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摇曳》鲸忘

5、我要向她的堡垒进攻

　　刚刚那一曲是《四象组曲之“白虎”》，因为是在中国，会选择一些国人熟悉的元素或是比较耳熟能详的经典作品，再加一些电音使曲目更有冲击力。

　　但竖琴的泛音还是会单薄一些，加上我是辅助不能太突出，曲子听起来总是助眠的效果更大。

　　下一曲是《哥德堡变奏曲》的第一部分，也是我们最担心的部分，这首曲子当时是为缓解伯爵的不眠症所作的，完整计时需要17分钟，技巧难度大不说，更难确保观众的接受度。

　　果然不出所料，在主题的反复中，我能感觉到有观众离场，期间不小心掉落东西产生的不合时宜的躁动，有人在聊天，有人在咳嗽，还有快门频繁工作的声音……

　　十年前那种不被尊重的感觉再一次出现了，我没有出错，甚至很多次我都觉得自己已经超常发挥，接近作曲者最真实的心境，可我知道，我的观众并不能投入其中。

　　那种缺乏凝聚力量的散漫感，让我再一次怀疑自己的能力。

　　是我做的不够好吗？为什么大家没有被我带入美妙的情景之中？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在演出过程中拍照录像做些别的事情呢？

　　一场音乐会的重点似乎总是跑偏，为了更能迎合大众的喜好，我们已经一再妥协，可还是，没办法让大家真正了解被音乐洗涤心灵之后的幸福。

　　不免泄气，十年的苦练还是不够呢，一曲终了，听到零零散散的掌声响起，然后逐渐统一，看向王洋，他脸上也有些无奈，我们再次起身向观众鞠躬致意。

　　这一次我看到尧念华眼眸中的光亮，她双手合十，头微微靠向一边，嘴角带笑，我知道，她听进去了。

　　那其他一切还有什么重要呢？她能聚精会神的听着就好了，就当是为她而弹的，这足以使我感到快乐。

　　《叹息》《月光》《玫瑰三愿》《离别曲》……

　　我想着她的脸，一遍一遍在心中默念她的名字，她是我技巧之上最高级的情感，是只有我能看到的光亮，只要她在，曲曲相思意，皆有处安放。

　　最后一曲结束，我和王洋正式谢幕，我看到她不加掩饰的笑，双手举过头顶鼓掌，一如从前她提到芭蕾一般热烈。

　　这一刻，什么都值得了，接过工作人员的花束快步走下舞台，我想快点听到她和我说话。

　　“王洋！慕尧！”

　　第一个迎接我的却不是她，而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女士，她率先跑过来和王洋拥抱，然后把我也揽了过去，我僵硬的接受着她的热情。

　　听到她不断的在重复说：“太棒了，太棒了你们！”

　　她的脸如一朵绽放的花朵，贴在我的脸上，任由我怎么闪躲她都要挡住我的视线。

　　尧念华悄然而至，双手叠在身前微笑着看着我们“团聚”的画面，兰花一般散发着幽香。

　　我将花束塞到那个女士的怀中，以便她可以放开我，让我有空隙可以将手伸到尧念华眼前。

　　她迟疑了两秒，随后浅浅握住我的手

　　“祝贺你们。”她只轻声说了这一句，便要将手收回，我没有放手，反而加重了力道，让她无法退缩

　　“您喜欢我们的选曲吗？有没有哪首曲子是您特别喜欢的？”我顺势站到她的一侧，这样谈话的焦点也就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很喜欢，你们的组合很美妙，我喜欢你们的改编。”显然她并不想成为中心，可我目光灼灼，只看着她。

　　周围不断有人围过来想向我们表示祝贺，一时间也只能等待其他人来打破这个微妙的局面。

　　“王洋老师，能请您给我签个名吗？”

　　本该是话题的中心人物之一被粉丝拉去签名合照，那个女士被挤了出来，却也不甘示弱。

　　“和竖琴的搭配一般还是要大提或是小提才更抓人呢！慕尧你不记得我了？我是林枫啊！”

　　她伸手拉住我的胳膊，言语中有点挑衅的意思，我记得她的名字，当初王洋的妈妈本来就是想让她和王洋搭档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了我。

　　“您好，我们是在音乐会见过吗？”有这样一层尴尬的关系，我只好假装不认识。

　　她虽还是笑着的，但眼睛里明显缺少善意，一字一句的回答我：“你应该没见过我，但我却知道你。”

