，他一向自诩理智，对她一开始不过是纯然的欣赏。真正的纯白的人难以在名利场上生存厮杀，外在是很好的伪装和武器，他明白，而当这样的人才与他在同一个阵营时，他还产生了一种名为庆幸的情绪。
她会在取得一场极大的胜利时，从眉梢唇角溢出并不过分的锋芒与恣意，一个经常保持稳定的人会让人敬重信赖，可一个永远保持稳定的人却会让人忍不住疑虑疏远，他和她都深谙此道。
众人欢呼时，他从门前经过，不只看到了她的眉梢与唇角，还看到了她眼中并无起伏的波澜——她仍然是平静的，让众人欢呼的胜利果实，在她眼中或许从头至尾都是囊中之物。囊中取物，易如反掌，故，波澜不惊。
可惜的是，她似乎看到他了，于是眉眼俱带上笑意，所有情绪均被掩盖，仿佛他之前不过是出现了错觉。
他自信，那不会是错觉。说不清出于什么心思，或许难得是被挑起的好胜心，也许是作为工作之余的放松与闲暇，他偶尔会把目光投在她的身上。
可，看着她这件事好像会让人上瘾。
就像此刻。
季长风不知道这位岑总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偏偏不能直接走开，以至于她不得不出声问了一句，“请问有什么事吗？岑总。”
“啊……抱歉。“岑楼又笑了，笑意几乎堆满了眼角，隔着镜片，她仿佛还看到了一片波动的涟漪。他平日里为人和善，甚至算是平易近人，但也很少笑得这么......荡漾？
她在心里对他道了声歉，这实在是奇怪，但又过于贴切的词。他接着说”是这样，这次和万禾研究所的合作项目谈的差不多了，听说，你准备休一段时间的假？”
听说？这人又从哪里听说的？她的假并不是向他申报，她也不会把私人事情在工作场合大肆宣扬，那大概来源就只是一句无心之语......
按下心中疑惑，她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岑总，我好久没休假了，您不会想继续压榨员工吧？”官大一级压死人，就近半年的业绩和工作量来说，他真铁了心阻挠她休假的话，也不是不可能，但那样就是想和她翻脸了。不至于，也没必要，因此这不过是个玩笑。
可他接下来的话让她怀疑他也在开玩笑。
“我也有休假的打算，但我刚回国没多久不太了解附近的情况，所以想问问你有什么安排？或许能给我推荐一下，或者，搭个伴？”岑楼的语气轻松又含笑，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随口一问，偏偏最后三个字咬的轻缓，像是情人的耳语，但仔细听来，又像是错觉。季长风步伐微微一顿，她没去管那不太对的腔调，也没问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她确定自己看到了他眼中的认真。
她终于确定了岑楼确实是对她有些好感，就是有些奇怪他什么时候生了这些心思。
她的语气亦是同岑楼一般的玩笑话似地，“那您找错人了，我准备去w国逛逛。”不等他继续说什么，她在一辆银白的车前站定，又笑着道了声别。
岑楼面上适时地带上些许憾色，“那真是太可惜了。”
随后也浅笑着道了别。
待到银白的车身逐渐消失在拐角，岑楼才像是卸下面具一般叹了口气，摘下金丝眼镜，露出锋锐的眉眼。
他揉了揉眉心，随意地将眼镜收起来，迈开步子走向自己的车，压低的声音有些许飘忽，他自语般说到“真是，可惜啊。”
驱车抵达了有些阴冷的地下停车场，按下电梯按键，她静静地看着红色的数字不断跳动。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因空旷产生的回音盘旋着，不知怎的，她想起了那年夏夜的路灯，那个黑衣少年。
仔细想想，已经几个月没联系了。在他的苦心经营下，他们完全没有联系的时间最长只有一周。
是陌生人啊。
一个人站在她身旁，见她看去，那人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她也礼貌微笑回应。
“叮”电梯到了，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我就几个月没回来......”清冽的嗓音响起，语音腔调明明如常，却似乎带了一丝幽怨，像是......被妻子抛弃了的怨夫？
她忍不住笑了下，将牧辞拉出来，向那个陌生人示意让他先进，那人像是误会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些失望。
电梯门缓缓闭合，她后退半步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眼眸狭长深邃，但微微下垂的眼尾显出几分疲惫，眼下淡淡的青黑和有些凌乱的略长的发更让他显出一种颓废的美感。“好累啊。”语气随意中带着几分亲昵，动作却小心又克制。
一个带着寒意的拥抱轻轻的拢住了她，几秒即分。季长风无奈的笑了笑，也轻轻地回抱了他一下。
“这次去K国搞了个保密研究，推脱不了，幸亏也只是去帮个忙，可是也有七十五天零四小时没见你了。”他的语气很委屈，表情也很委屈。
哪有把宝贵的研究机会往外推的，但，次数太多，她已经习惯了......习惯真可怕，她只能这么感叹道。
在他确定自己的天赋足够让他随心所欲也不被她落在身后太远后，他就开始随心所欲了，像是一只生怕再被主人抛弃的弃犬，但也不敢凑得过近，生怕引起反感。
他将她送到了23楼，门口的行李箱孤零零的立在门口，很快便被主人领走。
换做往常，这个时间她早都该回家了，这一轮的加班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在国外封闭研究的牧辞自然是不知道。他既然来了，那一定是不会打扰到她的时间，现在是深夜，也许他等了很久。
但即使等到了，得到的也不过只有一个来自朋友的拥抱，她这样想到。
进门后，她摸出手机一看，果然没电了。
她的每一处房子，楼上或楼下的楼层能买的牧辞都买了，像是一种奇怪的执念。多年相处，他逐渐摸索出她怜惜喜爱的姿态，一步步试探她的底线，这条漫长的路上，他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回到家的季长风先给手机充了电，刚开机，是意料之中的一堆未接来电。
通讯又来了几条消息，委屈撒娇一条龙，可可爱爱的表情包用的比她还溜。季长风好笑的看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般的小猫表情包，但接着，笑意又逐渐隐没。
屏幕的光映在那双无波的眼中，幽黑的眼眸中，映不出丝毫情绪。
片刻后，一声轻轻的叹息逸散在空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