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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制仙器重见新天地,见医师除虫还聪明 ...

  •   司剑庸推说自己不用睡觉,便盘膝坐在魏玦的懒人沙发上调息。他的世界非常安静,所以他不能睡觉,要每分每秒都屏息凝神,防止有人趁他闭眼刺杀。

      他还没看够窗外的灯火,但此时就算戴上眼镜也看不到什么了——午夜的世界静静的,不像白天那么热闹。这种安静让他有些紧张和焦虑,他需要声音来保持警觉,即使他其实听不清。

      他悄悄靠近了魏玦的床沿,借着昏暗的月色,他又戴上眼镜,仔细地看、凝神地看。魏玦戴着眼罩,嘴角微微翘起,睡姿懒散,和他坐在沙发里一样,耳中塞着耳塞,枕头松软,藏不了什么武器。

      司剑庸难以理解:戴着眼罩和耳塞,就无法第一时间面对刺杀;睡姿懒散,就不能以最快的速度躲闪;枕头被子太松软,如何能够藏得住利剑防身?

      他没有睡过几天枕头,不知道枕头原来可以把人的半张脸都埋起来,看起来真暖和,像他小时候曾看见的云——是不是可以向仙长请求,让他把这叫做“眼镜”的法器,借给自己半日,再看看青山上的云呢?

      司剑庸总是枕剑睡,用草和麻绳编成最简单的剑鞘,就可以在任何地方凑合一夜。而且这样的剑鞘,拔剑不费工夫,就算坏掉也并不心疼。但此时剑不在手边,是不是就可以……试试看枕头呢?

      他忍不住伸手埋进枕头下面,趴在床边把手臂悄悄伸进被子。太暖和,太松弛,这世界安静又昏暗,他感觉自己似乎在犯困了。

      他想了一下,既然仙长都如此放松,想来此地已是最安全的洞府——如果出现危险,我也可以起身为仙长挡剑,虽然只认识一日,仙长待我如此亲切,就算是抛了这条贱命……

      他没想完,便昏沉沉地睡着了。

      ……

      魏玦被闹钟吵醒的时候惊了一跳。昨天口口声声说要打坐的仙人,现在趴在自己床边,半个脑袋都埋进被子里,只剩一头长发像水草一样铺了小半张床。他小心地起身,却没想对方一个激灵便要站起来——但趴着睡了一夜,司剑庸感到从未有过的腰酸腿疼,差点没有站稳,狼狈地趔趄了半步。

      魏玦和他面面相觑,模糊地看见自己的眼镜还挂在对方脸上,像是想起了什么,起身招呼司剑庸:“洗漱吧,吃完饭我带你去配眼镜。”

      司剑庸一阵惊喜,他本来只想求仙长在不用的时候,将法器眼镜借给自己看看,却不成想,仙长要给他“配”一个全新的?

      司剑庸几乎又要下跪,魏玦连忙把他拦住,语气无奈:“你怎么什么都要下跪。记住了,在这里你不用总是这样行礼。”

      司剑庸点头,闷闷地答应了。心里想着,上辈子有许多人曾打断他的腿,押着他跪天跪地跪神跪鬼,后来他站起来了,打断了那些要他跪的人的腿,便再没人让他跪下。——但现在他真心实意地想要跪拜,因为似乎除了行礼,他也无法回报魏玦什么了。

      他抿了抿唇,心里暗暗想着,待到某日仙术有成,必定报答魏公大义。……至少,给他们家的祖坟拾掇干净,再好好上一炷香。

      魏玦收拾好了,却发现司剑庸根本穿不了自己的鞋子,只能叹气,又是到商场大出血的一天。好在宽松款的T恤裤子还能合适,不然整套行头下来,自己还能有什么存款?向父母伸手,他们是不是又要胡思乱想自己谈恋爱了?

