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的白鸽如何亲吻乌鸦》马尔巴士

8、香芹、鼠尾草、迷迭香（Ⅱ）

　　“那么，我的自我介绍结束了。该你们了，小姐。”杰森放下木酒杯，似笑非笑地看向约娜。
　　“晨曦教会的修女，为什么会和信仰他教的魔族厮混在一起？这一点，作为学者的我非常好奇。”

　　“厮混”……这家伙，刚才还场面话一套接一套的，现在遣词用句倒是毫不客气。

　　约娜叹了口气，酝酿一下情绪，把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拿了出来。
　　“唉……其实，我们也是有苦衷的。你知道「骸骨之主」米尔库的邪术——『淑妮之吻』吗？”

　　“当然！作为蜜思特菈的信徒，世界上不存在我不知晓的法术。”
　　杰森说着，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前挂着的那几根金属链，发出噼里啪啦一串响。
　　“淑妮指的是掌管爱与美的准神「激情女士」。小姐所说的『淑妮之吻』，乃是将男女强行绑定在一起的邪术。一旦分开超过百英尺，其中一方便会立即死亡。我说的没错吧？”

　　“看来你确实很懂嘛！是的，不瞒你说……”
　　约娜伸出手臂，一把勾过奥雷布的肩膀。

　　“……我们俩，中这个术了。”

　　“噗——”
　　正捧着木酒杯的奥雷布一口橙汁喷了出来，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杰森似乎也完全没有料到约娜会来这一出，他那双时刻保持着微笑的眯眯眼忽然间睁得滚圆。他难以置信地看了看面前的修女，又打量了两眼被自己喷了一身果汁的魔族，最后深感遗憾地摇了摇头。

　　“我感到抱歉，小姐！真没想到你们会有如此隐衷……我只想着满足自己的求知欲，却忽视了你们二位的隐私。是我冒犯了！”

　　奥雷布则端坐在一旁，一下都不敢吱声，脸上从下巴尖儿红到了天灵盖，头顶噗噗地冒着蒸汽，两手捧着木酒杯放在嘴边，咕嘟咕嘟地往橙汁里吹泡泡。

　　好险～
　　约娜心底松了口气。

　　自己从看过的言情小说里随便胡扯了个爱情邪术，本想着拿来敷衍他一下，没想到现实生活中居然真的存在……可能这就是老爹常说的艺术源于生活吧！
　　话说，这位杰森老哥居然真敢信啊，这种狗血到小说里才会出现的设定……

　　“冒犯谈不上。”约娜直接来了个顺水推舟，“只是，刚刚在小巷中听到你与门卫交谈时有提到，蜜思特菈的魔药能够抵抗「骸骨之主」米尔库的诅咒。请问，这是真的吗？”

　　没错，刚刚在小巷偷听的时候，约娜就已经打起这个算盘来了。倘若真的能从杰森身上弄来那种药，大魔王身中的邪术『万法衰竭』或许……

　　“看得出来，小姐你深受『淑妮之吻』的困扰。幸运的是，我们蜜思特菈的学生确实会调制祓除邪术的魔药，只是……”

　　啊，这家伙，果然要谈条件！

　　杰森轻轻拉开披在身上的魔法袍，伴随着玻璃试管碰撞的叮铃脆响，袍下数百管稀奇古怪、颜色各异的药剂纷纷展露在约娜眼前。

　　“如你所见，我从蜜思特菈学院带来了数以百计的强效药剂，但你们朝日镇的门卫先生似乎并不领情，还把我当做异教徒，将我无情残忍地驱赶出去……”
　　杰森说着抬起眼镜，假惺惺地抹了把眼泪。
　　“不过，小姐你可就不一样了！你是受镇民爱戴的教会修女，如果换做你来贩卖的话，相信这些魔药很快就会被一抢而空的。”

　　啪。
　　杰森忽然上前，一把紧握住约娜的双手。

　　“小姐！我以我骄傲的蜜思特菈学者的身份起誓，如果你愿意帮我把这些药剂卖完，我一定会为你调制对抗「骸骨之主」的秘药！哪怕是需要上刀山下火海才能采到的药材，我也会亲自为你摘下！从今往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果然是叫别人帮他卖药啊，这个奸商……

　　约娜叹了口气，装作困扰的样子：“可是，我只是个老实本分的小修女，对魔药什么的完全不了解，恐怕不能胜任这个工作……”

　　“哈哈，小姐真会开玩笑。我看小姐分明就对魔药熟悉得不得了啊！应该还经常在修道院里自己动手炼制魔药吧？”

　　“什……！”

　　“我刚才就说过，没有什么能够瞒得过蜜思特菈的『秘法之眼』。”
　　杰森用他那双本就睁不开的眯眯眼抛了个媚眼。

　　呃……这个家伙……真的好令人火大！

　　要不是这家伙的手上握着奥雷布这个把柄，约娜肯定一句话都不会多聊，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没办法，为了不暴露大魔王的身份，也为了治好他的『万法衰竭』，约娜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份差事。

