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龙手记》流泪窝窝头

15、龙语翻译官

　　据从小接触的各类冒险作品来看，玫娅一直以为自己的冒险之路会充满坎坷，当然，她小声补充了一句，如果给龙写观察日记也算是冒险的话。

　　可是出乎她的意料，华特只是嘱咐她小心，留下一只类似对讲机的东西，说有事可以随时向他求助。

　　“怎么了？这么盯着我看。”华特的绿眼睛里有些疑惑和无措，这种情绪在执勤官身上很罕见，要被同侪嘲笑。

　　“只是以为您身为执勤官，会命令我早点回家，不要在外面乱跑。”

　　“正好有一些事务需要处理，可以留给你三天时间，但是也限于此，三天之后我会带你出去，吊桥坏了，你一个人也没办法回去。”

　　这句话难免引起怀疑，难道执勤官有什么神通，断了桥的地方还能带她飞出去不成？正常情况下玫娅会这样想，但是在那瞬间，可能因为华特就是华特，玫娅说不出为什么对他产生信赖，总之既然他这样说了，玫娅就相信他能带自己出去。

　　况且最重要的是，她可以留在这里，足足三天！

　　少女漫画里的开朗女主角可能会忍不住搂着周围的东西转圈圈，但是玫娅不是开朗的女主角，就算心情激动，也只是把黑蛋搂得更紧了点。

　　没错，在场和她亲密度最高的好像竟然是这颗蛋，乖乖被她搂在怀里，像是支持她留在山谷里，对比之下黑龙就不太友善，玫娅看到华特动了动唇瓣，正想凑近点了解他说什么，黑龙就喷着鼻息一甩尾巴，展开的翅膀将华特遮得严严实实，不让玫娅看一点。

　　华特无奈地瞪了一眼黑龙，觉得这样过于失礼，他看向女孩，没有气愤地叉起腰，只是紧了紧手臂，眼皮半垂着，遮住了一半乌黑的瞳仁，白皙的皮肤上隐隐可见青紫色的血管。

　　血管很细，像容易折断的细嫩的花枝，又时隐时现的，然而追逐着细看，才发现这纤细的脉络已然铺开一片。

　　他推开黑龙的翅膀，看向玫娅的眼睛，再次向她保证：“如果想画的话就去画好了，虽然对人冷淡，但如果只是作画，不挑衅它们，不会被伤害的。”

　　听他这样讲的时候还没有领悟到对人冷淡的意思，华特交代完这些就离开了，人类的渺小身影很容易迷失在这片草叶之间，来不及看清他是怎么消失的，总之是消失了，玫娅还没来得及兴奋太久，就切身体会到华特所说的，龙对人冷淡是什么意思。

　　其实完全可以理解，毕竟单纯从体型来讲，玫娅和龙的身高差大概类似于她和蚂蚁。玫娅偶尔会观察蚂蚁的动向，却从来不在乎蚂蚁的打量，也不会猜测自己在蚂蚁心里是个什么形象，产生那种想法本身才是奇怪。

　　尽管这样自我安慰，在黑龙带头无视她的时候玫娅还是忍不住气恼，她握着画纸画笔，想要凑近点看清龙翼的骨骼走向，被靠近的黑龙任由她靠近，甚至像读懂她的心声，展开翅膀便于她看得清楚。

　　玫娅热切地凑近，却在她即将看清楚的时刻，黑龙猛地收起翼骨，尾巴一甩，像巨蛇游走。

　　......

　　“别以为我认不出你！！你耳朵有块白斑，你根本就是看我不顺眼，有意打击报复。”

　　尽管周围一片相同的族群，玫娅掉进黑龙堆，她还是凭借那块白斑认出来，这就是最开始她见到的那只。

　　然而她双手摆出喇叭状，吼的声音再大，落在龙的耳朵里大概跟蚊子哼哼似的，那白斑黑龙缓缓眨动眼睛，像在思考什么。

　　“不好意思，可以让一下吗？”玫娅突然联想到自己在学校里即使说出来也被无视的场景，高高仰起头，与周围人嬉笑的缇莎，缓缓地向她扬起秀丽的眉毛，恰如此刻脖颈直戳天际的黑龙。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知道自己受到了冷待，或者按照学校心理中心老师的说法，是隐性暴力。当然玫娅没有和心理老师打过交道，她遇到老师都是绕着走的。

　　她在身形庞大的龙面前是如此渺小，在缇莎眼里，她是不是也是这样渺小而不起眼的存在，所以才可以随意地无视她？

　　一向给人以内向、柔顺的玫娅·则卡莱亚，忽然感到心口很烫，无法准确定义的情绪像一团火焰，迫使她张口。她双臂一弯插在腰两侧，反正现在也没有人会批评她这样的姿势不够淑女，她学着华特的动作，伸出手臂在黑龙结实厚重的皮肤上一拍，听到一声闷响。

　　嘶。手痛。

　　控制住不要表情失控，玫娅抿着嘴唇收回手，她提高嗓音，甚至觉得声音像是从胃袋里长长地传出来，喊得她自己太阳穴生疼。

　　“拜——托——让——我——好——好——观察——一——下——”

　　“就——站——在——那——里——别——动——就——好——！”

　　黑龙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硕大的橙黄色眼珠向后翻转，是人类无法转动的角度，玫娅在它的注视下努力挺直腰杆，以为它终于听到自己的发言，嘴角的开心压不下去。