      魏玦只觉得捡到仙人更比捡到流浪猫麻烦百倍千倍。

      跟着魏玦在仙家秘境般光色炫目的地方行走,实在是令司剑庸十分难受——他好像走进一滩杂乱的色斑当中,每一块亮闪闪的光点都紧紧拽着他的裤脚。虽然仙长买来的鞋子舒适万分,轻巧如云,但如此灿烂的世界还是让他胆战心惊。

      好在目的地并不远,魏玦任由司剑庸拽着自己的衣角慢慢吞吞走到眼镜店,店长是熟人,魏玦自己的眼镜也是在这里配的。

      店长走上来朝他寒暄:“小魏,眼镜用得还好吗?最近复习,是不是用眼过度不太舒服?”

      魏玦笑了下,拉着司剑庸上前:“张姐,不是我换眼镜,是这位……我表弟要配一副新的。他近视太严重,眼镜又丢了,有点不适应。”

      张店长看那缩着肩膀还比魏玦高半个头的小伙,留着齐腰的长发,木木地不说话,只是低头看地上,好像那有什么花来。她笑着过来带司剑庸往里走:“你也和小魏一样常看书吧?这么年轻眼睛就不好了可不行呢。”

      司剑庸在感觉到女人靠近的时候下意识绷紧全身,手指探到腰间,抓了个空。好在魏玦先一步抓住他顿在半空的手,对店长笑了下:“张姐,小司耳朵听不太清,我正要带他去医院看看。”

      女人也走近了,司剑庸看着她模糊的卷头发和模糊的脸,肌肉僵硬喉头发紧,好在魏玦柔缓的声音嗡嗡地在身边围绕着,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不知为何,只是一天时间,他已经全然信任这个“陌生人”,也许因为对方是强大的仙人,一个手指头就能施展出照亮整个洞府的明光决,自己这点道行,对于魏玦来说,像捏死一只猫一样简单。

      魏玦却只想着,捡了只病猫,还是一只有应激反应的病猫……他叹了口气,引着司剑庸走进“法器铸造室”。

      简单验光之后,司剑庸便乖乖坐在凳子上喝水。店长却把魏玦拉到一旁低声道:“小魏,你家弟弟是不是脑袋也有点问题?他刚才叫我仙姑……不知道我有没有听错,他的发音有些古怪。还管眼镜叫‘法器’?”

      魏玦神情扭曲,只好干笑两声:“姐姐别告诉别人,小司最近有些不舒服,我会带他去医院的。别担心,他不会伤人。”

      店长松了口气,拍拍胸脯:“那就好,刚才我听他念叨什么‘当抛头颅,以报君恩’……听起来真吓人,是不是妄想症?看他不爱说话,难道是自闭症……?”

      魏玦尴尬地转身去找司剑庸,应付店长道:“张姐想多了,他就是有点不舒服,过段日子就好了。”他拉着司剑庸站起来,后者规规矩矩给店长方向行了一礼,店长噗嗤一声笑出来,也不伦不类地回礼。魏玦杵在中间咳嗽一声,跟店长挥手道别。

      走出商场,魏玦立刻对着司剑庸的耳朵大声道:“以后跟人告别,用我们的礼节,别抱拳了,老套。”

      司剑庸有点受伤,但他表情太僵硬,于是那点委屈只能从迷茫的眼睛里露出来。魏玦受不了这个表情,在他面前演示“挥手”的动作:“就这样,就——这——样!晃一下,说,再见!”

      司剑庸喉咙里又是一阵咕噜,好一会才扭曲地说道:“崽减。”

      魏玦这才想起,司剑庸耳聋眼瞎的,就算模仿嘴形都困难,配了眼镜还有一周才能拿到,倒不如带到医院去挂了耳鼻喉科看看耳朵。

      他看了看余额,只希望不用配什么人工耳蜗。

      春天的世界应当是喧嚣的,但自从司剑庸聋了之后,世界就变得静谧而空洞,看不见确切的事物,听也只能听到模糊的轰鸣。上辈子印象最深刻的响动,还是死前的那一道雷。——但也不过是蚊子嗡嗡一样的动静罢了。

      其实他也听得见,只要说话的人说得足够慢、足够用心、一字一句,他很愿意用尽力气去听清楚那些跳动的音符。那些声音让他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山间的破竹屋中间,师傅缓慢而用心地教导他和那位早早下山的师兄。

      ……要是曾经也有魏玦这样的人就好了。他愿意慢慢对我说话。

      习武修仙的人慢不得,慢一步,就丧失仙缘;慢一步,仇人就会提着屠刀上门。但习武修仙的人也快不得,所有人追求的不过是长生。可是长生之后是什么呢?司剑庸没来得及问一问师傅,就已经被时代推到了最后结局。

      他被魏玦引到一处亮堂堂的地方,讷讷地坐下,只记得魏玦说:“我们来治你的耳朵。”
      原来仙界是这样的地方,什么都能治,没有生老病死的地方……可是为什么戴上眼镜,却能看见那位被称为“张姐”的炼器师脸上的皱纹?

