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芷清归（将门毒后同人）》温霆

19、兔死（一）

　　平南伯侯府

　　大门前蹲着两尊汉白玉石狮

　　门楣上悬挂的“平南伯府” ，京城少有的百年簪缨世家

　　祖上曾随先帝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

　　族中子弟遍布朝堂，手握漕运、盐铁等实权，身份显贵

　　正因权势过重，侯府上下向来低调

　　府中连日常应酬都极少参与

　　即便如此

　　文惠帝对这棵“大树”的猜疑从未消减

　　两道身影伫立在门前

　　云筝轻捻着一片枯叶

　　“主人说，平南伯想要避世，要想让他们真正避世。”

　　“只有死人垒成的屋子，才配叫世外桃源。”

　　谢长朝眉眼间是褪去纨绔后的温润

　　听到云筝的话时

　　淡淡颔首，声音压得极低

　　“既是沈姑娘所托，在下定不负所望。”

　　“在下定会让府里那位苏小公子明白什么叫‘兔死狐悲’。”

　　话音刚落

　　谢长朝周身忽然涌起一股黑气

　　那是被明德归真丹剥离的 “邪煞之气”

　　此刻竟被他主动引动

　　与往日不同，这黑气在他周身萦绕片刻

　　便如遇到屏障般无法侵入分毫

　　他的身体已成为一块 “净玉”

　　邪煞只能在外徘徊，伤不了他半分

　　他抬手理了理衣襟

　　迈步朝平南伯侯府的大门走去

　　侯府门前值守的两名侍卫

　　僵立在原地，双眼失神

　　连谢长朝走到近前都毫无反应

　　侯府东侧●书房

　　苏明朗趴在案上温书，《论语》已看了半个时辰

　　注意力总是忍不住飘向窗外

　　大哥苏明枫称病在家后

　　在家每日看着他读书

　　稍有走神便是训斥

　　忽然

　　“簌簌” 声从窗外传来

　　混着几声“咕咕”

　　兔子的叫声

　　苏明朗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侯府后院从未养过兔子

　　声音从哪里来的

　　好奇心压过了对父亲的畏惧

　　他悄悄起身

　　月光下

　　一只雪白的兔子蹲在窗下的石榴树旁

　　嘴里还叼着一片嫩绿的草叶

　　模样讨喜得很

　　“咦？”

　　苏明朗低呼一声

　　兔子像是被惊动

　　转身朝着后院的方向跑去

　　雪白的身影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他再也按捺不住，循着兔子的踪迹追了出去

　　兔子在前方不远处停下

　　苏明朗跟着它穿过回廊，绕过假山

　　不知不觉

　　到了侯府深处一处从未去过的院落

　　院落门口挂着一块木牌

　　上面写着 “墨澜书院” 四个字

　　里面隐约传来读书声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院子里飘着墨香

　　他犹豫着走进书院

　　刚跨过门槛

　　那只雪白的兔子便忽然消失在眼前

　　“小公子是来读书的吗？”

　　“快请坐。”

　　温和的声音从书院门口传来

　　苏明朗抬头望去

　　一位身着青色长衫的男子站在那里，谢长朝

　　苏明朗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读书天分不高

　　平日里被兄长和父亲训斥得多了

　　对“教书”总有几分畏惧

　　“我…… 我很笨，怕先生……”

　　“怕学不好会被先生您骂……”

　　谢长朝闻言，语气依旧温和

　　“小孩子既有读书的心，便是好孩子。”

　　“哪有什么愚笨的说法？”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苏明朗的肩膀

　　“只要肯用心，最后都能学有所成。”

　　“快上座吧，咱们今日不读晦涩的经文。”

　　“就从最简单的《三字经》开始，好不好？”

　　苏明朗看着谢长朝的眼神

　　心里的畏惧渐渐消散

　　长这么大

　　还从未有人这般温和地对他说话

　　没有斥责，没有督促，

　　他点了点头，声音比刚才大了些

　　“好……先生……我会好好学的。”

