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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浓妆艳抹的单边眼镜 ...

  •   那天刚下完雨,地面湿滑得厉害,稍不留神就得摔跟头。

      我想抬头望望远处缓缓眼睛,就看见了那个女人停在店门边上。

      起初她是背对着我的,面朝大街,只能看见一身黑衣黑裤,头上却戴了顶白帽子,款式旧得很,像是有年头了。

      从她的背影来看,就知道她很瘦。

      我猜她或许是路过,或者是想歇口气,一会儿就该走了,就没多在意,低头继续看手机。

      先前请的店员李晓正在休假,突然发消息问我生意怎么样。

      我说差得很,这生意跟咱们的关系,就像自行车和鱼似的。

      李晓半天没回,然后蹦出一句:老板,自行车和鱼有啥关系啊?

      我说,什么关系也没有。

      她发了条语音过来,“老板,我还想了半天呢。”

      李晓接着又问,既然生意这么差,能不能再续一个月的假。

      我心想,她这大概是对接下来一个月的生意完全不抱希望,或者说,又太有信心。

      我准了假,跟李晓说完,我又去看了看秦安在群里发的消息。

      群里就三个人,卫诺话少,多半只发个表情表示“已阅”。

      秦安说她五天后的飞机,我们约好去接她。

      聊了一阵,直到她说要去继续交接工作,我才把视线从屏幕上挪开。

      这一抬眼我就吓了一跳,那女人居然还站在门口,背对着我,而且位置比刚才更靠里。

      店门一米五宽,她却不偏不倚,正好站在正中间。

      再往后挪半步,脚后跟就能踩进店里了。

      她那样僵站着,动也不动,我心里有点发毛。

      店门口是供人进出的道儿,不买东西的正常人很少会站在那儿。

      在心理学上,这是社交边界感与回避焦点的本能,一来挡着别人走路显得没分寸,二来被店里的人盯着看,自己也会觉得不自在。

      所以这怪就怪在,她居然干站着不进来。

      我琢磨,难道她是想我去请她进来?倒也不是不可能,说不定这位顾客的脾气就是古怪。

      这么一想想,好像我也有问题,一个现成的客户就站在面前我居然能忍住不去推销一下。

      卫诺现在不在店里,估计还有半个小时才能回来。

      她采购去了,给濮青画黄符也是要有材料的,今天刚好用完,网上买的我们又不放心,怕买到假货,不如现买实在。

      我给卫诺发了消息,走到了那个女人的背后。

      听到动静她回过头,我就看清了她的脸。

      这女人果然瘦得很,脸上还涂了一层很白的粉底,像是面粉直接糊上去一样,又涂了很鲜艳的口红,两个腮帮子旁边各抹了圈粉色。

      她的右眼附近有一道很长的刀疤,看起来很不好惹,偏偏又带了一副十分斯文的金丝单边眼镜。

      更奇怪的是这个单边眼镜的右眼还是闭着的,周围有点向中间凹陷,而且凹陷的程度很严重,不像是普通的伤。

      照这个凹陷程度看,右眼很有可能整个眼球都没了。

      我下意识往地上瞥了一眼——有影子。

      再仔细听,也能感受到呼吸。

      确实是个活人,可打扮和做派,实在诡异。

      她这样在门口站了半晌,来来往往的人恐怕都瞧见了,接下来几天生意怕是更冷清。

      我暗叫不好,单边眼镜开始主动和我搭话,她问,“你是这里的老板?”

      我说是的是的。

      单边眼镜那一只完好但浑浊的眼,左右转了一下,然后径直走进了铺子里,张望店里的环境。

      我心里高兴,感觉要来生意了,于是先给她倒了杯茶,正想给她推销推销店里的东西,单边眼镜又和我聊了起来,谈话中我得知她叫张美苓,今年有五十岁了,右眼是年轻的时候因为大姐张瑛苓/和人起了争执被挖出来了。

      光是听听,那疼痛感就出来了,我摸了摸起的鸡皮疙瘩,也佩服她能用这么轻松的语气说起这件事。

      说起这个,张美苓唉声叹气,说大姐今年年初走了,埋在老家,她好想她。

      她又说这一趟是专门过来的。

      既然是专门找过来的,为什么刚刚一直站在门口?我就问了问。

      张美苓语调平平地解释说,“刚才在确认地址,怕找错了。”

      好像也说得过去,我不再纠结这个,又听到张美苓说,“我听说这里找东西非常准。”

      我一听不仅有点得意,有种荣辱与共的感觉,也就笑着说,“这个确实,找点丢失的什么小猫小狗钥匙手机,那都是很准的。”

      张美苓自顾自说道,“所以我这一次来是想找到一个东西。”

      原来不是来买东西的,是来找东西的。我有点遗憾,因为直接买肯定是最方便的,我这个人又比较懒,虽然在找东西这方面上,干活的都是卫诺。

      不过不管怎么样,都是生意。

      我问她要找什么、丢了多久了、大概在哪里丢的、有什么更详细的特征。

      “丢了三十年了。”

      “三十年?”那可能灰都化了,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是三十年。”

      三十年前可是千禧年,我越来越好奇,这东西对她到底有多重要,以至于丢了三十年还在找。

      张美苓的左眼滴溜溜地看向一边,似乎在回忆什么,“重庆。”

      然后她一副很肯定的样子,加重了语气,“对,重庆!重庆巫溪县!”