　　随后将视线向外扩散，扫向大家：“我是林枫，大提琴演奏家。”

　　另一位女士应声接过话：“小枫的父亲是著名大提琴演奏家林兆峰先生，我们经常一起合作。”

　　“这位是花腔女高音歌唱家许雅言老师，我们之后也会经常合作的。”王洋礼貌的挣脱粉丝及时赶来为我救场。

　　这位老师明显要比我们的年纪更长一些，眼神中有更看不透的东西，象征性的与我友好的握了一下手，然后挽住了林枫的胳膊。

　　“咱们别在这儿聊了，今天高兴，时间也还早，不如我们去找个地方小酌一杯？”

　　王洋也能看出现在已经有拉帮结派的趋势了，但毕竟之后的演出还是要大家齐心协力的，需要快速熟络起来。

　　“你们年轻人多聊一会儿，我老公今天过生日，儿子也在家等着我回去呢，咱们明天再确定具体排练的曲目好吗？”

　　许雅言看似妥帖的与大家告别，眼神看向尧念华的时候却显得别有一番深意。

　　“那许老师您赶快回家吧，我们随时联系。”

　　我表面是在为她着想，实际是怕尧念华多想，许雅言也就比她大3、4岁，早已经有家，可她……

　　“尧老师，您得多抽点时间给我们，许老师可以独唱，但我们还要配合呢，不能放您回家。”

　　不给她婉拒的机会，我想直接把她带走。

　　“我开车来的，这样，你发一个定位给我，我们到那儿汇合。”她没有和我说，而是和王洋说。

　　似乎是我刚才的表现惹她不快了，她表面虽然看起来温柔随和，可实际上，她很有自己的主见和原则，并且边界感极强，稍有越线她就会戒备起来。

　　我早就知道，但我现在不怕了，我偏要越线，偏要看看她的堡垒到底有多坚不可摧。

　　“王洋，你回国之后还住在美墅公馆的家吗？我记得那边房间很多，要不干脆就去你家好了。”

　　上车之后王洋正准备给尧念华发位置，林枫突如其来的提议到。

　　我们坐的是王洋家的商务车，刚刚上车时她就有意让我坐到最后排，王洋本来想和我一起坐最后排，但我实在想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干脆坐到副驾驶，眼不见心不烦，可她现在居然又安排上了。

　　我从后视镜看到她毫不避讳的看着王洋的手机，气不打一处来，她以为自己是什么女主人吗？王洋在国内的家我都还没去过呢！

　　我赌气的撇过头看向窗外，我知道他此时肯定在看我，想问我的意见，那你就直接问啊。

　　慕尧你觉得呢？听你的。你倒是问啊，这样林枫就再也嚣张不起来了。

　　可他没有，他给尧念华打了电话，征求尧念华的意见，然后和司机说：“咱们去美墅公馆。”

　　我更气了，合着都没人问问我要不要去，尧念华居然也愿意去他家，她的边界感是不是只针对我啊？

　　林枫在后面一个劲儿的给王洋看她的演出视频，王洋也积极认真的做着点评。

　　还好路程不算太长，不然我真的要吐血，自作自受，自讨没趣，自讨苦吃，我在心里默默的数落着自己并平等的讨厌他们每一个人。

　　汽车驶进一扇巨大的铁艺门，绕过中心喷泉停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门口，不是宫殿……反正也差不多，就是影视剧里会出现的那种不近人情的房子。

　　车一停我就自己下来了，林枫呢，等着王洋从另一边过去扶她下来……看着王洋鞍前马后的样子，我眉毛都皱到一起了。

　　要不是在等着尧念华，我真想一走了之，结果又看到尧念华一来就对他们满带笑意，只有我怨念深重。

　　终于能进到这间毫无生气的房子，我望着客厅明晃晃的水晶灯，只想化作其中的一颗吊坠，悬于乱世，心无挂念。

　　林枫要王洋带我们参观，我跟在后面只听到这个房子有三层，一千多平米不算很大彻底没了兴致，我不仇富的前提是不要有人炫富，一千多平米不算很大？干脆开发一片地，要多大有多大，从房间到客厅需要开车的那种才好。

