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


  •   一

      “我们曾全力以赴,却又败得一塌糊涂。”——白先勇《树犹如此》

      我对姐姐的印象还停留在我12岁的时候,那时我还只是一个还没长大的毛皮小孩。我姐正念着高中,高中在我们那儿就像是意味着可靠、能干、有文化,而我也特别仰望她,也许我俩是姐弟的缘故吧。我还记得在家门外一条无论去哪儿都要经过的三里路,在那儿有一颗老榕树屹立在一旁,当地的人们用石头给它底下砌了一圈树台。枝叶总是那么密那么绿,经过的人也总想在那儿树台上坐那么一会儿,也许是乘凉,也许是歇息,也许是孩子在嬉戏打闹,都有。

      “姐带你去骑车兜风,去么?”江鸥嘘扑通吞了口面,提议道。
      “你有自行车?”我有些诧异问道。
      “咋偷偷回家拿你哥的”,江鸥匿笑。
      顿时我也忍俊不禁,“行!”紧接着继续喝着口面汤。
      “走!走!”江鸥推着车快步往楼下外跑着,白色布鞋看上去特别有劲儿,随后,我跟在我姐身后,从楼道里也跑了出来,身后还有老妈的叫喊声,“哎,你们,别跑,推着车都跑哪儿去。”

      那时的自行车还都是以“飞鸽”、“永久”这类牌子为主,前边有着一个环状的车铃,轻轻一按,就能够发出特别响亮清脆的声音,车头还装有一个篮子,而后边则有个黑色皮布的坐垫,能够载人。
      我姐骑着车往田野那一带驶去,这一片儿比较少人,有着一条有些歪扭颠簸,但十分直长,通衢大道。
      江鸥在开始,紧紧地握住车把手,两脚交替用力地向下蹬着踏板。慢慢地,她越骑越快,越骑越轻松,她开始慢慢张开双手,往两边伸开,而两脚控制着车身的平衡,自行车开始有些摇晃,我坐在车后坐,平稳地扶着江鸥。

      随着车速加快,张狂的风会像是堵住你的鼻腔,逐渐,当你放松下来,这阵风它变得像是氧气一样,使你能尽情呼吸,感受它,我能够见着姐身上的那份愉悦,我知道很多时候,没有人知道她想要什么,她追寻着什么,她只是像是一只被攥住的风筝一样想要切断绳线罢了。

      “啊——————”江鸥面对远方的田野,放声高喊道,这个声音里边有着铿锵有力延绵不绝,也有让人不禁感到伤感的地方,我随后也在身后朝着两旁叫喊了几声。
      “等一下回去,咋办?”,在风声掩盖之下,我说话的声音要抬高许多。
      “大不了,咱们在被教训一顿,到时候我就说全是我的错”,说这话时,江鸥一种玩笑语气。
      “你不怕吗?”我继续问道。
      “怕啊!但这不都是要经历的吗?”姐回头望了一眼我。

      “范仲淹不是曾经写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吗?江鸥迎着风说着,“听到没有?要自信点!”
      果不其然,在晚上回家后,我俩还是如预期的被狠狠教训一顿,但后来我觉得这些画面却显得十分珍贵,因为没有这些那童年也就显得太过于乏味单一了。

      在家附近有一条生生不息的江河,我们住的已经是90年代盖好的楼房,不算高,大概每栋楼有6层。家中有铁栏窗护着,这一块有的楼是水泥墙,有的还是红砖墙,也有的已经铺上瓷片。据说在这些楼建起来之前,住在这儿的当地居民都曾是江上的渔民,是住在舟里边的,以捕捞为生。每当晨曦的时候,天空一片深蓝,随即太阳从江河的一端浮出水面,那一刻仿佛水光接天。升起后的白光温暖了整条江河,在灰石桥上推自行车的人也情不自禁要看上几眼,仿佛这儿的每个人都被这希望般的曙光照耀着,保佑着。

      我们家里有大哥江镇、我姐还有我,而我姐江鸥成了家里三个孩子中唯独的女孩子。在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想着生男孩,我家也不例外。我们家里并不富裕,家里父亲是在一家印刷厂工作,每天总要在工厂里的流水线里把木头蒸煮、洗涤、打浆,每天都夙兴夜寐的。因此大哥似乎就成为了父母备受期待的对象,对他寄寓着厚重的希望,望着他以后能够走出去闯天下,打拼一番事业。

      我姐江鸥总爱穿着一身格子衫,而不爱穿裙子。她的长相是清丽的,疏眉淡眼,她不是大家觉得最好看那种女生。但她脸上永远绽着一抹淡然的微笑,那笑容给我一种极和平、可依赖的感觉。也正是因为如此使她身上总有一种不可言说的魅力和特质。

