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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回到我们初遇时(完结) ...

  •   有一段记忆对于裴夏来说是失去了的,跳跃性很大,人是清醒着的,但大脑和记忆并不是,在他真正有意识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医院走廊外面。

      这是祁枫许昏迷的第三天。

      现在双手还是会颤抖,他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来电,是向庭婉给他打的,裴夏直接挂断了,他闭了闭眼睛,任由自己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突然什么东西撞进了他的怀抱里,触摸起来软软的,他睁眼一看是思思。他撇着嘴,拽住裴夏的衣袖,见到面前的哥哥表情比他还要难看,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几颗糖果。

      “哥哥,吃糖。”

      “思思别乱跑,”郁星跟着跑了过来,她喘着气,见到思思在裴夏这长呼了一口气,走到他面前,“怎么在外面站着。”

      裴夏摇了摇头,面容惨白,嘴唇干涩又没血气。

      郁星将思思手中的糖果接过全部塞在了裴夏的口袋里,她一副犹豫的样子,想说话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烦躁地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将身后的书包拿下来,从里面抽出一沓纸,也一同放在了裴夏的口袋里。

      “你自己看吧,这本来就是属于你的。”

      *

      祁宗方最先接到的电话,当时他正和卢婉思思一起在外面吃饭,吓得腿软差点摔地上,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N城,郁星跟他们一起匆忙过来的时候就看见ICU外面站着个非常单薄的人。

      那个人双手交叠,短短的指甲掐着手背上的皮肉,掐到一侧完全都红了,看起来状态非常差,没什么力气地站在那里,很是脆弱,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倒在地。当时的郁星压根不知道他是谁,以为只是个路人罢了。

      担忧与焦急的劲儿过去之后,思考的能力也回来了一些。她才想起昨天晚上,大半夜他敲祁枫许家门问他借东西的时候,见他一直盯着手机,都快要把手机盯出洞了,便调侃了他几句。问他要不要一起跨年的时候,他说有约了,要去趟别的地方。当时就以为这小子肯定是恋爱了,正想着等他回来八卦呢,结果就出了这种事故。

      她正沉思着,思思冲到了裴夏的怀里,他年纪很小,对这些事情似懂非懂,只知道害怕。况且之前在N城的时候,思思又总是和这两个哥哥一起玩,见到裴夏的时候,熟悉感召了回来,连带着委屈和恐惧。

      郁星又想到了之前思思说的那些话。他看了看面前的裴夏,感觉似乎搞明白了一些事情。

      在祁枫许离开香港的时候,祁枫许打电话给他让他帮忙找个东西,看看还在不在,她当时急着和朋友去聚会跨年,哪还能分心这种事情,一急躁直接把他桌角那些东西全揣在了自己包里,这一背直接从香港背到了N城。

      昏迷的第二天,她坐在病房里静静看着面前的裴夏,裴夏没有和任何人说话,只是待在这里,怎么劝都不走,谁都只当他是祁枫许的好朋友。

      但哪有朋友能做到这种程度的。

      郁星越想越不对劲,收拾背包的时候猝不及防看见包里被她不小心揉搓成一团的东西,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拿出来一看,怎么全是给别人写的信件。

      肯定和那个恋爱对象有关,再一瞟信件上的名字,她想的果然没错,但郁星又将这些东西收了回去,她只是觉得这个时候拿出来给裴夏看,太过于残忍了些。

      昏迷的第三天,犹豫之下,她还是把这些都交给了裴夏。

      *

      到现在为止,裴夏还是觉得这些事情都像是在做梦。他的灵魂被抽离了个干净,没有任何思考的能力,只会呆呆地站着或者坐着。

      但这几十个小时内,他从来没有减弱过对自己的恨意。

      他觉得自己是始作俑者,是罪魁祸首。这些黑暗的想法像蛛网一样缠住了他,让他挣扎不出,动弹不已,越陷越深,最终掉进无尽的黑夜。

      “小裴啊,简单吃点吧,不吃饭身体会虚弱的。”卢婉看起来也很疲惫不堪,她平日里精致的发型早没了影,烦躁地摸了摸包里的烟盒,都抽出了一角又放了回去,将另一只手里拿着的饭盒递给了他。

      “哥哥。”思思像个小尾巴一样绕在裴夏的身边,努力伸着手,想去触碰他的脸,试了几下放弃了,他接过卢婉手中的饭递到他身前,“哥哥不要难过,吃饭吃饭。”

      裴夏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沙哑破碎,差点就要失声。

      机械般地吃完饭之后,他后知后觉郁星给她的那些东西,拿出来一看,纸张都变皱了。上面赫然出现祁枫许的字迹,他忍不住伸出手抚平着纸张。

      [刚到香港的时候,上学的第一个星期里,我总以为我还在原来的高中,每次都会走错楼层,甚至会穿过中间的楼道去找你的班级,裴夏你说我是不是魔怔了,甚至还在想会不会哪天你又会从我后面拍我的肩膀,告诉我你的名字,说你过来要拿回你的校牌。]

