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的白鸽如何亲吻乌鸦》马尔巴士

26、巫师们的茶会（上）

　　如果说，搭载了魔能驱动装置的“圣蜜思特菈号”渡轮是一头疾驰于海面上的猎豹，那么，约娜此时坐的这艘“奥术特快”，就是一条腾飞在空的小金龙。

　　作为专程接送出差师生的校船，“奥术特快”的体积明显比渡轮要迷你许多，但它却能在数小时内穿梭于整个世界的天涯海角。
　　——这都多亏了包裹在船身周围的魔法蒸汽。

　　没错，约娜自登船起，就一直像个白毛猴似的，在两舷间上蹿下跳。
　　后来，这位顽皮的姑娘干脆爬到了桅杆顶的瞭望台上。她伸头向船外望去，却惊讶地发现，视野被一片迷迷蒙蒙的白色雾气覆盖。

　　看着银发少女一副迷惑不解的模样，杰森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姐，您好像对这艘‘奥术特快’很感兴趣？”

　　“那当然！我在索威鲁大陆生活了这么久，头一回听说有船能日行万里。”
　　约娜蓝宝石般的双眸里闪着兴致勃勃的光芒。
　　“明明一点儿也看不见船外的景象，却好像被一股神秘力量拉扯着光速前进。真是难以置信！”

　　杰森微笑着抹了把汗：“嘛……您能褒奖我们蜜思特菈的技术，倒是挺令人欣慰的啦，但为什么……这措辞怎么听都像是在描述隔壁人鱼先生的『海之沼』？”

　　船舷边的吉瑞米用手帕擦了擦吐得不省人事的嘴角，磕磕绊绊地向约娜讲解道：
　　“像‘奥术特快’这样的交通工具，在爱斯华兹岛统称为‘蒸汽飞艇’。”
　　“它搭载的是我们魔法理论系学长研制的蒸汽悬浮装置，船身一旦远离浅海，就会向周围喷射魔法蒸汽……”

　　“魔法蒸汽！”约娜瞪大双眼。

　　原来，周围的这片迷雾，是船身自己喷出的蒸汽。

　　吉瑞米扯了扯嘴角：“正是……正是这些蒸汽将船身托举起来，使其悬浮于海面之上，极大程度上降低了船身所受的摩擦，才叫‘奥术特快’行驶得如此迅速……呃呃呕——”

　　说罢，这位抱着船舷栏杆接着呕吐去了。

　　嗯，看来，速度快也不一定是件好事，有些人出生就注定无福消受魔导科技带来的恩惠。
　　约娜怜悯地心想。

　　就在约娜为同行的晕船者感到叹惋时，一个黑黢黢的身影从甲板的另一头焦躁不安地走来。

　　奥雷布看了看激烈呕吐中的吉瑞米，又看了看袖着手倚在桅杆上的杰森，神色有几分慌张。

　　“杰森，汝看到约娜去哪里了吗？”

　　杰森笑而不语，指了指自己头顶正上方。

　　奥雷布顺着他的手指向上看去，熟悉的银发少女正伏在瞭望台边沿的护栏上朝他挥手。

　　“约娜，汝、汝怎么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奥雷布大惊失色，“快、快些下来！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约娜毕竟是个孩子。正玩在兴头上，被魔王这么一指责，她的心里自然有些不爽，于是抱着找茬的心态回应道：“怎么？我要是真的从上面摔下来，你难道还接不住我吗？”

　　“呃！那个，汝……吾……”奥雷布实在没料到约娜会说出这话，脸蛋唰的一下染得粉红，“吾当然能接住……”

　　“真的吗？我不信。”坏心眼的圣女小姐装作一副狐疑的模样，“看你那身瘦巴巴的骨架，就算真的接住我，咱俩应该也一块儿浑身散架了。”

　　“吾哪有瘦巴巴的！”奥雷布表示抗议。

　　“哼哼～那就拿出实力来让我信服吧。”
　　约娜说着，忽然将一只脚伸出护栏外。

　　鎏金色的瞳孔骤缩。

　　“约娜，危——”

　　“险”字还未说出口，身影已纵身而下。

　　银色的圣女自桅杆顶端坠落，洁白的衣摆被迎面扑来的风儿卷起，在午间的日光下，好似学飞的幼鸽展开羽翼。
　　而那只调皮的幼鸽，此刻，正不偏不倚地朝着甲板上的乌鸦怀中落去。

　　奥雷布的大脑宕机了一瞬。
　　紧接着，他像发疯一般地将近两百年的阅历翻了个底朝天，试图找遍记忆的每一个角落。

　　什么领域都行，什么法术都好，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救她……

　　最后，脱口而出的是一串古老而神秘的咒语——

　　“『Q…『Q·Qㄋㄟㄋㄟ咩噗冻』！！”

