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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小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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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呲——
雪白锋利的剑身刹那间刺入皮肉,又带出喷涌而出的鲜血。
陈家族长死死盯着行凶者,满眼不可置信。
“你……究竟是谁?为何杀我?”
黑衣女子慢条斯理地用他身上价值千金的锦衣擦拭剑身,她脸上带着玄铁獠牙面具,严严实实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淡漠的眸子,闻言终于抬眸睨了他一眼。
陈家族长被她看的心里发寒。
修仙界四宗八门、三十六族,三十六族又分上三、中十二、下二十一。陈家虽然是中十二之一,但论实力却是中等修仙大族中的第一,更遑论他们还与上仙门其一的亓官一族有姻亲关系。
陈其焕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还会有谁想要灭他们一族。
“仙门大比在即,众仙门都在赶来渭水!你若杀了我,你自己也跑不了——”
又是干脆利落一剑。
连同未竟的威胁一并压下。
黑衣女子再次擦拭剑身,这个动作让他恍惚间产生一种自己是砧板上的鱼的错觉。
白亮的剑锋犹如新雪般寒凉洁净,杀手凤眼微挑,陈其焕隐约辨出那是一抹笑,但他无暇顾及那点意味不明的笑意——
下一刻,擦拭干净的剑锋再次刺入他的躯体!
盈盈运转维持生命的灵力登时一停!他忍无可忍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丹田碎了,化神中阶的修为瞬间散为星星点点的莹白灵光,如同倒流的瀑布重新回流天地。
行凶者漠然看着这一幕,雪白长剑仍留在他体内,贯入的力道之大,竟刺穿身体狠狠扎进地里半寸,以剑尖为中心尘土碎石崩裂至她的脚下。
最后一丝灵力散尽。
玄黑衣袂如死灵般纷飞而去。
雪白剑身铮鸣不止,临近剑柄处,一枚篆刻的繁体“金”字熠熠生辉。
渭水边界一道道流光闪过,笼罩整个渭水境内的灵罩不翼而飞,流光不费吹灰之力便进入了陈氏一族统领的地界。
陈氏宗祠。
一具枯骨上蒙着皮囊,早已失去光泽,异常干瘪。
来人气势汹汹推门而入,登时钉在原地。
片刻,猛地一挥手,蓬勃的灵力登时涌泉般流入枯骨,那干瘪灰白的面容竟然渐渐枯木逢春般充盈起来!
不过几息,尸体停滞的胸腔里突然发出“咚——”的一声。
动静极其轻微,但在场的都是修士,听的一清二楚。
为首之人微微侧身,眉眼凌冽。
整齐身着天青色铠甲的家将中出列两人,一高大魁梧的修士伸手拔剑,另一个瘦弱些的盛着一捧琉璃碗装的猩红液体。
铮——
镌刻“金”字的剑柄在巨力之下竟巍然不动!
亓官少玉在那魁梧家将无措的神色中,上前一步,覆着月白护腕的手反手一拔,雪白长剑擦过白骨,勾连着新生的红肉一寸一寸抽了出来。手捧琉璃盏的家将立刻接手,将盏中液体渡入正在生出新鲜皮肉的躯体,最后一滴落下,碗大的缺口瞬间愈合!
原本已经死无全尸的陈其焕,死寂的胸膛竟开始上下起伏。
亓官少玉半分眼神都没给地上死而复生的舅父。
他盯着靠近剑柄的刻字看了半晌,神色不明冷声道:
“金沙台?”
*
一袭蓝衣的少年懒洋洋依靠着褚红色外墙,渭水特有的冰黄花探出枝头,散发出靡靡清香。
空气一动。
薛宁笑道:“成了,十万两黄金到账。”
他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来一本卷边的破书,在“陈其焕”上重重划了一道。
秦争春啪的一下夺了过来:“怎么这么少?我方才杀陈其焕还废了一把好剑,把这个也记上。”
薛宁无语:“……早算上了。”
秦争春面不改色环视一周,最后指着衣角沾上的一点血迹:“这套衣服也毁了,记账上。”
薛宁瞪大眼睛盯着那块黑色麻衣布料,看了半天终于发现这块比旁边要颜色更深一些。
片刻,义正言辞道:
“东海鲛纱一匹,价值一千两黄金!”
破麻布做的衣服,回去当抹布用都要被金沙台负责打扫的嬷嬷嫌弃,如今身价直接翻倍……不,是倍上加倍!
秦争春默默把没说出口的“价值百金的上好锦缎”给咽了下去。
她有些瞠目结舌,论来财的功夫,世上还真没几个人能比的过薛宁。
“怎么?还有其他磨损吗?”薛宁见她看过来,期待问道,眼中满是跃跃欲试的光芒。
秦争春:“……没了。”
再磨损下去,生意都没得了。
薛宁想起什么似的,哗啦啦翻过一页,“之前有人下单要杀了你,结果没等我们通知,你就死了——”
秦争春怒道:“你才死了!”
“——那边以为是我们动的手,佣金已经到金沙台公账上了。”
薛宁面无表情:“你确定要修改状态吗?”
没死就要还回去了。
秦争春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她默默为自己即将逝去的生命哀悼一秒,沉重道:
“不,你说得对,‘我’现在是个死人……所以钱什么时候到我账上?”
