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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腌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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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州●漕运码头
细雨纷飞,沈垣站在官船的甲板上。
他身着锦袍,墨发用玉冠高束,十七岁的年纪,明明是青涩的面庞,偏要摆出老成的姿态
那双眼睛里的锐气像出鞘的新剑,锋芒毕露。
手中捏着那封来自定京的急信,“父亲病重” 四个字却像烧红的烙铁印在上面、
“大人,定王殿下的手谕到了。”
随从捧着卷轴上前,“殿下说允您即刻返京,柳州的盐税案暂交同知署理。”
沈垣猛地转身,脸上瞬间堆起焦急万分的神色,
“父亲怎会突然病重?前月家书还说只是咳疾,定是连日批阅公文累着了!”
“备马!本官要走陆路,日夜兼程赶回定京!”
随从应声退下,沈垣望着滔滔江水,方才那副急如星火的模样骤然褪去。
父亲沈贵总是穿着宽松的常服,见人先弯腰拱手,连说话都带着三分含糊;
可他沈垣偏不,议事时必穿官袍,与人争执时带着逼人的气势
沈贵和任婉云在家书里不知劝过多少次,让他收敛锋芒,
他偏觉得,官场如战场,不争不抢只能沦为鱼肉。
父亲的吏部侍郎官职,他早就看在眼里了。
当年在广文堂,同窗们都知道他是凭着实打实的策论考中进士,
主考官都赞 “有初生牛犊之勇”。
他从未指望过父亲庇佑
沈贵总说“文官要稳”,可稳了一辈子,不也只是个侍郎?
他在柳州熬了半年才升上同知,查盐税时敢抄盐商家底,审案子时敢当堂驳斥上司,
这才得了定王青眼。
若父亲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侍郎之位按例由他这个嫡长子承袭,
何必再跟这些盐商、税吏虚与委蛇?
他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划过腰间的玉佩
那是沈清嫁入豫王府时委托侍女送他的,玉坠上刻着极小的 “豫” 字。
妹妹做豫王妃,将来承袭父职时,那些言官就算想参他年轻,也得掂量掂量豫王府。
父亲沈贵活着一日,他就得在柳州苦熬一日,
听母亲婉云在信里念叨一日 “学学你父亲的圆融”,
可沈贵那套 “遇事绕三分” 的道理,他偏不认同。
“沈大人真是孝顺。”
岸边传来同知的声音,那人隔着雨幕拱手,
“下官已备好了快马,祝您一路顺风。”
沈垣立刻换上那副悲戚的面容,拱手还礼时腰弯得恰到好处,声音哽咽:
“家父若能熬过这关,沈某定当登门道谢。”
他转身跳上码头,“事不宜迟,告辞!”
马蹄声在雨巷中疾驰,沈垣伏在马背上,斗篷的阴影遮住了他嘴角的冷笑。
“爹爹,您总说文官当一步一个脚印,”
“可这官场的台阶何其陡峭。您走得慢,是怕摔着;我年轻,摔得起。”
“您若真去了,我承袭侍郎之位,总好过在柳州做个五品同知,不是吗?”
雨越下越大,那匹快马的蹄声,正朝着定京的方向,敲打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任婉云担忧的 “锋芒太露易招祸”,
此刻正随着他的马蹄,一步步逼近沈府的大门。
豫王府●暖阁
顾衍三指搭在豫王腕脉上,眉头拧成了疙瘩。
脉象时而沉稳,时而窜起一丝极淡的寒戾,
寒毒像躲在暗处的蛇,明明能感觉到气息,却抓不住具体的踪迹。
“如何?”
豫王的声音低沉,今日穿了件石青色常服,领口松松垮垮地敞着。
顾衍收回手,“王爷的寒毒…… 似是有了灵性,时隐时现,草民……”
“会不会是离得太远了?”
沈清端着参茶从屏风后走出,眉眼愈发温婉,
“前几日看顾郎中施针,总隔着半尺远,许是这寒气藏得深,离得近了才能摸清根由。”
顾衍何尝不知?
方才诊脉时就察觉,那最后一丝寒毒盘踞的位置极偏。
那处惊人的轮廓,若真要近距离诊治,怕是……
“顾郎中,诊治病情,最怕有所顾忌。” 豫王忽然开口,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您是大夫,更应该明白。”
顾衍额角渗出细汗。
缠情香的气息顺着呼吸钻进肺腑,
他知道医者眼中无尊卑,但豫王那处若真展露在眼前,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
“王爷,怕是您身份尊贵,顾郎中一时拘谨。”
沈清适时插话,将参茶递到豫王手边,
“依臣妾看,这毒怕是藏在不便言说的地方吧?”
“顾郎中举止端方,碍于礼节罢了。”
这话吹散了顾衍心头的窘迫。
他感激地看了沈清一眼,原来她看出来了,还给了自己台阶。
豫王接过参茶,“王妃多虑了,本身子要紧,有什么可避讳的!”
放下茶盏,正了正衣襟,语气郑重,
“顾郎中但说无妨,无论何处,本王都允了,恕你无罪。”
顾衍深吸一口气,“王爷,这最后一分寒毒盘踞在下部周遭,需得近身施针,方能拔除。”
沈清闻言,柔声接话:“顾郎中多虑了,一切以王爷身体为重。”
她走上前,拂过豫王腰间的玉带扣,
“臣妾这就替王爷宽衣,免得耽误了诊治。”
玉扣“咔哒”一声解开,石青色常服如流水般滑落肩头
豫王双手搭在膝头,仿佛在等待一场寻常的诊病。
顾衍却猛地攥紧了拳头。
那处早已挣脱束缚,此刻正昂首挺立,让他目瞪口呆
鼻尖隐约飘来一股淡淡的腥气,混着缠情香的甜腻,勾得他心头阵阵发紧。
“顾郎中怎的不动了?”
“王爷这最后几分毒,可全要仰仗您了。”
“望闻问切,一样都不能少呢。”
她特意加重了 “闻” 字,眼尾的余光瞥见豫王眼底的笑意,心领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