      [我学会了说粤语,他们都说我学得很好。想见你,亲口对你说,连说的话我都想好了。算了,其实我根本不想学什么粤语,我只想知道到底怎么样才能和你重新在一起。]

      [香港不会下雪,我有点想念N城的雪了。其实N城的雪也不大,但每年都会有。]
      这行字被黑笔杠掉了,改成了:
      [其实我是想你了,我想和你一起看雪。看什么都好。]

      [为什么突然又注销了号码。裴夏,我很害怕,害怕有一天我们真的不能再联系,不能再见面,我怕最后的我们会消散于人群之中,再也找不到彼此,又或者遇到的时候你都释怀了,那我怎么办,总不能一直纠缠你吧。]

      [你不要自责,不要多想,不会自己偷偷在哪个地方哭鼻子,觉得都是自己的过错吧。别这么想,换做是我,我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你离开的那个晚上,其实我有预感,我不想让你为难。我知道你有在好好地履行你对我的承诺,你从来没有放开过我的手。]

      [你写给我的那封信我拼起来了。下次一定会带你走。]

      [宝贝,我想你想到哭了好久,见不到你了怎么办。]

      泪水打湿纸面,留下一滴滴丑陋的痕迹,裴夏捏着纸张,翻了几张之后他再也看不下去了。鼻腔酸涩,整个人都麻木了,他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只知道自己是在哭。

      手机来电不知疲惫地一遍又一遍地响着,向庭婉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他抽噎着,双手颤抖接听了电话,此刻的他抛弃了所有的顾忌,接下电话那一刻向庭婉的声音担忧到了极致。

      “怎么才接电话,吓死我了,你人去哪了?我去学校找你,老师说你几天没来上课了,怎么回事。”

      “我在N城。”

      裴夏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才拼凑出这几个字。

      听到裴夏支离破碎声音的时候,那边的向庭婉怔了怔,她焦急又愠怒的语气收了几分,甚至结巴了一下,“裴夏,发生什么了,你在哭吗?你去N城干什么。”

      三个小时之后,向庭婉仓促地赶到了这边,看到地址在医院的时候她吓得魂魄都要飞出来了。急得连高跟鞋都没有换掉,在医院走道里奔跑着,看到坐在外面的裴夏时,她悬着心的落了下来,但下一刻又重新绞痛了起来。

      裴夏垂在那里,仿佛已经失去了意识一般,没有半点生气。

      “裴夏你坐在这里干什么,你......”她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告示牌。

      “不是我。”

      裴夏抬起头,没什么力气地睁起眼睛,脸上明显能看出来泪痕,眼周都被哭红了,睫毛上还挂着没有干的泪水,皮肤和骨骼被压成一张薄纸,垂在身边的手没有任何抵抗地耷拉在那里。他的身影那么薄,经不起一点跌宕。

      向庭婉立刻冲上去抱住了裴夏,不断地问他怎么了。

      冷静下来之后,她进了病房,看见躺在病床的人,那也是如此虚弱惨淡的一张脸。他戴着呼吸机,令人心慌的仪器声滴答作响,眼睛闭着,睫毛投下一层阴影,显得更加脆弱,他的面容在清辉之下被清洗得越来越冷。

      向庭婉进来之后本来有很多话想问,但见到画面的一瞬间她也哑火了,病房里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都如此安静,像是与外界隔绝了一般,整个世界都哑了,安静了,在这场恐怖的未知里耗尽了力气,只剩下仪器心电图上起伏的红线在不停运作着。

      向庭婉又转过头想去看裴夏,她拉过裴夏的手想让他进来,但裴夏在这件事情上特别抗拒,他摇摇头,低声哽咽道:“我不敢,我不敢看他的脸。”

      环境里沉闷得像灌满了水的棉花,N城下了很大很大的雪,从那场事故发生一直到现在,中间只停歇了一次。道路上是厚厚的雪,脚踏上去咯吱作响。裴夏双腿的知觉稍稍回来了一些,他艰难地走着路,脚步虚浮,发丝凌乱,承受着零下的温度,他的嗓子很干,脸也很干,整个人都要被茫茫大雪压垮了,压得他气喘吁吁。

      向庭婉拉着他往外面走,裴夏现在的状态显然是不能再这里待下去了。可怕的是裴夏就像个傀儡一样,任由向庭婉拉着他,不挣扎,也不吵闹,完全是被迫接受。

      他的嘴唇因为长时间不说话,饮水也不足,导致出现干裂,眼睛也是浮肿的,他的嘴唇轻启,最后竟然扯出了一个酸楚的笑,向庭婉看他这样都要被吓死了,她立刻抱住裴夏,迟钝地不停说着对不起。