　　墨澜书院

　　书页间松烟墨的气息渐浓

　　苏明朗腕间悬着的青玉笔坠都沾染了这份宁和

　　忽然记起

　　昨夜父亲将茶盏砸碎在他脚边时的瓷片

　　书院钟声悠然荡开

　　苏明朗抬眸环

　　同窗们皆身着粗布短衫，正襟危坐，执卷而读

　　竹简掩映间，粗布衣衫化作蝉翼云纱

　　邻桌少年伏案时，后背如玉山连绵，气息微微起伏

　　斜前方学子展卷时，小臂线条似新竹破雪

　　风过学堂

　　前排那人腰间往下可见腹间隐现珠玑纹

　　腿侧轮廓如春水漫过砚台边缘

　　布鞋里微蜷的脚趾，都勾出朦胧弧度

　　苏明朗手持的松烟墨锭倏然滚落

　　慌忙合眼掩饰内心的惶恐

　　再睁眼时，匪夷所思的景象愈发清晰

　　“苏兄？”

　　身侧传来温润询问

　　苏明朗惶然转头，不经意擦过同窗的手背

　　他抬首望去，浑身血液骤然冻结

　　方才还眉目疏朗的同窗

　　此刻竟是长兄苏明枫温润如玉的面容

　　粗布衣衫未变

　　微蹙的眉峰、含笑的唇角

　　分明是苏明枫督查他课业时的神情

　　“不可能……”

　　他踉跄后退，环顾四周

　　整座书斋的同窗转首望来

　　皆化作苏明枫的模样

　　谢长朝的轻拂过苏明朗战栗的肩

　　“令兄染恙卧床，苏吓跑公子这是思之过切了。”

　　“既见手足容颜，何不效仿古人之谊？”

　　那些“苏明枫”竟都带着纵容的无奈笑意

　　书案上的《三字经》被风吹开

　　苏明朗望着满室酷似兄长的面容

　　终是选择放任自己沉溺在这荒诞的情景中

　　“昨日爹问及你功课……”

　　“为兄已替你遮掩过去了。”

　　语罢哼起苏明朗三岁染疾时

　　苏明枫守在榻前编的那支俚曲

　　满室“苏明枫”同时从青衫袖中取出各式物件

　　沾着漕运司朱砂的湖笔

　　裹着蜜饯的官印文书

　　半块兵部特供的虎符糖糕

　　那些曾属于真实苏明朗的记忆中的温柔

　　化作漫天温柔的蛛网。

　　“在墨澜书院里！”

　　“你永远都是被我苏明枫护着的弟弟。”

　　‘苏明枫’的温言软语将苏明朗残存的理智层层缠绕

　　鼻尖嗅到苏明枫常备的安神香

　　那是他儿时夜惊症发作后

　　兄长彻夜陪护时衣襟沾染的

　　谢长朝广袖轻振

　　墨色雾气自似活物般钻入苏明朗后颈

　　苏明朗如饮醇酒，痴痴望着身旁之人的侧脸

　　“哥哥……今日先生罚抄的《礼记》……”

　　话音未落，已执起“兄长”的手贴在颊边

　　“都依你。”

　　钟声再响

　　苏明朗软软趴在某个“兄长”膝头

　　任对方梳弄他的散发

　　谢长朝见那缕黑气在苏明朗锁骨处缓缓散开

　　满室温声软语

　　“让哥哥们永远陪着明朗弟弟可好？”

　　苏明朗沉溺在虚幻的温情中时

　　垂眸望去

　　自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蜷缩变形

　　肌肤上迅速蔓延出月华般的绒毛

　　广袖之下的小臂竟化作了茸茸兔肢

　　竟成了那日引他入书院的白玉兔

　　惊惶未定

　　四周的“兄长们”

　　朱砂色的狐毛自襟口袖间疯长

　　那些酷似苏明枫的面容在琉璃瞳中融化

　　数十只赤狐将他围在中央

　　为首的红狐缓步近前

　　金棕色的兽瞳里滚落珠泪

　　滴在苏明朗毛茸茸的前爪

　　其余狐群发出悲鸣，始终与他保持着三步之距

　　苏明朗在渐暗的视野里

　　出现了《兔爰》篇：

　　“我生之后，逢此百忧。尚寐无觉——”

　　最后半句被狐爪踏住

　　唯见“无吪”二字在血色爪印里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