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让》留将

1、雨天

　　“江，江茶同学，我喜欢你！”

　　刚下过雨的b市很安静，雾蒙蒙的天空低垂在高大教学楼上，一颗又一颗的檐水顺着排水管缓缓掉落，马尼拉草覆盖的草坪湿润。

　　大概是因为最近开了几次大大小小的公会，今天下雨过后，不用再开周一例会的消息让一中学生炸开了锅。

　　大多都珍惜机会地待在教室里。

　　江茶微微垂下眼，安静留心着上课铃声。

　　她毫无起伏的神情像是刺激到了对方。男生紧绷着牙根，双手成拳又松开，涨红了脸道：“我知道江同学已经拒绝过我了，但我还是不甘心，不想就这么错过江同学。”

　　江茶这才抬头看着自己这位同桌。

　　几天前她的桌兜里突然多了封情书，还有两颗糖，只是她很少跟人交流，不知道该怎么当面回答才能让对方不那么尴尬，所以写了个便签。

　　把情书还了回去，也多放了一颗糖。

　　“江同学说谢谢我的喜欢，还反过来给了我一颗糖，”男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但我还是想把喜欢当面讲出来。”

　　江茶捏着漫画本一角，楼梯间有三三两两的同学接水回来，时不时往这看一眼。

　　她声音很小，但又充满轻柔的坚定：“对不起，我要回去了。”像不透风的棉花。她太安静了。

　　男生垂在身边的手一点一点攥紧起来，双唇紧抿。

　　他沉默了很久，就在江茶想要出声离开时，那男生终于开口了。

　　“江同学不无聊吗？”

　　江茶习惯了对谁都很有耐心，此刻也并没有打断他的想法，这点对方似乎也很清楚，不慌不忙地对上她疑惑的眼睛。

　　他像是内心挣扎了一番才说出来。

　　“你总是一个人，也没有朋友，干什么都一个人的话，不会很无聊吗？只要你跟我在一起，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江同学需要我，我就会一直陪在江同学身边！”

　　他咬牙，猛地低头道：“对不起！虽然知道这样说会让江同学伤心，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是有这么一个人愿意陪你一起面对孤独的。”

　　江茶垂下眼。

　　“不好意思同学，我真的还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男生石化，直愣愣地凝视着她，惊声迟疑：“同...同学？！”

　　什么啊！都同桌这么几天了，即使不记得姓，再怎么说也会是称呼“同桌”吧？同学什么的，真的好生疏！

　　一时间，他特意正式准备的“江同学”，好像撞了堵南墙，十分中二。让人想要退缩。

　　他嘴角扯动，侧身让开路：“江同学果然和大家说的那样没多大差别...打扰了。只是我还想告诉江同学一件事，就是我朋友想让我跟他坐在一起，所以我可能要跟老师申请换位置了。”

　　说这话时，男生一直在注意眼前少女脸上的神情，说不心虚那是假的，摆明了不是因为这个。

　　表白两次失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也尴尬，索性调走了。

　　只是这样一来，江茶就要一个人坐了。

　　江茶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回过头，友好地挥了挥手。

　　“那再见，需要我帮你搬东西吗？”

　　毕竟当过这么几天同桌了。

　　男生脸红，急忙摆手：“不用不用！谢谢江同学，怎么能让女孩子帮忙搬东西干活呢！我自己搬就好。”

　　江茶点点头，回了教室。

　　少女离开后，男生倏地蹲下来，伸手撸了把头发，深深低下头面红耳赤。

　　“可惜了，长的这么好看，就是不开窍。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真的好吗？要不还是跟老师说一声不换了吧。”

　　——

　　年级办公室。

　　深棕色古朴的办公桌上堆放着几摞作业本，蓝色文件夹的旁边还放着一盆绿萝。叶子椭圆硕大，顶端尖滑着向下垂。

　　翻动纸张的动静在办公室极为清晰。

　　老师都在备课。

　　柴亚云也不例外。她抬了下镜片，忙里偷空合上高三英语教材，向后靠在椅背上，看着办公桌前的稳重少年，心下欣慰。

　　“我刚说的班长觉得怎么样？”

　　盯着他看了半晌，柴亚云微微弯起唇：“如果现在的位置没什么不习惯的，不换也没关系的，一切以自己的学习状态为重。”

　　眼前高大清瘦的少年，正是他们三班的班长，人缘好不说，办事也很有条理。

　　别说她经常安心把要事交给他，就是任课老师还有其他班的班主任也都喜欢来她这儿借人。当然，这是在本班班委有事走不开的情况下。

　　只是考虑到课业嘛，大家都有所收敛。

　　话说回来，她的这位班长，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学生，成绩总是在年级第一，总是很有耐心地帮助师生。

　　家境也不错。唯有的几次请假，都是去参加各项赛事，奥数的，信息技术创新的，书画艺术的。钢琴也弹得很好。

　　每次市文化馆这些竞赛场地外面都围了很多他们一中的女同学，全是自发去给他加油鼓励的。

　　她都想不到这孩子是怎么做到样样优秀的，时间上一定很紧张，所以也不想给自己这位班长另添什么压力。

　　只是提一嘴，随他选择就好。

　　少年沉默了没多久，很快做出决定。

　　“可以，”他随意地淡淡一笑，瞳仁漆黑乌亮，低眸瞥过桌面上的那张座次表，轻松道，“毕竟我是班长，照顾同学也是应该的。”

