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启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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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兰又提出，用剑。
按说，对某位卡西米尔最强赏金猎人这种喜欢找刺激的性格，和他相处了有一些时日的切斯柏应该已经习惯了，然而，棕发的库兰塔看着托兰兴致勃勃扔掉树枝抽出背后的双剑时，还是轻轻摇着头，一副不赞同的表情。但他的这点不赞同和四周热闹的气氛比起来真是太微不足道了——其他赏金猎人一个个欢呼的欢呼吹口哨的吹口哨，真是比他们发起冲锋的老大还兴奋了。这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的剑术和玛恩纳老爷比起来还是差得远，这差距实在打击学习热情。可是看托兰和玛恩纳打，那就太不一样了。虽说现在托兰也还是打不过玛恩纳，可打不过是一回事，能有来有回打一阵，又是另一回事了。肉眼看着托兰打得越来越好，甚至开始能叫玛恩纳做出点大动作，而不是像对其余人那样几乎站在原地不动就足够回击他们的进攻——喔！学习热情又燃回来了！
剑与剑的碰击声中，围观众人渐渐变得安静。凌厉的出击，灵巧的防守，招式和步法，烈日的光辉在剑锋上狂舞。高手和高手的对决就是这样叫人目不暇接，出刺和回防几乎没有一刻迟疑或停顿，让人感觉他们已经把挥剑的技艺淬炼纯熟，如呼吸一般无需太多思索。当剑抵住剑，持剑的双方发力对抗，构成一个短暂的静止时，屏息观看的大伙总算找到了个喘气的机会，大口呼吸起来。
不过这喘息的功夫并没有维持太久。玛恩纳偏转了剑锋，错开托兰的力道，并顺势一劈。在场大部分人是领教过天马这一劈的威力，并且明白下一击，趁着你来不及回挡之际，天马会把你偏转开的武器直接打落。
托兰挡下了这一击。
切斯柏听见身边有人发出惊呼，并没有完全发出来，非常短暂，像倒吸气，因为玛恩纳可不是什么看你做出什么精彩动作会停下来夸夸你的老师。玛恩纳的攻击接踵而至。左边，右边，左边，右边——托兰全都挡住了！虽然无力回击，却也没被攻破。最后那一下，萨卡兹顺势跳开，骤然拉远和敌人的距离。
“打不动了！认输了！”萨卡兹对天马说。他仍旧像普普通通对练结束那样，转头对四下的人说：“你们谁再来？”
没人响应。专注于战斗的人过于专注，意识不到他刚刚做出了多么完美的防御和闪避，大家可不是。特别是从小接受正经骑士训练的切斯柏等人，他们知道托兰刚才的表现证明了什么。切斯柏率先鼓起掌，他的伙伴们跟着他也鼓起掌。赏金猎人们不兴这样文雅地鼓掌——噼里啪啦，哗哗哗哗，天知道除了巴掌他们还在拍什么，并且在这些乱哄哄的响动里，他们对他们的老大欢呼。
托兰很明显被他们整愣了。
“你们在干嘛？”托兰问，“我也没打赢啊！”
“你躲开了。”玛恩纳说。金色的天马正收起他的长剑，嘴角噙着一抹少见的微笑。战斗没有以被打落武器结束，最后还有逃跑的余裕，说明实战中他对上玛恩纳这样的骑士不会死了。更深层的含义是——
“按照骑士的标准，你出师了，托兰，恭喜你。”
切斯柏感觉，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怎么托兰看起来，似乎好像……不是特别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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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出师了，”托兰用手里的树枝一下一下轻轻抽打地面，歪着脑袋撑着头，看着练习源石技艺的临光，“是不是意味着，你要和我们告别了？”
“没那么快。”玛恩纳回答。
“也没那么远。最近，听你和切斯柏他们经常提起边境那边……你要去那边吗？”
“我的兄长正在那里，抵抗乌萨斯。”
“……我们就是从那边逃过来的。”托兰说，“我们原来的家，在那边，乌萨斯的炮弹落下来了，轰，家没了，我们流浪到如今。”他捋直了手里的树枝，又像在开玩笑，又像是认真的，“我还真挺想跟你一起——跟着临光小少爷去教训乌萨斯，这么好的机会，不去真是太可惜啦！”
