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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SSGG终末玫瑰(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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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或许是这个世界最后一个感染者。”戈德里克也不在乎巨蚺的刻薄,蓝眸温和。
      他觉得很累,光是和巨蚺抢夺玫瑰,就让他觉得很累。
      戈德里克本一直以来都无法理解,人类为什么会得到这样的结局。
      明明只需要保护好所有野玫瑰,就有机会换来人类的生机。
      为什么要自取灭亡?为什么要毁灭彼此?为什么要抢夺生机?
      他本以为自己能够坦然面对死亡,直到父母灰化,他才真正感到恐惧。
      他由衷地害怕这一天。
      他以为他无所畏惧,可是他由衷的恐惧那个画面。
      母亲在他手中变作黑白,彻底消失的画面。
      他艰难地活在末世中,亲眼目睹一个又一个的活人化作无生机的灰色。
      化作虚无,归于天地之间。
      终有一天,这个世界也会变作虚无吧。
      与戈德里克同行的朋友一步步灰化,在他的安慰中,拔刀冲向了自己。
      “你让我感到恶心。”他的朋友笑靥诡异,声色俱厉:“凭什么你还活着?凭什么你没有灰化?你有什么资格站在健全人的立场安慰我?”
      戈德里克为了自保,在他的疯狂中不得不做出回击,随后看着自己满手灰白的热血一愣,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这样呢?”
      呼吸平顺后,他那朋友惨然望着迅速愈合的伤口,大笑着夺门而出。
      那人分明在笑,却笑得满面泪水。
      此后,戈德里克再没有见过他。
      戈德里克不再同他人深交。
      渐渐的,戈德里克的世界里再也见不到任何一个活物。
      当他看到的最后一抹落日余晖被灰暗彻底吞噬,他知道,从明天开始,这个世界再也不会有金色的阳光了。
      这整个世界已经彻底灰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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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绝望中迎来了自己的终焉,他的右手开始灰化了。
      戈德里克本以为自己会很平静地面对人类的末路,可当他在荒野中看到那抹灿红时,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那是玫瑰。
      那是希望。
      这一生中,戈德里克从不主动伤害别人,唯一一次失手是为了自保。尽管朋友没有死于他手,他也在那之后无数次被朋友化作怨灵索命的梦魇所折磨。
      他有与生俱来的强大力量,他自此来救助别人,从不与人为敌。
      四处结缘,这也是他能在这末世存活至今的基本法则。他的强大不是用来掠夺,是用来守护。
      直到他在灰化后见到最后一株玫瑰。
      直到他在惊喜中见到那条同样对玫瑰虎视眈眈的巨蚺。
      戈德里克打破了一生以来的守则,第一次主动发起进攻。
      他安慰自己,那条蛇一看就不像善茬,不是他的错。
      他无比痛恨这样的自己,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自己。
      得知巨蚺是灰化患者之后,他竟然松了一口气。
      万幸,他不会死于自己之手。
      万幸,哪怕巨蚺死了,也是因为灰化病,不是因为他。
      不是因为他。
      戈德里克痛恨这样伪善的自己。
      他在末世中终于看清了自己伪善者的丑陋嘴脸。
      他终于理解了那些死者的恐惧和绝望,他终于知晓一直以来总是在劝慰他人的自己是何等幸运,又是何等残忍。
      他们在绝望中自毁,在绝望中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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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想和你争了,你说的对,也许我不该活到现在。”
      戈德里克深邃的蓝瞳中映满蛇巨大的身躯,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如果此刻是人形姿态,巨蚺一定会拧起眉梢,作出极尽刻薄的姿态。可惜此刻它是兽形,于是只好用探究的目光打量他。
      “哦,看来有人终于意识到,他并非是我的对手了。”
      “我想通了,我不喜欢这样。”戈德里克的目光是少见的柔和,双方诸日以来的剑拔弩张,在天空般澄澈的色彩中化为虚无,“这株玫瑰本就是你先发现的,我为什么要同你争夺呢?”
      他不想为了生存失去理智,他不想连死后也无法面对自己。
      好吧,他承认,这一切都是冠冕堂皇的废话。
      他只是不想再看到有人在他的眼前死去。
      他哪怕是活下来,也再等不到下一次花期了。
      巨蚺也许还有机会。
      这条巨蚺给了他最后的陪伴,它是上天在他死前,给他的最大垂怜。
      戈德里克并不因为死亡而感到悲伤,相反,他是快乐的。
      戈德里克最恐惧的事情,就是孤独,他不喜欢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末世。
      在这恐惧中,他开始灰化。
      巨蚺是他能触碰到的最后一个活物,即便这个活物是冰冷的。
      这条蛇也许没有感情,只有动物的本能,但它是戈德里克这绝望的旅途中最后的救赎。
