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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师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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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高云淡,浮云山下,受门派保护的响水镇镇民们开始了一天的生计。
繁春苑酒肆刚刚开张,一个灰头土脸、瘦骨嶙峋的小孩就被推搡出来。还未站稳,脸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
那个动粗的大汉嚷道:“晦气的东西,又偷跑进我们后院过夜,谁知道你是不是想偷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过路的人并不在意这场闹剧,甚至有些人觉得这大汉做的对。
毕竟这小孩确实晦气,来路不明不说,性子也太薄凉。之前还有人好心给他口饭吃,但只要跟他牵扯上什么关系,必定有灾祸发生。
打死了也好,算是为民除害。
喧闹继续着,无人在意有一个孩子即将死去。
大汉叫了几个男人,手里拿着胳膊粗的木棍,一步步逼近。
男孩跌坐在地上,低着头,散乱的碎发遮掩住他的面貌。毕竟只是一个八九岁大的孩子,虽然佯装镇定,但手却止不住的发抖。
棍棒无情的落下,重重的打在男孩的背上和腿上,逼出几声疼痛难忍的闷哼声。
男人们边打边叫骂着:“丧门星,自从待在我们镇上,就没有好事,今天打死你,算是给我积德。”
虐打持续着,男孩蜷缩在地上,想护着自己的头,又因为落下的棍子打到手,而吃痛的收起。
眼看着小孩出气多进气少了,一个声音传来。
“够了,如此聒噪。”
闻言,人们看向说话的人。
只见那人一袭青衣,颀长清瘦,身处闹市,却不染半点世俗之气。细眉微蹙,明明长着一双柔和的杏眼,眼眸却十分冷冽,不像是这过往红尘里的是非客,倒像个出尘的谪仙。
男人们被一道灵力甩开,露出了身后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小孩。
“浮山派庇护你们免受魔族残害,你们却伤害自己的同族,与那魔族有何异?”
周围一片默然,方才还乐得这场闹剧的人早就吓得战战兢兢。如今魔道横行,他们这些普通人全都是依仗各自所属仙门的庇护才得以安稳生活。没人敢跟仙门中人起冲突。
“今日暂且放过你们,若有下次,也不必在这镇上待了。”
沈枝灯说罢,那些男人便四散开。
远去的人们细细碎碎的说着:“这不会是那位吧……怎么亲自下山了…”
人群散去后,蜷缩在地上的孩子仍没有起来。
沈枝灯走近他:“已经没事了,你叫什么名字?”男孩狼狈的蜷在地上,腿因为疼痛还在不自觉的抽搐着,瘦削的小脸上还有几道触目惊心的红棱。
闻言,他抬起头。
秋日显得有些凉薄的光亮从青衣仙君的身后照来,让他看不清沈枝灯的面容。耳朵里充血的嗡鸣声衬得沈枝灯的话如此清透贯耳。
“仙君,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丧门星...”
沈枝灯沉默了,他不算什么好人。其实他在男孩被推出酒肆的时候就到了,但他并没有立刻上前阻拦。许是一种自残心理,看着和自己如此相似的经历,沈枝灯已不再觉得不公。世道就是如此,无能就是最大的罪名。
沈枝灯定定的看着地上的男孩,萌生的一种收徒的冲动。‘到底是有些可怜,又被选为我的药人。罢了,左右不过是收个徒。’
“那你可愿拜我为师,我可以给你一个名字。”
小孩原本因为恐惧而有些颤抖的瞳孔顿时瞪圆了。
“仙君,愿意收我为徒?可是我...”
“不用担心其他的事,师徒也不过是各取所需,你只需回答愿或不愿。”
男孩的声音异常清亮地的说:“愿意!弟子见过师尊!”