      我说你先别激动,重庆离浙江这么远,我们还要考虑考虑要不要去当地帮你找,还是给你一个具体的地点,你自己去。

      “我有钱,你们要多少我都有,我一个人肯定是带不回来的,得你们帮我。”

      “这个后面再说,要看另一个老板的意思,这种事上,我做不了主。”

      越说到后面,我看她脸色越来越难看,我怕在店里闹出点什么事,声音也不由自主低了很多,我压着声音问她,“不过我听你一直没有提起丢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所以是什么?这你总得先和我们说吧。”

      张美苓的左眼定定地看着我,我被她看得发毛,但也壮着胆子和她对视。

      她嘴里支支吾吾地嘀咕着什么,我听不清,在这过程中,我越发肯定了我的想法,这个单边眼镜,绝对不是做正经事的,很有可能,之前和我们一样。

      说不定她要我们帮忙找的,也不是什么正常东西。

      这时有个人从门外走进来,我一看松了口气,是卫诺回来了。

      卫诺今天穿了件衬衫,很是优雅,单看造型完全不像个道士。

      我注意到张美苓起初看她的眼神有点警惕,然后我和张美苓介绍她就是卫诺时,张美苓又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我把事情大致和卫诺讲了后,卫诺对张美苓说,“如果你不打算说出来,就另请高明吧。”

      张美苓脸色一白,连声喊我说我说。

      她凑到我俩中间,小声道,“我想找的是我大姐的尸体。”

      我心想这不对吧,“可我刚刚听你说,你大姐埋在了老家?这在哪埋的,你就去哪找呀。”

      卫诺没说话,只点点头。

      “不瞒你们说,我怀疑三十年前回来的,不是我大姐。”

      我一听,头晕目眩,这又是什么跟什么,不过经历了这么多,知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一般古怪的,瞥一眼也就过了;可特别古怪的,反倒勾得人心里发痒。

      张美苓交代了一件事——果然,我没猜错。

      她和她大姐,都是吃“地下饭”的。

      她们那个村子,几乎都靠这个营生,整村人就是一个团队。

      姐妹俩从小没了父母,被村里培养着专练缩骨功,下墓摸机关、掏暗格。

      三十年前,他们一行人去了重庆巫溪,但她当时病着没跟去。

      听说张瑛苓和村里人在那找到了战国巴王秘陵,中间出了不少事。

      不过那不是今天要讲的重点。总之,一年后,张瑛苓回来了,可她觉得,回来的这个,已经不是原来的大姐了。

      问她具体哪里不对,她也说不上来,只反复念叨,“我和大姐最亲,感觉得到…”

      张美苓还说,张瑛苓回来后多了个怪习惯:总在半夜十二点出门散步,一走就是两小时。

      她偷偷跟过几回,可看着又只是寻常走路,没什么异样。

      直到今年,张瑛苓过世不久,她发现尸身的头部整个儿发黑,这才又想起当年的事。

      她坚信那不是真正的张瑛苓,这一趟来,就是想请我们找到大姐真正的尸身,让她落叶归根。

      张美苓边说边抹眼角,卫诺在我旁边坐着,把我们已经凉了的茶倒了,又给我们续了新的。

      在张美苓看不到的地方,我碰了碰卫诺,我总觉得这个张美苓很奇怪的,可具体又很难形容。

      我偷偷朝她瞥了一眼——这一瞥,后脊梁倏地窜上一股寒意。

      张美苓正眯着那只左眼,从指缝间偷偷瞧着我们。

      配上她那张粉白猩红的妆面,眼神显得格外瘆人。

      更怪的是,她右眼明明已经塌陷,我断定里头没了眼球,可这一瞬间,我却觉得那只瞎眼仿佛也在观察我们。

      虽然后背发凉,但我没真怕她,心里反而跃跃欲试。

      要是答应她,我们就得去找那座战国巴王秘陵。

      最近确实闲得发慌,日子也过于平淡,找点事做似乎也不错。

      更何况我们可不是去摸东西的,我们是去度化亡灵的。

      而且如果不答应,看这架势,她恐怕也不会轻易罢休。

      但还有个更要紧的问题——秦安快回来了,以后多半长待国内。

      要是让她知道这事儿,用脚趾想都知道,她肯定闹着要跟去。

      那真是完了,我感觉我和秦安的小命会交代在她爸妈那。

      我们觉得这事还得仔细商量,就没立刻应下,只推说我们得考虑考虑,最近半月也还有不少事要处理。

      再说了,三十年过去,找到的希望实在渺茫。

      张美苓脸色阴晴不定。

      我拿出手机,说不然先留个联系方式,如果半个月后你还想找,再给我们消息。

      这种事麻烦,不能一拍脑袋就干,得下大决心。

      不然万一找着找着,雇主自己先撤了呢?

      她神色缓和了些,点点头说“好”。

      我们交换了号码,又磨了快一个钟头,才总算把张美苓送走。

      门一关,我立刻对卫诺说,“你有没有觉得她特别怪?”

      “是。”卫诺看向张美苓坐过的位置,也问我,“那你有没有觉得,她像个纸人?”

      这句话一出,我顿时毛骨悚然。

      但确实很贴合张美苓的样子,僵挺的黑衣、过于板正的白帽、还有那张脸,真像个浓妆艳抹的纸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浓妆艳抹的单边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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