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吉岛回忆录》风起潮生

17、2022

　　今年春节回了一趟老家。我姐陈雨带了男朋友回来，在一众亲戚欣慰的笑容中，父母将催促的目光投向了我，连番追问下，我先前还没遇到合适的借口早已不管用。众人催婚连番的炮火袭来，招架不住的我借口去拿饮料落荒而逃，也瞥到了陈雨幸灾乐祸的笑。
　　露台上冷风一吹，让我的头脑清醒不少。远处的焰火照亮了渺茫的夜空，四下灯火璀璨，隔着玻璃门，也可以听到客厅的欢声笑语，手机传来用户繁忙的提示音。大概小光又在浴缸里睡着了，我编辑好信息发过去，也不知道他吃饭了没有。看着迟迟没有回复的聊天界面，我无声地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该不会是被催婚吓怕了？”，回过神，不知陈雨什么时候站到了我的身旁。
　　“怕的人是你好吧？你忘了你之前还在线招聘男朋友回家过年。”面对陈雨的促狭，我断然是不能示弱的。
　　“哎哎哎，这可不兴再提了呀，免得你姐夫听到了吃醋。”
　　“不是吧？你出来是特地给我喂狗粮的？”
　　“姐姐牌温暖狗粮，管饱。”
　　我忍住朝一脸春风得意的她翻白眼的冲动，平心静气道：“谢邀，已经吃饱饭了。”
　　“好了，说正经的，姑妈说要给你介绍相亲对象，不见你就让我找你来了。” 陈雨一脸坏笑，“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啊？”
　　“没兴趣。”
　　“是没兴趣还是谈恋爱了没这个必要啊？”
　　没等我找借口敷衍她赤裸裸的试探，手机便响起来，避开她探究的视线，趁机走回房间接了电话。
　　“小光？吃过饭了没？该不会从下午睡到现在吧？”
　　他嗯了一声。果不其然，又在浴缸里睡着了。
　　“给你叫个外卖？想吃什么？这个时间我看看还有哪些店开着……”
　　“不用了，冰箱里还有饺子，我煮一下就可以吃了。”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朦胧，说想我时带着些软。我告诉他后天就回去了，叮嘱他不要忘了喂鱼。
　　“嗯，知道了，我在海边捡到很漂亮的贝壳，你快回来，我给你看。”
　　听到他又去了海边，我内心暗暗一紧，却也只是温声道：“好，定了后天早上的机票，晚上就能到了。”
　　电话是在他道晚安后挂断，一下寂静下来的房间仿佛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短暂的发呆被短信提示音打断，是戒指的设计稿，点缀着红蓝宝石的对戒色彩浓烈而夺目，我都能想象到他收到戒指时眉飞色舞的神采，他总爱这样鲜艳的色彩。把手靠近设计稿，目光落在无名指上，似乎太过夸张了些，如果日常戴着的话就太过惹人注目了，我想款式还是得改改。
　　当我走出房间时，被站在门口的陈雨吓了一跳：“你站这儿干嘛？鬼鬼祟祟的。”
　　“妈叫我来喊你下楼，”她理直气壮，眼神里毫不掩饰内心的探究：“你遮遮掩掩的，和谁打电话呢？这么久？不会是女朋友吧？”
　　我否认：“哪来的什么女朋友？和朋友打个电话也不行吗？你管得还真宽。”
　　“哟，弟弟，不对劲，很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我看你才不正常吧？”我正想下楼，便听见她若有其事地分析：“听妈说你休假以来就抱着手机，收到消息就嘴角上扬，收不到消息就坐立不安，每天都要避开人打电话，电话不通就脸色阴沉，电话通了就和颜悦色，一通电话至少也要十五分钟才挂，一开始我还不信，结果过年这几天我看着比妈说的还要夸张，这很不对劲。”
　　我边下楼梯边和她打哈哈：“你什么时候改行做侦探了？难得回来和朋友多聊聊怎么了？这么厉害怎么不找找昨晚谁半夜起来开的冰箱不关门？雨·福尔摩斯？”
　　她快步跟上，和我并肩：“哎哎哎，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你别扯那些有的没的。再说了，就算真是谈恋爱，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见我不答话，她便自顾自得往下说去：“你这两年跑到那个岛上去，又远又偏，好好的工作宁愿不升职也要呆在那儿，家也不回，爸妈天天念叨你，也不知道你图个啥，要我说你就是谈恋爱去了，爸妈眼见着旁人到了你这样的年纪个个都结婚生娃了，他们能不急吗，以前还担心我，现在好了，就剩你一个，所以要是真谈恋爱了，就找个合适的时间带回家来让爸妈见见，也好安心，我们家又不是难说话的，条件也不算差，你喜欢的人爸妈还能棒打鸳鸯不成？左右不过是想你带人回麓城来，安定下来好好过日子而已，真想不明白你，要不是恋爱，为何要在那破落偏僻的岛上白白耗两年？两年了，也该为那姑娘打算一下未来啊，可以见见家长了吧？”