沈枝灯微楞,他也未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有徒弟,哪怕这孩子只是寻来的药人,当他喊出--师尊--时,总有什么东西变了一样。
霎时无言,男孩见沈枝灯一直没回答,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只能红着脸,低着头,手紧紧攥着衣角。沈枝灯其实只是在神游,见状,努力扯出几丝笑意。说道:“既然我已是你师尊,那便由我来为你取个名字…从今以后,就叫你----牧承岐。”
沈枝灯平日本就是冷脸对人,很少笑。沈枝灯心想:‘如今临时挤出笑意,只怕是不如不笑。’殊不知,在牧承岐看来,他已不知多久没见过这般和煦温柔的笑容了,只觉得这位仙君真是顶好的人。
沈枝灯看着牧承岐迟迟不起身,还坐在地上冲自己傻笑,有些不耐烦,说话也不由得夹枪带棒。
“你为何还不起来,等着我扶你吗?门规第一条,不要麻烦的小孩。”
牧承岐有些窘迫,支支吾吾的说:“仙君…不,不是,师尊,弟子腿好像伤到了,很疼,站不起来…”
现在倒是轮到沈枝灯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心里一直想着事,竟忘了牧承岐刚挨完打,确实没法自己站起来。但这时候,沈枝灯那恶劣的性子又犯了,他嫌弃牧承岐身上脏兮兮的,不愿抱他起来。牧承岐有些看出来了,便想挣扎着自己爬起来,可似乎伤到了筋骨,腿一阵阵的刺痛,让牧承岐连吸了好几口凉气。
沈枝灯在一旁这么看着,看着牧承岐狼狈的姿态,不愿求助的倔强。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在沈府,自己每次被欺负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这么狼狈,这么可笑。心下微微发酸,沈枝灯不自觉的便冲牧承岐伸出了手,示意他拉住自己的手站起来。
牧承岐原本正低着头,忽然头顶有一道阴影落下,他抬头,只看见沈枝灯背着光,面带微笑的伸出手,葱白细腻的手指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白皙。鬼使神差的,牧承岐紧紧抓住这双手---这双拯救他于泥泞的手,这双他以为握住了便不会再松开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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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枝灯感受着手心里传来的温度,十余年来不曾松动过的心好似融化了那么一角。多久不曾感受过这般温暖了。。。沈枝灯回握着牧承岐脏兮兮的,尚显稚嫩的手。沈枝灯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真实,他缓缓蹲下身,将堪堪及他腰的牧承岐抱了起来。若是喻成他们看到这一幕,必然会以为沈枝灯被夺舍了。只见淡雅清透的青色衣衫蹭上了些许灰尘,却比平日沈枝灯纤尘不染的矜贵仙君的模样,多了几分神性。像是九重天上不染凡尘的仙人坠入红尘,挽救自己的皈依者。
牧承岐从地上被抱起来,来自仙君怀里的温暖,让他不由得怔了怔。却又突然想到自己身上很脏,便试图让自己不那么贴着沈枝灯,生怕玷污了他。
沈枝灯觉察到怀里不安分的小孩,于是收紧了怀抱,召出千玉剑,低声说道:“若是再乱动,我就把你扔下去,别忘了门规第一条是什么。”说罢,便御剑凌空,抱着牧承岐,朝浮山派主峰飞去。
飞至高处,冷冽的风扑面而来,沈枝灯看到牧承岐微微发抖,心想:‘小孩就是麻烦。若不是看在你能帮我疗伤的份上,谁管你。’虽是这么想的,但沈枝灯还是状似随意的设了一道挡风保暖的小结界。牧承岐原本缩在沈枝灯怀里,忽然感觉刺骨的寒风小了些,抬头一看,闪着淡金色光芒的结界笼罩在他周围,将寒风拦住。
牧承岐眼眶登时有些湿润,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想要流泪了,以前哪怕挨了打挨了骂,也不肯流半滴眼泪。如今感受着沈枝灯给予的温暖,心里莫名的发酸,感觉十分委屈。
“师尊…可以遇见师尊您,我好幸运。”
对于牧承岐来说,自打他记事以来,遇见的善意少之又少,才八九岁的年纪,原是应在父母怀里天真烂漫的时候,却遍尝世间冷暖。就连脑海里模糊的对于母亲的记忆,都是一些狰狞的面孔和隐隐约约的痛恨的叫骂声“都是因为你。若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你为什么不去死!”
所幸,在牧承岐九岁那年,他遇到了一个温柔的仙君,从这时他便认定了往后余生目光始终追随的身影。
沈枝灯听到牧承岐说的话,只觉得有些可笑,心想:‘呵,这孩子真贱,像狗一样,别人施舍一点温暖,就摇着尾巴凑上去。…………像我一样’,原本带着刺的话到嘴边了,便不忍说出来,看着牧承岐泛红的眼眶。
沈枝灯只得说道:“别多想,我本就畏寒,这道结界只是顺手设的。”
殊不知,这话在牧承岐听来,只让他觉得他的这位师尊不但很温柔细心,还有点别扭。牧承岐心下想着,嘴角便不自觉的带上了笑意。
此后,一路无言。牧承岐默默看着下面越来越近的山峰,手也越来越紧握住沈枝灯的袖角。
浮山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