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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秘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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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日头盛了,许舒微看这长势密集的林木像青纱帐一样拢在四周,杂乱的枝桠相互交错,只能透过星星点点的日光,目光所及之处看不到其他人。
深山老林,幽暗诡谲。即使什么也没出现,人心理上就无端寒上三分。
许舒微握紧了袖里的桃木棍,第一轮就是要打煞尸,打得越多越可能晋级,她不能怕。
听宁芳如说这秘境是原来是祁家后山,凤鸣之战后此处封印被破,涌进来许多邪物,厉害的大多被镇灭,但是低等级的煞尸杀也杀不完,就干脆做了试炼的场地。
煞尸到底长什么样子呢,是青面撩牙还是舌长三寸?
许舒微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皂靴踩在潮湿的腐质层上沙沙作响,林中偶尔有不知名的鸟发出凄厉的叫声。
她越来越焦躁,手心里都是汗。林间晦暗,温度越来越低,虽然没有遇到煞尸,但是也没有走出这片林子。
不对,是根本在原处打转,许舒微停下了脚步,眼睛盯着三个叶片高低交错的富贵蕨,分明就是自己刚落脚时的那株。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想出现在脑海。她有意朝植被生长茂盛的方向走,有时候光影足的地方也能指引她一直朝一个方向前进。
但是还是回到了原地,因为有东西从开始就一直跟着!
许舒微闭上了眼睛,屏蔽了一个感官,听觉和触觉反而更加敏感。她发现这个地方变得好像更冷了,采薇服也挡不住的阴冷,她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那股非人的气息缠了上来。
“呜呜呜,别害我,我不想死!”泪水一涌了出来,许舒微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一直笔挺的脊梁也塌了下来。
“咯咯……咯咯……”
一双冰凉的手掐上了她的脖子,许舒微终于睁开了眼睛,桃木棍破空般地刺入那双手的主人——一个倒吊在杨树上的煞尸。
这具煞尸外表是七八个月就夭折的婴儿,一圈圈肥胖的褶皱裹满全身。它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双腿倒盘着杨树,肤色青紫,直愣愣地看着许舒微,瞳孔极小,眼球露着可怖的血色。
它咧着嘴露出里面一圈成人大小的青色尖牙,黄色的粘液淌了一脸。
“原来你长这样啊。”
桃木棍尖抵在煞尸的眉心,女孩泪痕尚在,眼里却没什么崩溃害怕这些多余的情绪。
她冷静地握着棍向前刺了刺,看那煞尸向后躲,许舒微屏气凝神,桃木剑一股作气刺进去,竟然如利剑一样穿透皮肉,将煞尸订在了树上。
采薇服洁白如新,那东西的嘴却咧得更大了,许舒微脸色白了几分。
她抽出木棍,小煞尸盘着的腿一松,从齐人高的地方摔下来,“呯”得一声不动了。
许舒微谨慎地盯着这棵杨树,刚刚木棍戳上去的触感不对。
果然,杨树粗壮的树干带着整棵树震动了几下,刚刚订进去的地方鼓出了像妇人孕肚那么大的树瘤,然后裂开,一模一样的小煞尸自己扒开里面的树膜爬出来,咧着嘴对许舒微笑。
它身后的杨树迅速原状,只留下一道不起眼的裂纹。
地上那个还没被根系吸收,又来一个,这杨树妈妈再这么生下去,这块地过一会儿可能就下不了脚了,许舒微冷笑。
蛇怕打七寸,树怕什么呢?
大概怕剥皮吧。
没了刚才的出其不意,许舒微和小煞尸缠斗了好一会儿,才将它制服。
她没给杨树继续生小东西的机会,用桃木棍狠狠沿树的表面划了两圈,血一样的液体流出来。
那段被隔断的树皮像油煎一样开始挣扎蠕动,许舒微迅速将木棍尖戳进树皮和树茎之间,再沿着树干刮一圈,一段树皮便掉下来,露出里面黄色的脂肪和粘连在一起的肉,气味十分美妙,差点把许舒微昨天的晚饭呕出来。
失去了一段树皮,杨树迅速地枯萎、失去生机。
许舒微力竭地扶着膝盖,不敢靠着别的树,也不敢坐在地上。
她累得汗流浃背,刚刚虽然没有大开大合的打斗,却觉得耗去了许多元气。
衣服上终于有一团不小的藻纹变成了血红色,也不知道杨树和煞尸究竟是什么糟糕的寄生共生关系,等级居然不低。
其他人就没有许舒薇这么好运了。
宁芳如狼狈地从湖里往岸边游,她从小在秦湖边长大,水性极好,奈何手里还拖着个薛明宣薛少爷。
这人刚刚在水里瞎扑腾影响救援,宁芳如干脆送他一个手刀。
宁芳如越想越气,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真想把手里的坏事精扔水里算了。
她原本寻了半天一无所获,终于在湖边遇到一个窈窕阿娜的绿裙的女子。这是个很容易识别的迷障,来秘境里遴选的人都着白衣,能幻化的邪物无非就那几种,画皮煞、山魅或者是魍魉,在水边骗人的大概率就是水鬼魍魉了。
它想将人骗去水里淹死,宁芳如却想将它骗到岸上好杀,于是不免虚与委蛇一番。
怎料半路杀出薛明宣,惊到了水鬼,它果然往湖里一跳像鱼一样游走了。薛明宣急着追进水里,谁知是个不知深浅的旱鸭子,水鬼怎么不直接把他拖下去呢?