玛恩纳望着托兰。因为和临光混得已经很熟了，萨卡兹能轻易从天马差分不多的表情里分别出他的想法——玛恩纳也很希望，他可以跟他一起。
但玛恩纳始终没把这话说出来。他和托兰都知道，托兰不能。好不容易从火坑爬出来，勉强能混口饭吃，托兰身为头领，没有主动领大伙回去的道理。而要说托兰自己一个人走呢，那就更不行了——这伙人里，就属托兰战力最高，玛恩纳看好他们，训练他们，提高他们的实力，提高他们的生存几率，结果训练到最后，他把实力最强学得最多的领头给拐跑了，这岂不是训练了半天训练成了个实力负增长？
“不过仔细想想，老爷您这么强，肯定能把乌萨斯教训得哭爹喊娘，毫发无损地回来，”托兰又笑嘻嘻地说，“我深得老爷您真传，也肯定能带着大伙在这片地方全须全尾地呆着。以后，咱俩肯定还能碰上——到时候老爷可别忘了我啊。”
玛恩纳收起他的源石技艺，来到托兰身边。他没有说话，没有给托兰一个回答，或者一个保证。他抬起手，披着甲胄的手托住萨卡兹的后脑。他探身，给了托兰一个吻。
唇舌交缠，呼吸交融，吻到两个人都呼吸急促，两个人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灼热的欲望。那真是个十足的“托兰情调”的吻。
一吻结束，托兰舔舔嘴唇，对玛恩纳说：“我是不是也该对你说一句？恭喜你出师了，玛恩纳。”
玛恩纳一本正经地回答：“那卡什老师不妨等测验完全结束再公布结果吧。”
说着，他解开了托兰的腰带，接着解开他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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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莉娜是第一个从热烈的氛围中抬起头，注意到玛恩纳和托兰的人。她抬起手，高兴地挥一挥，引起两个人的注意，也引起周围人对他们两个的注意。
“嗨，你俩可算回来啦！”她说。
托兰愣了一下。这段时间他一直晚上去找玛恩纳，说是旁观老爷晚练偷师，实际上……赏金猎人和切斯柏这伙人，不管有没有察觉什么，都习惯了托兰和玛恩纳晚上不在营地这块。现在突然这么说，是有什么事吗？
“老大，玛恩纳老爷，等你们等得好苦啊！”一个赏金猎人这样说道，印证了托兰的猜测。不待托兰提问，对方便迫不及待把话倒出来：今儿晚上切斯柏提起了他们和玛恩纳老爷接下来的目标，是想去和乌萨斯的战场上——乌萨斯！老大乌萨斯和咱们什么仇什么怨懂的都懂。要去给乌萨斯添堵，这大好事，咱们不能错过啊！而且别说，离家这么久，也有点想念，顺路回家看看，多好！
托兰听到这里，真的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你们的意思是——”
“刚才大伙举手表决了一下，都想跟着玛恩纳老爷一起去。老大你肯定也想吧——是不是担心我们不想所以就藏着不把这大好事告诉我们？哎呀老大你这不是小看弟兄们了！”
一阵笑声。笑声之后，另一个赏金猎人站起来，对托兰说：“那时候，我们是灰溜溜地跑了，但那是多久之前了，老大？大家早不是当初那拨只能看着家园的废墟哭的手无寸铁的流民了，大家伙都想……杀回去，看看，或者，做更多。”
赏金猎人说完，看向玛恩纳。托兰也看向玛恩纳，在场所有人都看向玛恩纳。这些眼神里有期待，但基于对玛恩纳的熟悉，更多的是严阵以待，准备好接受临光苛刻的质询。
“战场不是儿戏，”玛恩纳果然说，“很危险。”
“我们知道有多危险，”赏金猎人回答，“切斯柏刚才已经详细给我们捋过一遍了——我们觉得，我们想去。就看您答不答应了，玛恩纳。”
于是金发的库兰塔看向棕发的库兰塔，后者轻轻点点头，肯定了赏金猎人的说法。
“不提参与作战，”玛恩纳继续说，“只提进入交火区的资格——现在的你们还达不到。如果你们要加入，接下来就要接受更严格的骑士训练，不会像之前那么松懈了。”
赏金猎人们笑起来。
“求之不得呢骑士老爷！”“准备好了游侠大人！”“没问题的玛恩纳老爷！”
但接下来玛恩纳没有说出那声同意，而是继续说：“以身犯险，是应该谨慎决定的事。到了战场，没有人能保证你们一定幸存。我希望你们不要因为对我的信任而决定加入。把希望托付给别人，往往会得到失望，往往会感到后悔。我希望你们再一次考虑一下你们的想法，明天再告诉我答案吧。”
托兰暗想：真是临光的风格啊，这冷水一盆比一盆冷。他既为感受着天马的这种严肃认真的特质而触动，情不自禁微笑起来，又因为察觉出伙伴们真被冷水浇灭信念，放弃加入玛恩纳的队伍，他还是要和玛恩纳就此作别的可能性而怅然若失。