　　“我知道了，帮你卖药就行了吧？”约娜甩开杰森的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不过，我也有个条件。你所有的药，在出售前必须经过我的检查，我得确保里面没有掺假，才能卖给镇民们。”

　　“如假包换，假一赔十，小姐！”杰森笑眯眯地搓着手。

　　“行，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走了，奥奥！”
　　约娜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背后传来杰森的呼喊声：“小姐——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用你的『秘法之眼』自己看啊，骄傲的蜜思特菈学者！”

　　*****

　　“咦？那不是晨曦教会的圣女大人吗？怎么在集市上摆地摊？”
　　“早就听大神官说过，圣女大人的制药天赋异禀。这不，终于看到她把那些药拿出来卖了！”
　　“什么什么？圣圣圣……圣女大人在卖药？鄙、鄙人要全包下！”

　　……

　　“请大家有序排队，不要拥挤！每人每次限购两瓶！那个……还没领号的朋友，先去戴着头巾的小哥那里领个号码牌，可以吗？”

　　虽然提前做好了热销如潮的心理准备，约娜还是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刚开卖没五分钟，地摊门口就被挤了个水泄不通。拎着篮子的大妈、扛着布袋的大爷、推着小车的大哥大姐、手牵着手来看热闹的小情侣，甚至还有腆着肚子的主妇们……

　　你们当这是饮料吗！怀孕的时候不要乱喝药啊喂！

　　约娜扯着嗓子喊了半天，把看大门的守卫叔叔都喊来了，摊前的秩序才稍微恢复一点。

　　另一件出乎约娜意料的事是，那个叫杰森的家伙虽然看着居心叵测，但兜里揣的魔药倒都是真材实料。
　　不仅如此，杰森居然还事先做了市场调研，准备了一大把专为镇民们调制的特效药。例如……

　　“这瓶叫做‘尚缇雅之泪’，别看它清清寡寡像水一样，实际上，它可拥有媲美『再生术』的功效！只需要滴一滴在即将枯萎的植物根部，像这样——”

　　约娜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魔药滴在面前的花盆里。数秒钟后，花盆里蔫答答的枯枝立马打起精神，簌簌地长出绿叶儿来，不仅恢复了青葱，还朝上拔高了两寸。

　　“哇哦——”人群发出一声惊叹。

　　“很不可思议吧？这就是炼金术为我们带来的福音！即使是教会以外的自由民众、无信仰者，也可以享受来自洛珊达大人的恩惠！”

　　约娜盖上瓶盖，清了清嗓子。

　　“现！在！我们也为朝日镇的大家带来了优惠！”
　　“原价一百多、两百多的魔药！通通二十银！通通二十银！买到就是赚到，心动不如行动！请购药的朋友到头巾小哥处排队领号购药！感谢你的配合！”

　　*****

　　火爆的生意一直持续到中午歇市。杰森那一大袍魔药，此时也已经卖得差不多了。

　　约娜盘腿坐在摊前，满意地看着地上所剩无几的药瓶，不禁有些沾沾自喜起来。

　　“小姐，您总是令我出乎意料。真没想到，您竟然还是晨曦教会的圣女大人！”
　　杰森先生拎着大包小包，悠哉悠哉地从集市的另一头走来。
　　“刚才镇民们听说教会的圣女大人在买魔药，一窝蜂地往集市这头拥，差点儿把我的眼镜都挤碎了！”

　　“呵，我还以为凭你那引以为傲的『秘法之眼』，早就看出来我是谁了呢！”约娜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顺便狠狠白了他一眼。

　　“哈哈！小姐真会拿我寻开心。”
　　杰森将手里的大包小轻置在约娜脚边。
　　“喏，小姐购物清单上的东西我都给买回来了，一共是四金九十银。最后剩下的十银，我就当作跑路费，自己在路边买了几串烤肉吃，您应该不介意吧？”

　　“你说……什么？”

　　“我说，最后剩下的十银，我拿来买了烤肉……”

　　“你这奸商，买这么点东西花了我整整五金币！？我给你的那五枚金币里可是包含了我和奥奥一整天的饭钱啊！都让你花完了，我们俩中午吃什么！”
　　约娜毫不客气地一把拽过杰森的领子，像摇竹竿一样来回摇晃着这个男人。

　　杰森连忙一面赔笑，一面伸手安抚道：
　　“嘛嘛，圣女小姐别生气。我这外乡人初来乍到的，不太了解你们朝日镇的物价……”

　　“我信你个鬼啊！你肯定是偷偷藏钱了！把零钱统统给我交出来！”

　　“这样吧，圣女小姐。我特例允许您从今早卖药的营业额中借一点拿去吃饭，利息就收您百分之十……”

　　“做你的大头梦去啦！奸商！”

　　“轻点儿晃，我的眼镜要掉了……”

　　“那个！请问……”
　　正当二人吵得不可开交之时，一声稚嫩的童音打断了他们。

　　约娜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拖拉着两桶鼻涕，一手攥着残破的衣角，另一只手摊开在她面前，手心里满是些脏兮兮的银币。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踌躇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问道：
　　“请问……这么多银币，够买您的魔……魔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