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狐生威》夜半歌中

1、回魂夜？

　　“今晚十一点半左右小雨转暴雨，伴有雷电，请各位居民尽量待在家中减少外出......”

　　门外的电视机音量已经调得很低，但字正腔圆的女性播报音依然从门缝里漫延进来，和黄色的台灯灯光搅和在一起，令我昏昏欲睡。桌上叠着几张凌乱的模拟卷，个个黑字犹如刀刻，烙在眼球上。没由来的烦闷。

　　我不知怎么想起云云，胸腔里开始震动，某种灰色的预兆覆盖着肺，呼吸有点困难。豆大的雨珠砸碎在窗户上，带有进攻的敌意。正当我犹豫是否要拿起手机给她发个消息时，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我手打颤，指间的笔啪嗒摔在桌面上，了无生息。

　　“黎黎、宝贝...”是妈妈，她的语调有种矛盾的平静。我抓起手机，打开门，阳台涌进来的冰凉的空气裹住我。妈妈眼角有点泛红，电视机也许刚刚被关掉了，屏幕映出我们失真扭曲的影子。她抓住我的手腕，牵着我走到沙发前坐下，我扭头盯着沉默的她，好像在等待一个确切的消息。

　　“云云她...”我的脊背发僵，无意识坐直了点，“......云云她跳楼了。”妈妈句尾的三个字和外面轰隆的雷声重叠在一起，我被吓得一跃而起，耳畔嗡嗡作响，刚才谁说了什么吗？

　　顾黎知道温云云在2021年8月31日晚上十一点三十二分跳楼，十一点五十确认死亡后，被背叛的愤怒、震惊、疑惑和剧烈的悲痛敲碎了她暑假最后一个平静而温和的夜晚。她伞也顾不上打就冲向温云云妈妈告知的医院地点。站在温云云盖着白布的尸体面前时，她早已全身湿透，头发遮住了她的面容，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眼神从一进门开始就凝视着那具不会说话的血肉，这是她最痛恨温云云偶有的寡言的时刻。

　　医生与两名母亲都懂得时机，悄悄退出去留两人共处。女孩纤细的手指逃出白布的遮盖，好像这样就能够避免被抹去存在抹去姓名。顾黎捻起温云云的食指、中指、无名指，最后是小拇指。它们在雨水的浸泡下已经有些发胀发白，但是却不冰凉，甚至比顾黎的手掌还要温暖。

　　几秒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顾黎有些惊惧，她的手伸向布的一角，但不等她掀起，那鼓起的圆柱状物体就自己扭动起来，另一只手探出来，抓住布往旁边一甩。“温云云”直勾勾坐了起来，着地时想必是脸朝下，碎骨和肉混在一起，鲜血淋漓，只有两个黑黢黢的眼眶还勉强看得出原状，她缓缓扭过头来，裂开的嘴角牵起一个张扬的笑。顾黎后退几步倒吸一口冷气，尖叫卡在喉咙里，她一屁股瘫坐在地，只死死盯着死而复生的人。

　　“嗨、你好——我是阿青，幸会幸会。”
　　阿青是谁？顾黎想，向来想法天马行空的她居然最先觉得是借尸还魂。

　　“唉、说来惭愧，我被一个臭道士追着打，他说什么要除妖卫道，我不慎被打伤右腿，逃跑的时候居然在路上看见了她站在楼顶上，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她就跳下来了。她人类的气息可以遮一下我身上的妖气，于是我附身于她到了这里。”阿青絮絮叨叨地说着，不时手舞足蹈，生怕顾黎听不明白。

　　言语间温云云脸上和胳膊上的擦伤居然在缓慢愈合，同时毛茸茸的狐耳与尾巴冒了出来，随性地摆动着。注意到顾黎的眼神，阿青转换了话题，伸出胖嘟嘟的手臂：“神奇吧，是我的妖气反哺了这具躯壳，不出一个时辰她就会完全复原的。看上去你很舍不得她嘛，不用担心啦，等等就好。”

　　顾黎被说中心事，得知来龙去脉之后也就不再害怕，她站起身走到阿青面前，撩开面前的湿发，一双充血的眼睛寒光凛凛：“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她为什么跳楼？”所有复杂的情感都化为一股探求真相的动力。如果云云死不瞑目，她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夜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