      一刹那海阔天空,戈德里克那颗从很久以前就一直蒙着灰雾的心终于重新轻快明亮起来。
      “其实我是个自私的人,我不想孤零零地活下去。”
      轻微的叹息消散在空中,戈德里克轻吻黑暗:“很荣幸能认识你。”
      谢谢你能在人类的终末陪伴我。
      谢谢你,给了我最后的希望。
      陪伴戈德里克走到终末的,不是玫瑰。
      是一条巨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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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蚺没有躲闪,浑身升起某种难以言说的不悦。
      没有人同它这样接触过,它不喜欢别人这样触碰它,好似他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以施舍的姿态给予它恩赐。
      “是么?要我说,不是因为你不愿同我争,那是因为你争不过我。”它高昂着头颅,清冷的话音有如天外的咏叹。
      “我相信你,你一定能好好活下去。”戈德里克如是说,眸中含笑。
      张扬的红发刺痛了巨蚺的双眼,这让它无端忆起那一天,消失在天边的最后一抹残红。
      那抹落日余晖在消逝前,也是这样刺痛了它的双眼。
      “你这一招很有用,我差点就要放松警惕了。”巨蚺凑近戈德里克,蛇眸中透着冷光。
      戈德里克但笑不语。
      巨蚺开始无端地慌乱起来,它习惯于享受他人恐惧和憎恨的目光,可它从未面对过祝福和善意的视线。
      它见过这样的平静,很多即将彻底灰化的人在知晓注定不敌于他之后,会拥有这样的平静。
      可这是因为它的掠夺,它掠夺来的玫瑰,就是它应得的。
      它体验过弱者面对自己时不战而退的经历,却从未见过能与它匹敌的强者在它面前退却。
      巨蚺想要恶语相向,它想要刻薄地责骂对方是个自以为是的懦夫。
      它想要斥问对方,难道不想要玫瑰了吗?难道甘心就这样认输吗?
      它发觉自己说不出话来,它知道,这样的话说出来只会如利剑一般扎痛对方。
      戈德里克也不知那条巨蚺怎么了,竟没有出言嘲讽他,金色的竖瞳里有着若有似无的悲伤。
      巨蚺缓慢地眨了眨眼,那丝令戈德里克难解其意的悲伤一闪而逝。
      “无论如何,我是绝对不会把玫瑰让给你的。”它轻嗤一声,眼神不屑,“我和你可不一样。”
      它要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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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历了漫长的等待,那玫瑰一天天长大了。
      也许是苦苦支撑到最后的奖励,也许是戈德里克自愿放弃求生机会感动了上天,那株玫瑰花在某一天清晨,悄然打开了两个花苞。
      第二天半夜,它又结出一个小小的花苞。
      巨蚺不用死了,狮子也不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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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戈德里克灰色的手指抚过巨蚺光滑冰凉的鳞片,它一直以来都保持蛇的姿态,灰化进程没有三不五时就要变回人类活动活动手脚的戈德里克那样快。
      黑亮的鳞片在灰白的日光下折射出不该有的彩色光芒,金瞳替代了消失已久的日光映入青年的回忆中。
      “我还没见过你人形是什么样子。”
      半月以来的陪伴,让彼此都在潜移默化的熟悉中习惯了对方的存在。
      他们彼此已经是这终焉中唯一可见的动物了,就连每天雷打不动的打架都让戈德里克感到快乐。
      可是迄今为止,他还从未见到过这条形容可怕的巨蚺真实的模样。
      戈德里克想看它作为人类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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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蚺冷哼了一声,蜿蜿蜒蜒地爬远了。
      戈德里克并无什么失落的感觉,反倒是这条自私自利的巨蚺真要因他一句话,就冒着加快消耗的风险变回人形,他倒还要觉得受宠若惊了。
      阴影自斜上方投射下来,戈德里克凝神一看,与那条巨蚺四目相对。
      那巨蚺庞大的身躯在灰白的背景下变形拉伸,缓缓凝成一道颀长清癯的身影。
      乌发流泻而下,在微风的轻抚中摇曳,其间掺杂了几缕惊心怵目的灰暗。
      那对耀目的金瞳在变换中加深色彩,直至涂抹成深邃的夜色。
      这个青年肤色白皙到近乎失色,白到能让人清晰看到他颈部微青的血管,这令戈德里克立刻就想起每天和他打架撕咬的那种自带冷色调的生物。
      他一身沉寂的黑衣黑袍,没有出现明显的灰化,却像是原本就只有黑白两种色彩。
      难怪他灰化速度远比别人更慢,也许他的世界本来就只有黑白灰三种色彩。
      戈德里克本以为那青年的相貌会像蛇一样阴冷,眼前这张脸却出奇清俊,只有那森冷傲然的目光能看出那条巨蚺的影子。
      这个人周身散发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优雅贵气,看来像是出身名门。明明是个看起来与戈德里克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却弥漫着一种历经千帆的老人才会有的淡淡死气。
      他好像吸血鬼啊。
      哦,戈德里克没有贬义,他的意思是说……嗯算了。
      戈德里克咽了咽口水,终于把这句话咽回去了。