　　看热闹的杰森：？
　　呕吐中的吉瑞米：？
　　正准备施法的约娜：？

　　由于听到的咒语过于震撼，约娜甚至一时间忘记了给自己施加『圣盾』。

　　糟糕！来不及咏唱了！

　　约娜恐慌地闭上双眼，然而，坠落带来的冲击并没有如期而至。
　　她感到双脚似乎踩进了巨型史莱姆中，浑身上下忽然被一股柔软绵弹的触感包围……

　　再度睁开双眼时，约娜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只数英尺宽的粉色果冻中。一旁的奥雷布正颤抖着紧握住她的手，额上的鲜红印记将他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庞映得更加苍白。

　　约娜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魔王的脑袋：“抱歉，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奥雷布没有说话，只有一双金瞳微微颤动着，似乎还没能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神来。
　　见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就算是爱捉弄人的圣女小姐，心里头也不禁涌起一丝负罪感。

　　“抱歉抱歉，我本来只是想逗逗你，没想着故意刁难你。没想到你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大……我下次肯定不干这种缺德事了，你别……”

　　奥雷布摇了摇头，支支吾吾半天，终于憋出一句：“吾只是害怕……”

　　“害怕？”

　　“今天自从上船之后，吾就焦虑得不行，心脏一直在扑通通直跳。”
　　“吾真的很害怕，汝会跟上次一样，突然掉进海里，或者，一声不响地悄悄离开吾的身边……”
　　魔王的声音越说越小，耳根也越说越红。

　　约娜听得一愣。

　　这傻小子，原来是对上次的海浪袭船事件有心理阴影了么！
　　不妙，他这个样子，不会以后带他出门都不能坐船了吧……

　　*****

　　没过多久，船只停泊在了学院正门前的港口。

　　晕船症患者和恐海症患者总算熬到了头，两人争先恐后、连滚带爬地下了船，约娜和杰森也赶忙紧跟其后。

　　“这里就是，蜜思特菈魔法学院……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尽管已经在书中读到过千百次有关学院的描写，但此番盛景真正呈现在眼前时，约娜还是不由得惊呼出声。

　　对开的金铜色雕花校门后，坐落着五彩纷呈的偌大庭园，光是约娜目光所及的一隅，就足以叫人目不暇接。教堂后院的那些草药与之相比，简直是小巫撞大巫。
　　约娜敢肯定，如果让她那位热爱调制魔药的老爹看见了，他肯定会激动得把手头的烟斗都摔到地上。

　　庭院正中，一尊雕刻着「奥术之母」蜜思特菈的石膏塑像威严伫立。塑像刻画的蜜思特菈，一手握着学者们标配的树枝短杖，另一只手则捧着本厚重的魔法书，非常符合约娜对「奥术之母」的刻板印象。
　　石膏塑像下，设计精妙的喷泉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阳光明媚时，能隐约看见水流间泛起的淡淡虹彩。

　　如果小说里写得没错的话，这座喷泉的功效应当与教会里的那座相似。
　　不过，既然它建造在蜜思特菈学院中，想必其受到的一定是「奥术之母」蜜思特菈的恩典。

　　“哎呀，那里的花是……！”

　　约娜踏上爱斯华兹岛的这天，正值岛上木茼蒿开得最茂密的时节。
　　漫天遍野粉白色的花儿，蕊似金盘，瓣似细舌，盛开在尾羽般的绿叶丛间，娇嫩淡雅，令人怜惜。

　　木茼蒿对于约娜而言并不陌生，无论是在教堂后院，还是老神官珍藏的言情小说里，她时常能见到这位常客的身影。

　　“奥雷布，你知道吗？以前在教会时，我常听艾玛嬷嬷提起，这个叫做玛格丽特花。年轻的修女们最喜欢做的，就是拿它来占卜爱情。”

　　“何谓占卜爱情？”奥雷布歪头表示不解。

　　“这个，解释起来稍微有点尴尬……”
　　约娜俯下身，从花丛中折下一朵攥在掌心。
　　“相传古时候，姑娘有了心仪的对象，便会持一朵木茼蒿，像这样一边摘取花瓣，一边在嘴里念叨‘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

　　约娜一边说着，一边用指腹捻住花瓣，一片片地轻轻撕下。

　　“……直到，最后一片。”

　　约娜的手突然停住了。
　　左掌心中的玛格丽特花，还剩下最后一片花瓣孤零零地摇曳着。

　　她犹豫了片刻，喃喃自语道：
　　“看来，我的占卜结果，是‘喜欢’……”

　　*****

　　与此同时，索威鲁大陆，魔王城。

　　“啊嚏——！”

　　“艾德利殿下，您没事吧？喂，还、还不快拿毛毯来！”

　　长发魔族艾德利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魔王城正中的真皮王座上。

　　魔王城的采光本就相当差劲，加上十月天气初寒，不大的房间显得更加阴冷潮湿。

　　艾德利的牙齿打着颤儿：

　　“可…可恶！这都快一个星期了，那个废柴魔王怎么还没回来！他总该不会是死在外面了吧……”

　　“艾德利殿下，请用毛毯！”

　　“唔嗯。”
　　艾德利一把接过属下递来的毛毯，盖在自己的腿上。毛毯柔软暖和，双腿舒服了许多，艾德利的精神也恢复了不少。

　　他用一只手托起下巴，笑得邪气又诡谲。

　　“奥雷布，你可别让我等太久啊……啊啊啊……啊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