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澜杆》梅腮

35、林峰

　　林峰，不，应该说是仲海将军，似笑非笑地望了我一眼，那笑意转瞬即逝，令人不易察觉。我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努力分辨着眼前的这个仲海将军，与我心中念念不忘的林峰是否同一个人。我分不清自己是悲是喜，不争气的脸上写满了惊异和彷徨。

　　仲海将军拾起了野兔，豪迈地向空中挥动致意，众人随着他的眼光看去，只见夜空中一个硕大的黑影，正展开颀长的双翅在头顶盘旋飞舞，不时地发出“啾啾”的啼叫。

　　我又一次听到了那熟悉的啼叫，我迟缓地抬头，也向天空望去，只见我们的金雕正欢快地上下翻飞，似乎在庆贺着什么，那野兔定是它特意衔来与我们分享的。我合上了双眼，仿佛再一次回到了仙谷之中。没想到金雕一直追随着他，那么，眼前的仲海将军就是林峰了？我的心隐隐作痛，当我那日鼓起勇气询问他的名讳时，他却不屑于向我吐露什么，原来我在他心中的份量，竟是如此的卑微。

　　众人都向滚落在地的金桃涌去，我从乱作一团的人群中退出来，远远地看着。金雕飞到了我的头顶，低低地兜着圈子，它双翅挥展出的劲风撩动了我的衣袂。金雕那纯洁的眼睛让我的心里渐渐暖了起来，我笑盈盈地随着它的辗转而旋转着我的身子。

　　裘灵大声叫道：“你们都呆了么？快去把它给我射下来！”几个家丁闻言一边大声吆喝着，一边用力将手中的灯火抛向空中，驱赶着金雕。

　　我心中一急，正要出声阻拦，仲海将军已经站到了众人面前，低沉地说道：“且慢！”

　　众人收住声势，皆又敬又怕地看向将军，只见将军抱拳说道：“这头金雕乃追随我而来，绝无意伤害诸位，惊到了金小姐，在下甚是过意不去。”

　　金桃听得仲海将军同自己说话，欢喜羞涩不已，一张俏脸上虽是狼狈不堪却漾满了幸福。裘灵将女儿搀扶起来，口中道：“不妨不妨，换件衣衫便是，请将军先去百元斋吃茶，我们随后便到。”金桃一步三回头地随着母亲去了。

　　金雕转了几圈，便自行飞去，姨丈命人重新点了明灯，其余众人继续向百元斋走去。

　　我与姨娘依旧行在队尾，这样的益处便是我可以最后一次无所顾忌地看着他的背影，而不让他看到。刚刚我还为了他对我的隐瞒和不屑而伤心，但此时，我醒悟到自己根本不具伤心的理由，金桃含情脉脉的眼神提醒了我，他是她未来的夫婿，与我毫不相干。

　　我迈着麻木的双腿继续前行，好在姨娘并未察觉我的异样，自顾赏味着沿途的景致，这便给了我一点时间去胡思乱想。我一遍遍地自责方才没能装出和他一般淡漠的神色来，更后悔将这毫无根基的情事说给紫来听，幸好紫来并不知晓仲海将军便是林峰。

　　但是，刚刚他那个笑容又是什么意思呢？他知道我在这里是不是？当然了，就是他送信给姨娘去接我回来的，可是他又如何得知我出自于金府，除了这些，他还知道关于我的什么事情？我越想疑问越多，疑问越多就越觉得他在特殊关注着我，我的心因为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而又暗自活跃起来。

　　一抬头，看到他在和姨丈说话，由于金雕的惊扰，使原本有些生分的主客二人熟络了几分。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但瞧见姨丈满面生辉的模样，便让我觉得又被分离出来。姨丈便是金桃，金桃便是姨丈，他们如此亲热地接纳着彼此，正朝着婚亲之约按部就班地行进。我本就置身事外，一切都不会因我而改变，我却独自热火朝天的在一旁七上八下。我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作着滑稽的表演，真是又可笑，又可怜。

　　众人来到了百元斋，百元斋虽说是斋，却未设门墙，只凭了五根柱子撑起四角飞檐的斋顶，其间雕梁画栋不用细表，远远望去倒像是个攥尖顶的宽敞亭子。它处于十几座微缩园林的中央，得荫于百树之下，采芳自万花丛中，无论白昼还是夜晚都自有一番风景，端的是个如诗如画的休闲去处。

　　姨丈早早便命人于此设了丰盛的晚宴，众人一到，数十盏明灯燃将起来，将后院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亮堂。宴桌分了三向，正前自是主座，姨丈同请了将军和莫老入席，姨娘一家落座于左手，对面是裘灵母子的席位，金桃裘灵更衣未归，只有金泽城一人兀自想着心事。

　　我坐在宴桌的外手，匿身于姨娘身后，面前再无屏障为我所用，我低垂了眼睑，与世无争地静静坐着，仿佛一切对我来说都是过眼云烟。我不能再让他看出我内心的挣扎，这种情境下只会给人徒留笑柄，我虽然一无所有，但却要作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来。姨娘同我说话，我便说话；紫来指点风景，我便细细欣赏……我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无奈，但饶是如此，我仍感到周身颇不自在，好像有人将明灯照在我的脸庞，叫我无处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