对呀,水鬼怎么不把他拖下去呢?宁芳如望着身前的后脑勺,忍不住打了冷战。似乎是感觉到自己的僵硬,原本应该昏过去的“薛明宣”慢慢将头转过来。
身体不动的情况下头被转到极限,颈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终于,以一种极其折断扭曲的方式回头看着宁芳如。
那张熟悉的面孔在水里泡得肿胀发白,两个空洞洞的眼眶就这么睁着。
啊啊啊!!!
宁芳如被水鬼钳住了腿,这东西在水里力气大得很,她在水里猛烈挣扎起来,还是敌不过千钧之力,水不断呛进口鼻,宁芳如的意识变得模糊。
下沉,下沉……
宁芳如吐出了一口灰色的泥水,仰面朝天,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她恍惚地望着天边的丹红的夕阳和绚丽的晚霞,眼皮沉了沉。
“你好点了吗?”许舒微凑上来帮她撇开粘在脸上的湿发。
“是你!”
宁芳如的眼睛亮了一下,这才感觉自己真的活过来了。
“微微,你是怎么把我救上来的?以后你了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我一定……”
“举手之劳而已。”许舒微扶着宁芳如坐起来,帮她胸口顺顺气,然后给人喂水。
她剐了杨树后沿着原来的方向一直走,走了很久,大概太阳西坠的时候,周围的树木越来越稀疏,接着就遇到了一个水潭。
水面上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红色的丝带漂在旁边。她走近一看,长发女孩无知无觉地躺在水里,和死了没两样。
许舒微认出了宁芳如的红发带,下去将人抱上来,水位大概只到她腰那里。
“怎么会?明明是一个大湖!”宁芳如转头指给许舒微看,林子前是一个孤零零的水潭,旁边萧瑟地躺这几块石头,她一下子愣在原地,是啊,哪里还有什么浅滩湖岸。
宁大小姐没想到自己纵横秦湖这么多年,差点折在一个比水洼大不了多少的浅潭中。
听她这么说,许舒微想到了海市蜃楼。传说,迷路在沙漠中的旅人有时会遇见蜃吐气幻出绿洲,等他们信以为真,欣喜若狂地走进去,才发现是一场镜花水月,最终流沙中绝望地窒息死去。
宁芳如之前被缠住的小腿上,也没有留下任何伤痕。她头发和眼睛?拉下来,眼圈泛红地瞧着许舒微,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许舒微好心给她讲海市蜃楼的故事,差点儿没把人小姑娘吓哭。
“微微,你不会也是假的吧?”小姑娘被薛明宣和蜃搞出了阴影。
许舒微正在低头生火,闻言忍俊不禁,她眉眼弯弯,笑餍如花,那双修长的手麻利地用火折子点燃了树叶,指甲大的火苗很快沿着干柴搭出的火堆烧起来,宁芳如看到她琥珀色的瞳孔在乍盛的火光中变小。
山边的天总是黑得很快,太阳完全落下去了,天空此时变成浓郁的墨蓝色。
跳跃的火舌舔着柴垛,一缕缕黑烟升起。影影重重的火光将许舒微的脸照得忽明忽暗,她勾起唇角,敛眉低笑时眼底仿佛也有火苗在跳跃,平添三分妖冶。
宁芳如看着她忙活,内心那点不安被渐渐升起的烟火气抚平。
她心想,就算是也没关系。
许舒微自然带了水和在厨房套瓷套的干粮,但是她今晚想开个火,这一路上收获不少,捡了许多山菌野果,还有一只自投罗网的金雪雉鸡,已经嗝屁了,就这么大大小小一箩筐全装在她用布缝的斜挎包里。
宁芳如惊呆了,第一次见到有人来秘境野营的,还带了铁锅菜刀食盐等物什。
许舒微有条不紊地烧水、烫鸡、拔毛、开膛破肚,洗完后炖上,转身又从她的大葫芦里倒些水洗山菌,打算做一个七彩鲜菌鸡汤。
她小时候经常和爷爷在山上找菌子,没想到这里也有许多认识的,长得像号角的黑喇叭菌,灰伞白骨的鸡纵菌,白白胖胖的松茸,鲜艳好吃的红菇……爷爷去世后,许舒微很多年没吃上刚采的鲜菌了,她是真的很怀念那个味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