      18
      “萨拉查。”
      “嗯……嗯?”戈德里克打了个懵。
      青年缓缓躬下身来,无端与平时那条总是从视线范围外突然勾下大脑袋来挡住戈德里克的整个视野,视线森寒地盯着他的巨蚺重合在了一起。
      他和巨蚺生活了有一段时日,看得出来那黑眸中的不悦。
      “我说,我叫萨拉查,记好了。”
      戈德里克缓过神来,下意识露出笑靥,开心地回道:“噢,我叫戈德里克。”
      在这个只剩下两个人的世界,姓氏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只需要记住彼此的名字,与其他任何人再无关系的名字,这就够了。
      温度渐暖,玫瑰,也即将开放了。

      19
      就在第一朵玫瑰即将彻底盛放,露出金黄的花蕊的前一天夜晚,荒原上下起了一场罕见的大雨。
      尚未盛开的花瓣在凄风苦雨中盘旋坠地,触目惊心的深红湮没在黑暗中,再不见踪迹。
      一蛇一狮努力垂加护,也只能保住最小的那朵玫瑰。
      这株最后玫瑰的命运,宛如一出被无情作弄的悲喜剧。

      20(只是普通的打架罢了)
      戈德里克在地上无所事事地躺了一下午,萨拉查也少见地以人形的姿态坐在一旁。
      “很遗憾,玫瑰死了。”萨拉查清泠的话音抑扬顿挫,像是一曲优雅的行板。
      “嗯。”戈德里克闭上了碧蓝的双眼,惬意地享受着白日里和风的低语。
      “你也快死了。”萨拉查的语调一如既往不带什么情绪,平铺直叙地诉说末路人最怕的终局,“要是你死了,我可不会为你流下任何一滴眼泪。”
      “蛇要是会为他人而流泪,反倒让我意外了。”戈德里克嬉笑起来,他凝望着深渊似的眼眸,忽然两臂拉住对方的手腕,借力倒跃而起,在空中一个纵身跳到对方身后。
      五指成刃裹挟了劲风擦过萨拉查的长发,张扬的笑声中夹带了一些小小的得意。
      “让我看看你人形时的实力怎么样?”
      咒光交织着凌厉的拳来脚往在废墟中肆意狂舞,两人互不相让,像是要发泄出所有对未知终局的恐惧。
      黑线在空中断落,戈德里克重重将萨拉查压倒在地。
      他的声音轻松明快,令人想起末世前庆典中奏响的大调。
      “哈,看来是我略胜一筹。”
      萨拉查嘴角微牵,趁其不备抓住对方手臂,一个巧劲就将对方掀起:“胜负未定。”
      咒光再次映满苍白无声的天地。
      风的悲鸣中,汗水和炽红的血液混着一色,在灰白的画布上染出浓墨重彩的艳丽。
      在战斗中制造出的伤口不断愈合又撕扯,终末的人类不会死亡,至少不会在既定的结局之前死亡。
      天地是这两人的舞台,焦土上燃起人类最后,也是最初的奏鸣曲。
      人类最后的挽歌,是彼竭我盈的探戈。

      21
      巨蚺和狮子在世界的尽头相互偎依,在绝望的呼啸中彼此交缠。
      巨蚺在睡梦中将蛇头搁置在狮子的腹部,狮子侧身趴伏在蜿蜒盘旋的蛇躯上。
      随着它的呼吸,肚皮有规律地起伏,巨蚺靠着它,在黑沉的梦中蜷成一团,将尾巴盖在狮子身上。
      它们幕天席地在虚无中相拥,是这荒芜的原野里彼此唯一的依靠。

      22
      它们的生活没有任何变化,巨蚺和狮子一如既往要在白日里缠绕着翻滚作一团,打个不可开交。
      在习以为常的打斗之后,又亲近地挨在一起。
      它们的打斗变成一种习惯,不再是为了争夺资源,仅只是以这样的方式表达和交流自己的感情罢了。
      戈德里克保留人形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更希望坦然地面对真实的自己。
      作为人类的自己。
      艳丽张扬的红发在风中摇曳,和蛇瞳中映出的红色植物相映生辉。
      戈德里克席地而坐,习惯性地靠进巨蚺的长躯窝成的椅背中。
      他像是饮鸩止渴的末路人,明知蛇躯冰寒,仍然要在终焉时拥抱并不存在的温暖。
      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相处的时日不过半个月之久,他们却已然习惯在梦醒后的第一眼瞧见对方,好似度过了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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