“……回去就转。”
讨价还价间,不远处的陈家宗祠里突然爆发出巨大的灵力波动,一时间,墙头檐角花枝乱颤。
“得,打了小的,来了大的。”秦争春唇角意味不明地勾起。
“那他们可就来迟了。”薛宁见怪不怪。
世上有两件事,他绝不怀疑,其一便是秦争春的剑。
秦争春却摇头:“你说,如果一座城池,以金银作砖石,以绫罗为浆泥,城内供养的是绝色美人,人人都手握权柄,世上的一切都被踩在脚下……”
她顿了一下,又道:“如果你是这金银城池内的一员,你会主动打破它的壁垒吗?”
薛宁莫名其妙,却还是答道:“当然不会。”
秦争春面容沉静,望向陈家宗祠方向,突然笑了一下,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想要问什么意思。
她却突兀地转移话题:“兰领月呢?”
薛宁果然被吸引了注意,下意识回答:“她去渭水集市——”
话音未落,他猛地捂住了嘴。
果然,下一刻,秦争春笑眯眯凑近:
“你又给她开小灶了?”
她语气温柔似水,如同在同他谈论今日天气如何,薛宁却不禁虎躯一震,刚要说些什么补救一二,突然一声娇喝响起——
淡紫色披帛如同游蛇一般冲开主街拥挤的人群,披帛的主人一把抓起东倒西歪跑着的小男孩。
“小小年纪,怎么净学些鸡鸣狗盗之事?”
美貌女子皱眉上下打量那乞儿,一把把他从地上薅起来。
问道:“你可有长辈?”
那乞儿低垂着眼,并不答话。
有围观的人认出这乞儿,说道:“哟!这不是黑蛋吗?这小子经常偷东西,上次就偷我这儿的大饼,被我逮到了,怎么还敢来!”
挎着菜篮子的大娘闻言也道:“可不是嘛!这几条街快被他偷过来完了。”
话罢却是一叹气:“不过也是可怜,这孩子家里也没个人教,就剩一个老娘,还病歪歪的……”
“那也不能天天偷啊!街坊邻居的也不是没有接济过他……”有人不满道。
“就是,雀娘,你刚来此地没多久,可莫要理会这小子!”
雀娘听了一脑门官司,叹了口气,仔细检查了他脏兮兮衣服下的伤口,从满头珠翠中随手拔了一只朱雀样式的金步摇,正要递过去。
突然,一只素白纤细的手出现在眼帘,轻轻覆上那只簪子。
雀娘一怔。
抬头看去却是一高束马尾,面色清冷的女子,不过双十年华,只是看向她的一双凤眼晦暗不明,一眨眼又消失不见,仿佛是她的错觉。
“你……”
那人手掌一竖,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又朝她身后的蓝衣公子招呼了一声。
那蓝衣小公子无奈叹了口气,跑去街边的馒头摊位买了几个刚出笼的馒头,递给那乞儿。
乞儿竟不顾滚烫的热气,一把抓过散发着麦香的粗粮便想跑,却被那黑衣女子一把揪住了后衣领子,像拎猫崽仔似的拎了回来,又丢到一旁的胡同里。
“在这里吃,什么时候吃完什么时候放你走。”黑衣女子,便是秦争春,她居高临下看着黑蛋。
“别给他金子,否则不等这乞儿回到家,就连皮带肉都被人吃的一干二净了。”
雀娘一怔,意识到这是在给她解释,嘴角轻抿,充满歉意地笑了笑。
“你……”秦争春沉默了一瞬。
复而问道:“你名唤雀娘吗?”
雀娘道:“嗯,奴家刚搬来此地不久,不知女侠是?”她瞥了一眼争春手中不离的剑鞘,里面已经没有剑锋了。
秦争春回道:“我姓秦,单字一个春,家中开了武馆,略习得些皮毛罢了,担不起……小姐如此称呼。反倒是雀娘你,方才一手绫罗分海,实在令我敬仰。”
话罢,她似乎有些踟蹰:“敢问雀娘师承何处?不知我是否有幸,能同雀娘你结识一场?”
一旁的薛宁见了鬼似的,双目瞪的滚圆。
雀娘扑哧一笑:“我嘛,哪里谈得上什么师承啊……不过是在烟花之地呆久了,勉强有点自保的功夫。”说到最后,她羞怯地低下了头。
这一次,秦春沉默的时间格外久。
天轨日复一日地运转,金乌从遥远的极东之地升起,飞至此时,已将近桑榆。雀娘有些不安,心道,莫是因为她的身份,秦春不愿同她往来,也是自然。
只是,她私心里觉得,秦春不是这样的人。
这感觉来的莫名,雀娘也说不清楚。
那乞儿早已经吃完了两个大馒头,又揣着两个一溜烟跑没影了。
日薄西山,巷子里斜斜落尽一丝昏黄。
秦争春终于开口,声音莫名沙哑:“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是否有幸,能同你结识一场呢?”
她问的格外郑重,像是在询问一位令她神往的友人,几乎有一刻,雀娘觉得自己不是身若浮萍的烟花女子,而是同她论道修心的女侠。
她忍不住上前几步,喃喃道:“……你若不嫌弃……自是可以的。”
雀娘盯着秦春看,却见她忽地扯出一抹笑,如同冰雪覆盖之下的一抹鲜活春色。
“不会。这是我的荣幸。”她笑着,再次重申。
雀娘觉得自己仿佛泡在了蜜糖罐子里。
最后一丝昏黄散去,暗色自墙角一拥而上,她没有看到,秦春的眼里满是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