      白衣的蒙面人靠近他,手上拿着寒光闪烁的器物,司剑庸猛地一颤,虽然已经相信了仙长,但肌肉反应依旧在支配他的动作。好在魏玦早有料到,一手稳稳地扶住司剑庸的肩膀:
      “……不好意思李医生,他可能有点怕疼。”

      那位蒙面人没有生气,只是动作更加轻柔,手中寒光凛凛的法器照出刺目的光。司剑庸情不自禁地要注视。但眼睛却被魏玦另一只手盖住:“还嫌不够瞎啊。”

      他于是陷入熟悉的黑暗,只能感受到蒙面人手中冰凉的小匕伸进耳中。

      “……这是什么……很简单,但……”

      “奇怪的东西……没有见过……”

      “不是钱的问题。……我先处理,一会儿就好了。”

      蒙面人似乎在和魏玦交流着什么,司剑庸慢慢地听,慢慢地熟悉声音,慢慢地发现……自己越听越快,越听越清晰!

      他浑身一颤,双手不自然地抓紧了膝盖,头却不敢动,担心妨碍蒙面人动作。

      耳中像是被什么器物清理干净,一股柔缓湿润的细小水流抚平了他的颤动,右侧的世界真正地喧嚣起来,小匕和发光的法器发出碰撞,再细小的声音也如此令人快活。他终于清晰地听见魏玦说话,而不是之前那样,仿佛隔着千万重山。

      魏玦的声音很年轻,他在问那蒙面人:“这是你从他耳朵里掏出来的?”

      那蒙面人也似乎十分疑惑,手中的白色托盘上,盘蜷着一团死去的虫子,看上去十分凶恶。司剑庸眼神一定,缓慢地从喉咙里压出声音:“……耳闻蛊。”

      司剑庸自从十五岁之后,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声音,原来这样嘶哑、走调,含混成一团恶心的事物从喉头呕出。他求助似地抬头看魏玦,好在后者能够理解三分意思:“你认识这东西?”

      这还是司剑庸第一次见到上辈子的东西,伸手捏起那只死得不能再死的小虫,当下就要搓出火诀烧个干净,旁边的蒙面人却拦下了他:“别动,这东西我们从没见过,怎么耳朵里还能爬进这么大一条虫?怪不得你听不见,都堵住了,能听见吗?”

      魏玦也按住他的肩,对那蒙面人说道:“麻烦医生,还有一边耳朵,您也看看。”

      原来是医生。司剑庸听话地把小虫放回瓷盘里,不再动弹,任由白衣人取出另一只小虫。

      这下天地清明,云山广阔,一切动静都成百上千倍地被他捕捉。习武修仙的人本就比普通人更加耳聪目明——可惜司剑庸这两样什么都没沾上,只能靠一身剑术保得性命无虞。

      医生敲了敲瓷盘,抖落了一点残渣,对他说道:“回去注意饮食,其他就没什么事项了。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虫爬进耳朵里还不知道的。”

      司剑庸学习着他的语调,再一次困难地开口:“耳闻蛊,初时只头发丝般细,进入耳中,吸□□血,方才长大……我不知何时被下蛊,但五年来耳朵越来越差,发现时已没法再取……”

      医生听了一阵,笑了:“你这人说话倒挺好玩,一只虫子而已,还能是蛊虫?你是滇人?”

      司剑庸不知如何回答,魏玦推着他出去了。医生朝他挥了挥手,大概是再见的意思。

      他想了一下,学着上次的语调认真说了一遍:“再见。”

      这次音调平稳,咬字狠绝,但好在能让人听清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制仙器重见新天地,见医师除虫还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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