　　我姐的话犹如千斤坠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沉重的脚难以迈开，为何眼前的阶梯如此难以跨越？压抑着的情绪在那一刹想冲开心防，将一切的隐藏拨开，露出内里脆弱而又小心翼翼的触角，可理智将我猛地拉回现实，只能干瘪地吐出不着调的试探：“谈恋爱为什么非要见家长？又不是一定可以结婚的。”
　　“你小子，怎么油盐不进的？就不考虑长远的吗？不结婚你合着还是十七八九谈着玩呢？”
　　我掩饰一笑，一脚一脚踩着楼梯：“也不见得我是玩啊，我只是认真的考虑了两人只谈恋爱不结婚的可能性而已。”
　　陈雨一听，大为震惊，立马咋呼起来：“你开玩笑的吧？不行，我要告诉爸妈去！”
　　我阻止不了她，只好先发制人：“妈，昨晚是姐她起来开冰箱不关门。”
　　“妈，别听他的，绝对不可能是我！我跟你说，他……”陈雨立马抢先跑在前，快步下楼，企图岔开话题转移注意力。
　　损敌一千，自伤八百的结果是我和我姐各得了一通骂，她是因为不良的作息习惯，而我是因为吊儿郎当的婚恋态度，最终假期的最后两日在爸妈恨铁不成钢的怒意中匆匆结束。
　　飞机晚点，回到奥吉岛已近半夜。雾气白蒙蒙的，笼罩着稀稀拉拉的几盏灯火，让人辨不清建筑的轮廓。这里二月的寒风仍旧阴冷彻骨，冻得人手指僵硬。借着楼道的灯光，我摸出钥匙轻手轻脚地开门，却不曾想屋内灯光暖黄，这几日心里一直挂念的人就站在玄关处，穿着贝壳印花的家居服，踩着鲨鱼毛绒拖鞋，朝我露出个笑：“你终于回来了。”
　　我的心就这样落入了一片柔软，轻轻点了点头：“嗯，我回来了。”，话音落下的一秒便猝不及防的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静默了一会儿，我抬眸看他：“小光？”他凑近我耳侧，缓慢开口，古老的韵律如同沉缓的浪潮般一下又一下地轻吻心岸，人鱼在耳边悄语，我知道，是我的情人在诉说他离别的思念，等待的愁苦，相见的喜悦。难过的情绪若即若离，他在撒娇，渴望他的爱人能给予他抚慰，好填满这些时日噩梦带来的空白，驱散那些不安和恐惧。
　　我伸手环住他的腰身，柔声道：“我给你带了好吃的，还有礼物。”
　　“嗯，我也有礼物给你。”
　　我笑道：“什么礼物呀？对了，你不是说捡了好看的贝壳吗，也让我看看。”
　　他松开我，回房间去拿礼物。我换了鞋，把行李箱打开，翻出了一堆麓城的各种小吃特产，又把塞在底下的一个粉色的鲨鱼玩偶拿了出来，压得有些变形，我又四处捏捏揉揉，企图让它回复原本威风凛凛的样子，但怎么看都显得蠢萌，我略感好笑。这是逛商场买年货时看到的，当时心想着小光会喜欢，便不理会爸妈的诧异硬是将抱枕大的鲨鱼放进了满满当当的购物车里，收拾行李的时候没多想也把它带上了，好在没压得太过。
　　看着这条有些蔫的鲨鱼，我思索着要不要在官网上重新下单一个，只是不知道快递能不能发往这边。我正想得入神，蓦然手里一空，鲨鱼被小光捏着鱼尾提起来：“礼物？鲨鱼？还挺好看的，海里的鲨鱼可没这么鲜艳。”
　　我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这是岸上的鲨鱼，被太阳晒多了就变成粉的了。”
　　小光抱着鲨鱼挨着我坐下：“就当我是好骗的，我又不是幼崽。”
　　“嗯嗯，你已经是条聪明的大鱼了，骗不了你。”我附和。
　　闻言，他银眸微动，露出似凶非凶的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到人身上，挠得人心发痒，言语中是不松不紧的威胁：“给我好好说话。”
　　我哈哈一笑，凑近亲了一记他的脸颊，无辜在他面前摊手：“我的礼物。”
　　他哼了一声，把项链放在我的手掌上，是一条贝壳项链。贝壳只有拇指盖大小，小小的一枚色彩却十分的鲜艳，漂亮而流畅的花纹在光照下泛着粼粼的光彩。两旁串了几颗彩色的天然石做点缀。就算是常居海边对贝壳司空见惯的人，见到这条贝壳项链也会忍不住惊叹它的艳丽和漂亮。
　　我的夸赞让小光很是受用，眉梢间的得意怎么也压不住，都能想像到捡到这枚贝壳时他喜不自禁的模样。我摩挲着贝壳的纹理，笑道：“你的宝贝就这样送我了？”
　　“对，送你的礼物，戴着它吧，它很好看的。”他拿过项链，给我戴上。
　　“万一我不小心压坏了怎么办？”
　　他摸了摸恰好落在我锁骨处的贝壳，喃喃道：“坏了再给你找更好看的。”
　　十指相扣，我应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