      在我眼里,我姐不像她的同学以及其他家里那样拘谨、寡言羞涩,爱低着头闷声看书的女孩子,我姐也爱看书,但不同的是她喜欢跟人家,甚至还有男生去诉说这书哪儿的不好。父母总说我姐这是不合方圆,有什么说什么也不顾及自己的形象。我姐仿佛也从未担忧过有时这些主见所带来的后果,总是勇敢、大胆袒露内心那不能压抑的振奋和真实感受。

      随后有那么一件事打破了我们家里那平风静浪的日子,高考分数出来了,不过大哥江镇并没有像大家想的那样如愿考上大学,后来只能先去了间制造电子材料的厂里上着班,每月的收入虽不能说很厚裕但也算是独立了,能够养得活自己。令人意外的是江鸥出来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分数,但这对父母来说似乎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而在我眼里,这是我姐那与众不同的个性与勤勉博学所收获的结果。

      江鸥那时带着本像字典一样厚的回家,我们全家人都凑在那儿好奇地看着书上一行行的大学名字,那是本填志愿的学校目录。我那时对大学这些完全不甚了解,只知道自己不爱被送去学校,我就在房间悄悄问她:“姐,大学是什么样的地方?”,江鸥坐在那儿思索半天,赫然侧着身子转了过来,手里握着一根圆珠笔抵在下颌上回答我:“怎么说呢,肯定是一个让你重新生活的地方。”那时我就记得这句话,但记得不代表当时我就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随着年龄增长一次次地回味这话,都会有新的东西出现。

      晚上回来的父亲,一声不吭坐在了那张单人皮质沙发上,母亲二话不说便去斟茶倒水,冲了一大壶飘着浓香气味的铁观音。随后母亲率先打破了家中这份寂静:“我觉得吧,就读师范学校好,出来当老师让人放心,还是铁饭碗,寒暑假都能休息。那咱家楼上的梅素姨女儿不就当了老师嘛!”

      父亲小心翼翼拿起茶杯轻轻泯了口,又有些烫手地放下茶杯说道:“小鸥啊,你妈说得有一定的道理,尤其你是女孩子,老师这个职业出来绝对是受人尊敬的。念完书,直接在阿行那间学校当老师也挺好,住得近。”虽然他们说这么说的,但我心中总觉得他们让我姐去当老师,是因为在亲戚面前,在街坊邻居前比较体面、好看一点。
      江鸥合上了那本书,面向了父亲说:“但我并不想读师范,我的分数刚好能够冲一下南大,那儿正好有一个汉语言文学的专业,是培养创意写作与文学批评方向的,我也挺想去这间学校的。”在那一刻我看到了我姐那笑容可掬的面容上洋溢着向往与希望,也许在那一刻,在如此短暂的时刻,她是真正快乐的。但父亲却问:“那这学校这专业带着‘师范’俩字吗?”我姐迟疑了一下,随即冷静而清晰道:“没有。”父亲又说:“那还是别选这个了,我们老老实实考咱市里那所师范大学,出来考编什么的都相对来说比较方便,比较妥当。”

      父亲就如同用一盆冷水浇灭了我姐心中催生出的想法,虽然我很喜欢我自己的老师,她曾经就对我们讲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也跟我们说读书不为别的,只为能让自己的生活更有趣点。很多讲过的东西我都记得不太清楚了,但这些倒是印象很深。我不讨厌老师,但我也同样不理解父母的执着是为了什么。
      江鸥的眼神坚定地望着父亲:“可这是我的选择,我就是不想读这个,我自己考出来的分数我也有去哪个学校的权利,不是吗?”
      “师范有什么不好?现在外边多少人争着去当初中老师你知不知道,哎你真是!”江妈气得时不时来回在客厅往复走来走去。
      “我不……”,江鸥正想解释,就被父亲将报纸拍在桌上的响声给打断。
      “江鸥,好好跟你妈说话,你看看哪一个家里的女孩有像你这样的,再说了我们是为你好,又不是害你。教书育人四个字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明白吗?”
      那时我还小,不懂为什么阿姐不肯听从爸妈的安排,同样也不懂爸妈为何不答应阿姐想去的学校。于是我便无故插上话:“姐姐想去的那个学校难道不是更好吗?我也不喜欢我的老师,只会凶巴巴的。”我的这么一番搅和连忙被母亲打断:
      “阿行,你捣什么乱,不用写作业嘛?咱家的情况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你爸平时在外边干得要死要活的,你们几个争气点儿吧!”

      后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姐江鸥用微乎其微的声音道歉了。那时候我记得我很意外,因为在我眼里我姐从来就不是一个会低着头认错的人,更何况面对她所追求的理想,又怎肯轻易放弃呢?也许在这世界上压根没有什么能够束缚着她,她是自由的。但也有人说她是奇怪的,这是来自邻居的说法。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