这时候，耳边的大笑声简直像惊雷一样响亮，一样猝不及防。
大家都在笑，赏金猎人们在大笑，切斯柏等人也止不住地笑。瑟莉娜用手肘捅捅切斯柏，说了什么托兰听不清，但能从表情看出来，她在揶揄他。
切斯柏站起来，在笑声中不好意思地向玛恩纳承认：“我刚才和他们演练了一下您可能会怎么质疑他们……猜中了这个问题。”
这下连托兰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弯了腰，不住地拍临光的肩膀。
“我们不用明天，”一个赏金猎人站起来，大声对玛恩纳说，她是黑弩，“我们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们的答案！玛恩纳，大家伙想跟着你，是因为一直以来亲眼看着你怎么说的怎么做的，觉得你值得！大家伙决定跟着你去冒险，是因为我们跟乌萨斯的那些仇那些怨，觉得我们自己不亏！放心，咱才不整你们贵族老爷忠心耿耿追随主人那一套！玛恩纳，可别觉得我们这么决定，只是因为信任你或者觉得你能给我们什么保证——嘿！我们才不信保证呢！哪天要是你成了个大傻逼，或者大坏逼，大家伙绝不耽误自己！我们才不花功夫在那什么失望什么后悔——我们直接走人！”
这下，玛恩纳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好，”他说，“欢迎你们加入。”
*
第二天，托兰一醒就立刻起来，踏着曙光哼着歌去玛恩纳的帐篷。他看到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骑士老爷居然没在练习剑术，而是坐在草地上，望着朝阳发呆。
托兰走到他身边，坐下。正琢磨着怎么和这人开启话题时，对方倒是少见地先开口倾诉了：
“这样决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虽然你们那么说，对我没有盲目的信任……但其实，难免有吧。”
“那可不能叫盲目的信任，玛恩纳，”托兰说，“那叫有理有据的信任。为你做出过的一切，你值得。”
“我真的值得吗？”玛恩纳说，“决定自己的命运，我自信有这个能力。但承担别人的命运，我可以吗？”
“也没把命运完全交给你啊，”托兰说，“不是说了吗，要是哪天你成了个大傻逼或者大坏逼，弟兄们就开溜啦，哈哈！”
玛恩纳没有笑，没有露出轻松的表情，没有卸下心上的重担。
“人和人的道路，不会总是一致的，”他说，“总有一天，走的路会岔开……我和我的兄弟，受同样的教育长大，尚且如此。而我和你们……我的不可被践踏的底线和你们的完全不一样。有一天，你们会觉得，跟着我是非常错误的选择。有一天，你们会对我失望，认为我背叛了你们。有一天，你们会仇恨我，你会仇恨我。”
托兰腹诽：到底是你们临光家苦大仇深家风如此，还是只你玛恩纳一个这么苦大仇深？
萨卡兹腹诽完，开始认真思考玛恩纳提出的问题，然后，他回答说：
“不会。”
他握住临光的手。
“你们那些老爷们啊，被恨，是因为你们总是觉得自己有资格主宰别人的命运。可你，玛恩纳，你不一样。所以，你才会是我们的临光。对一个主宰我们又背叛我们的临光，我们或许会仇恨，但对一个邀请我们同行的临光……就算日后，分道扬镳，恼火也就够了，达不到恨的地步。”
他转过头，凝望天马的眼睛。
“所以，我说真的，玛恩纳，我认为，不会的。”
他听到被曙色照得如同金子般闪耀的天马对他说：“受教了。谢谢，托兰。”
稍后，太阳完全升起，营地热闹起来。这群人收起帐篷，整理好行囊，在欢声笑语中，怀着轻快的心情一起启程了。他们想做的事有很多——去穿越乌萨斯的炮火，去干涉乌萨斯的战场，去回被乌萨斯摧毁的家园，去做点什么好事，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事，让自己变得更好的事。他们都相信，这么多事里，总有一些，是能够做成的。
就像他们的临光，那位游侠一样——不求做英雄，不求当骑士，在这条路上走下去，遇到能救的人就救，遇到能帮的忙就帮。会一直这样做下去。哪怕身边并没有同行的人，也会这样做，更何况此刻，他们都有伙伴相随呢？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启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