      裴夏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

      他只是在想,为什么祁枫许要喜欢自己,为什么他要承担这样的后果,为什么他会喜欢自己。

      为什么。

      回到家后,收拾完一切,裴夏以为自己会失眠很久,其实他在沾到床的瞬间就睡着了,他睡的很深,长时间得不到充分的休息让他身心俱疲,这一觉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

      何况他又做了个梦。

      梦里的他和祁枫许相见了。祁枫许抱住他,冰冷的手指扣住他的后颈,来回抚摸着他那块突出的骨头,明明两个人这么用力地拥抱,却还是觉得冷,像陷入了冰窖一般。

      在祁枫许说出那句“不要害怕,我会陪在你身边”之时,裴夏从梦中惊醒了。醒来之后,他望着空荡荡的床,发现自己什么也没有抓住。

      凌晨四点多,他打开灯,折磨自己一般又将那几封信件拿回来反复地看,他哭不出来了。直到第八次,他内心里一直存在的桎梏突然就消失了,他开始抽泣,反复地说着话,一开始只是呢喃,到后面他的声音逐渐清晰。

      “祈枫许,你醒一醒。我还有话想对你说,你让我说完。为什么又丢下我一个人,我不想,我不想这样。”

      “祁枫许,对不起,我不该离开,对不起。你不是曾经答应要陪我去海边吗,我一个人怎么去。”

      他哭得撕心裂肺,身体机能似乎是才恢复一般,整个人才从麻木中清醒过来,他坐在房间角落里,抱着自己的双膝,哭到手都麻了。

      向庭婉听到声音的时候连鞋都顾不上穿,她立刻推开裴夏的房门,使劲抱住裴夏,禁锢住他的四肢,怕他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心情如此崩溃,哭到最后发不出声,浑身颤抖。向庭婉看见他这样,心如刀割,她也跟着一起哭了,不断地重复着话语。

      “夏夏,裴夏!别哭了,你别哭了,妈妈求求你,别哭了。”

      “夏夏,妈妈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天亮了,裴夏直接哭昏了过去。

      向庭婉守在床边,看他虚弱得不成样子,握住他的手呢喃着:“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我没想......”

      在生命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昏迷的第六天,裴夏依旧待在医院,只不过这次他坐在了祁枫许的身边。他握着祁枫许无力的手,触碰到他硌人的骨骼,一束光照射在他的肌肤上,映射出他微弱的生命力。

      他牵起祁枫许的手,移到了自己脸边的位置,他的脸颊和他的手温度都很凉。裴夏微微侧过头,亲了一下他的手心之后又放下了。

      昏迷的第十天。

      裴夏和他的对话多了起来,只不过语序依旧混乱。

      “我不允许你丢掉我,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你不是想说想和我一起看雪吗,这次N城的雪下了四天,可惜你一点也没看到。”

      “今天太阳很好,很久没有这样晴朗过了。早上思思先回香港了,他不能一直不上学。你说你在上幼儿园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下次你给我讲讲。”

      “你给我写的那些信每一封我都回你了,但我不想读给你听,等你醒了之后你自己看。”

      “我不会再离开了。所以你醒过来好不好,我真的快撑不住了。”

      昏迷的第十五天。

      裴夏独自去看了海,他特地挑的是凌晨的海,为了弥补上次的失约。他站在海边,听着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远处是一片漆黑,广阔到下一刻就要把他吞噬了。海水拍打着他的小腿,他闭着眼越走越深,海水漫到膝盖的时候,他猛地睁开了眼睛,而后又踩着水回到了岸边。

      他沉默着又买了最近的车票,赶着凌晨的车回去,再多一分钟他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下去。

      回到病房的时候是早上六点钟,天都没亮,他坐在祁枫许的身旁,用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我去看海了,那里并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好看,也远远没有达到我心中的的预期。相反很冷很潮湿,只是和你约定过而已。我好怀念你的拥抱,以及你湿湿的吻,什么时候才会再次扣住我的手说我喜欢你呢。想念你。想疯了。”

      昏迷的第十九天。

      裴夏像以往一样,照常和祁枫许说着话,他扣住他的手指,沉默地看着他的指间,哪怕只是动一下也好。但盯了很久,都没有要动弹的迹象。

      他起身,准备去拉开病房的窗帘,却觉得双腿一软,头脑发昏,眼前一片模糊,似乎有什么东西贯穿了他的身体,像是想把他的身体吸入到什么地方一样,突然看见了一道白光,他就昏了过去。

      他一定是出现了幻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回到我们初遇时(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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