　　柴亚云也轻松下来，眼神满意：“那就拜托班长了。江茶不擅长和同学们交流，要是一个人坐的话，就更脱离班集体了，正好班长和大家来往的多，有你在老师也放心，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了。”

　　江茶，她班上最不爱说话的一个女生，平常也独来独往的，班上一时还真找不来愿意和她一起坐的女同学。

　　这才无奈之下找到了殷南礼，他们一群男生关系极好，倒不用担心疏远。

　　再则，也是想要带动江茶活跃起来。

　　办公室其他几名老师笑着插了几句话，少年都温和得体地一一回应。

　　“砰”的一声，厚重的檀木门关上，隔绝了走廊的嬉闹。

　　殷南礼抬起头，漫不经心地转动两下腕上的手表。那双手修长匀称，即便只是随意舒展着，也像精心考虑过才有的动作。

　　少年长睫掀起，眸色极淡。

　　半晌，他扯出一声轻笑。

　　却令人捉摸不透。

　　——

　　上课前五分钟。

　　闹哄哄的班上忽然响起一道惊叫。

　　“南礼你要换位置？！”

　　突然的安静最为诡异，尤其是班上女生们齐刷刷的视线。茂嵋和苏绍一人一只手捂住大嗓门的声源。

　　苏绍把腿从桌面上挪开，坐直身体，嘶了一声，疑惑看着前座收拾东西的高大身影，若有所思。

　　“怎么突然要换位置了？”

　　许世允重获自由，双眼闪闪发光地望向同桌苏绍，目光乞求：“哥，要不还是你走吧？”

　　茂嵋转过来，胖乎乎的脸上写满揶揄：“呦？这么舍不得殷南礼啊？那咋办，你嫁给南哥可还行？”

　　“我铁直好吗？这不是想着苏大少走了，我这同桌不就空下来了嘛？”他噼里啪啦地继续按着游戏键，一脸兴奋，“说不定还能过来个小仙女。”

　　空气静了两秒，三人像是才反应过，互相对望了一眼。

　　许世允游戏也不打了，几个人腾的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争着要送行。

　　“南礼这些东西你带不？我帮你拿我帮你拿！”

　　“桌子要搬不？我一个扛俩。”

　　“哎哎哎，等下，你位置在哪？”

　　殷南礼嘴角扯了扯，懒得搭理几个到了“发情期”的半人半兽，随他们折腾。

　　他抬手指了个大致的方向。

　　那边只有一个空位。

　　许世允抱起一摞练习册，飞快跑了过去。茂嵋也跟了过去。班上又恢复了往常的喧闹。

　　挨着窗边的女生端坐着，低头像在看书，瞧着安静又温柔。

　　苏绍收回目光，一边接替许世允打完那一局，一边撇撇嘴：“那不江茶吗？之前貌美还暗恋了人家几天，不过这女生性子是真闷，貌美这种死宅男都坚持不下去，你啥时候和江茶有交流的？”

　　茂嵋，貌美。

　　殷南礼倚在空桌上，拿出头戴耳机，放在白皙的脖颈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找歌。

　　他头也不抬地回：“不认识。”

　　嗓音很平淡。

　　苏绍想不通了。正好游戏通关，他摸着下巴，奇笑道：“昨天八班班花约你出去玩儿，你不是去了吗？我还以为孟玉梨那种的你会喜欢，总不至于再一口拒绝了吧？你说说都多少一中的女生因为你心碎了？”

　　情书有多少，就有多少女生心碎。只要一周的时间，那东西都足够塞满他一整个桌兜了。

　　找到了常听的歌手，殷南礼目光扫过他的头顶，挑眉不置可否。

　　苏绍急了：“哎不是，江茶再怎么边缘不起眼，也是咱校的校花啊，你这样，孟玉梨不吃醋吗？女孩子吃起醋来最不好哄了。”

　　好不容易自家兄弟开了窍，他可得好好从旁盯着。

　　天知道昨天殷南礼赴了八班孟玉梨的约，他们几个大老爷们在被窝里有多兴奋。

　　殷南礼指尖一顿，“我怎么去的，他们几个没告诉你？”

　　苏绍茫然耸了耸肩。

　　“你问他俩吧。”留下这一句，他单挎上书包，走了几步，又转身拿过忘了的竹子盆栽，朝苏绍挑眉一笑，“对了，问之前多吃点甜口的，降火。”

　　苏绍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飞快问了出来：“哎不是，那你到底是喜欢孟玉梨还是江茶那款的啊？”

　　一时急切，再加上他脑子被“甜口”给转懵了，声音不小。

　　他抱歉地朝江茶看去时，眼前端着盆栽的少年漫不经心回了句。

　　“哦，喜欢养竹子的。”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三班殷南礼养竹子。

　　这样避开，很明显是被偶然提起来的，而不是和他有什么关系，让两个女生脱离了这个本不必参与的选择题。

　　苏绍心下如释重负。还好还好，没有女孩子会喜欢被人拿来比较的吧，还是以这种方式。

　　得亏殷南礼是个情感内敛的，也弥补了他“头脑一热”说错的话。

　　那边，女生们松了一大口气，小声兴奋地议论着什么。

　　江茶也松了口气，继续看着怀里藏的漫画。

　　她是知道殷南礼的，他在学校很受欢迎。

　　正想着，头顶忽有一片阴影遮下，日光退开，仿佛身边也清凉起来。她下意识抬起头。

　　被细指捏着的纸张起了轻微的褶皱。

　　“新同桌，你喜欢看...这种的？”

作者有话说

　　啦啦啦，开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