　　黑龙微微展翼，像是顺着她的意思，能让她看清骨骼的走向，然而玫娅正要挥动画笔，黑龙却脖子一弯，巨大的脑袋凑了上来，鼻孔翕动间，一大团潮湿的热气就直直往玫娅的脸上喷了过来。

　　呆愣在原地，玫娅觉得自己的脸上覆盖了一层带有某种发酵气味的水。

　　她下意识抬起袖子去擦，一声尖锐的惊叫霎时斜插过来：“脏死了！”伴随着声音而来的还有一块棉布。

　　白色的手帕，边缘有着蓝色条纹，玫娅下意识对那人说了声谢谢，正要用棉布擦掉脸上的水，那人又一把夺回去，“算了！”

　　玫娅这才向出声的人看过去，目光里满是不解和隐晦的莫名其妙，然而真的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不由得一怔。

　　实在是太适合用漂亮去形容的一位男性。

　　金色的柔顺直发一直垂到腰际，颜色比维托的发色还要纯净，像一匹闪闪发光的绸缎，放在神话故事里甚至可能作为引起两军交战的宝物。他皮肤雪白，眸色猩红，接收到玫娅好奇的目光，伸出中指往下扒了扒眼角，嘴里配合着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短促嘶吼。

　　......好幼稚。玫娅因为他的外表而产生的微妙滤镜瞬间碎了一地。

　　见她又抬起手臂要用袖子在脸上揩，埃利诺顾不上维持面上的优雅，发了疯一样指责她：“邋遢鬼邋遢鬼！”

　　玫娅挑挑眉，回他一个同款鬼脸，“它喷我脸上又没喷你，我邋遢关你什么事。”

　　埃利诺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帕往玫娅脸上一甩，她匆匆用帕子把脸上的水渍擦干净，揭下手帕之后却发现那人正对着黑龙叽里呱啦的。

　　这么形容其实不太准确，玫娅所看到的场景是，那人站在黑龙的身侧，明明也跟黑龙体型相差巨大，看起来却完全没有渺小之感，相反，他一脸懒懒的舒展神情，流露出来的掌控感像极了小说里所写的龙与它的龙骑士。他似乎没想到玫娅这么快就看过来，不断张合的嘴巴还没来得及彻底合上，玫娅看到他樱粉色的嘴唇动得很快，似乎在说些什么，可是耳朵却空空，让她一度怀疑自己的视力是不是又变差了。

　　“你听得懂它们的话？”玫娅想了想，先验证前提，“你嘴巴一动一动的是在沟通什么的吧。”

　　就像人类有人类的语言，猩猩有猩猩的语言，龙族有自己的语言也不奇怪。有时候不知道从哪处远方来的亲戚前来拜访时，玫娅要弄懂他们说的话还颇费了一番功夫呢。

　　埃利诺随意“嗯”了一声，向玫娅自我介绍：“埃利诺。你也可以称呼我为翻译官大人。”

　　“华特先生都没有让我称呼他为执勤官大人呢。”玫娅嘟哝了一句，“不过还是感谢您的手帕，翻译官，清洗之后我会还给你的。”

　　“不必还了，我特意带的不是什么好料子。”埃利诺嫌弃地看了一眼那被玫娅攥在手里的手帕，大概因为长相，他做出这样的表情也像是在演舞台剧。

　　这时他窥见玫娅背后某个鬼鬼祟祟的蛋形身影，细眉一挑，玩心大起似地眼睛亮起来，殷红的眼睛像骤然发光的红宝石。“哈勃看起来很喜欢拟，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翻译一下它试图告诉你什么。”

　　“原来它叫哈勃啊。”玫娅已经可以熟练地抱住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龙蛋，哈勃不愧是还在蛋壳里的年纪，最喜欢的就是从不知道那个角落飞出来吓玫娅一下的小把戏。

　　虽然有一丝丝怀疑这位先生突如其来的好心，想要和龙蛋对话的愿望还是更胜一筹，她的手臂贴着微凉的蛋壳，微微屈身向埃利诺道谢，“如果您真的愿意帮忙，我十分感激。”

　　埃利诺向她走近几步，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靠近时玫娅下意识一耸，耸完她又因为这下意识的胆小而懊恼，埃利诺也没有看她，只是伸出手毫不收力地在黑龙蛋壳顶端狠敲一下，逗弄婴儿发出声音似的。

　　那黑龙不满他动作粗暴，喷出长长的鼻息，然而埃利诺只是抬眼淡淡扫了黑龙一眼，黑龙立刻乖巧地垂下脑袋，玫娅对这情景啧啧称奇，在心里嘟哝这家伙不会真的是龙骑士之类的吧。埃利诺张开手掌，拢在龙蛋顶端，他轻轻合上眼皮，似乎在认真分辨，玫娅觉得一股震动感从臂弯里传来，似乎那只已经被起名为哈勃的龙崽或是蛋仔，在蛋壳里扭来扭去。

　　然而埃利诺一开口：“我是一只笨蛋小龙。”

　　“？”玫娅呆住，埃利诺面对她怀疑的目光，神色依然冷淡，只是声音淡淡地继续：“最近我希望变成一株植物，突然闯进领地的邋遢鬼，把我种到土里去。”

　　“......”她居然相信他真的会好心帮忙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