　　我从一个酒柜中看到一瓶已经开了的威士忌，拿出来倒了一满杯，在靠近落地窗的附近扔了几个靠垫半躺上去，就着月光小口啜饮。

　　从前我看月亮，看到的是尧念华，现在月亮就在我身边，我却只有惆怅，或许我真的只爱幻觉，幻想出来的一切才是我信以为真的。

　　续第三杯酒的时候他们回来了，林枫看起来很兴奋，看到我这个样子，她更是藏不住的得意。

　　我坐起身让出几个垫子给他们，王洋很自然的坐在我旁边，拿起酒瓶研究，估计是在猜我喝了多少，尧念华拿起一个靠垫坐在了我的另一边，我以为她不会主动靠近我。

　　林枫穿着短裙别别扭扭的坐到王洋的另一边，她此时不太高兴，局势扭转的我都没反应过来，大家放着沙发不坐，都陪我坐地上了？

　　“王洋，叔叔阿姨不在家吗？”林枫一直在四处打量，原来是在找他爸妈。

　　佣人端来了一些水果、零食，还有更多种类的酒。

　　王洋用手从冰桶里捞了一块冰放到嘴里，边咬碎边说：“不啊，他们去旅行了。”

　　说这话时他没有看向任何人，我知道他在撒谎。

　　林枫明显的失望，但她看向我时还是充满斗志

　　“阿姨很早之前就说让我来家里玩儿呢，但王洋总不在我不好意思来。”

　　王洋赶紧塞给她一块儿西瓜，然后把手中刚倒好的红酒也递到她手中。

　　转头看向我，把我手中的酒杯抢过去，想一饮而尽，他妈妈是我的雷区，可能是怕我会突然做什么，他有些慌不择路。

　　我笑着从他手里夺过杯子，把余下的酒喝完

　　“我们一直在国外啊，都是他妈妈来找我们，我们不用回来。”本来是我对她的反击，但我没注意尧念华此时也将手中的酒一口气喝完了。

　　“对哦，你们一直搭档来着嘛，但你不用回国看看你爸妈吗？慕尧你有喜欢的人吗？”林枫看到我们居然共用一个杯子，抿了一口红酒，假装随意的提问。

　　她知道些什么呢？还是全部都知道？她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

　　我毫不畏惧的迎上她的视线说：“我有喜欢的人啊。”

　　“谁啊？王洋你认识吗？”林枫满是故意，她确实是毫不掩饰的烦人。

　　王洋起身去拿酒，一回身，发现我和尧念华同时向他举着空杯子示意，他快速扫视了我俩一眼，向我的杯子哗啦啦倒满一杯。

　　又向尧念华的杯子倒，惹得她小声惊呼：“太多了！”

　　“喝不了也不用喝完的。”我看着她已经发红的耳朵同样轻声的说。

　　王洋闷闷的把瓶中剩下的酒都倒到自己的杯子里，迅速的喝了一大口。

　　“是谁啊到底？你认识？”林枫还在追问，身体也与王洋靠的更近了

　　“嗯，他认识。”我也破罐子破摔，向尧念华示意碰杯，她犹豫着伸手，我将杯子撞向她，没等喝，王洋又将他的杯子撞向我。

　　林枫以为是大家要一起碰杯，可还没等相碰，我们仨已经喝完了一大口。

　　局势其实很明朗，我自作聪明的想，殊不知我其实是最蠢的那一个。

　　她悻悻的收回手，自己闷头喝了一口，然后又向尧念华扔出一个雷

　　“尧老师为什么不跳芭蕾要朗诵啊？”

　　“尧老师跳舞的话谁还看我们这些伴奏啊，为了大局着想还是得开发一下新技能。”

　　我不敢看她的反应，维护她的话是我的系统直接生成的，也是我从一开始就想好了的。

　　“好可惜，我一直想看尧老师跳舞来着，但一直没有机会……”

　　林枫不依不饶，我能猜到她后面就要问尧年华为什么后来不跳舞了

　　“林枫，我们上楼看看你想睡哪个房间吧。”

　　王洋已经起身，他不想再继续有关尧念华的这个话题了。

　　“好呀，我刚刚看到一个房间很喜欢，不知道我能不能住。”

　　林枫听到王洋对她的关心马上就放弃了对尧念华的好奇，她期待的伸出手让王洋拉她起来，能够入住王洋的家才是她最想做的事。

　　等他们二人离开，偌大的景观中只剩下我和尧念华，虽然有些不自在，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但能和她独处却是我一直期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