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相遇》离岛终歌

16、第十六章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相遇
　　作者：终歌
　　当气息逐渐浸没交替，如一阵徐徐飘渺的轻烟，在拥抱的细微罅隙中肆意蔓延时，俞清泽的脑海里想到了很多，她想到了那个寒夜，早在很久以前、又好像就在昨日的寒夜。

　　“你知道吗，我失忆后醒来时，正紧紧被你抱在怀里，匆忙疲倦的鼻息中不断浸染出的也是这样的白色的、逐渐四散的水汽。都是这种最刺骨和令人恐惧的苍白色，但也都让人感到如此耀眼、如此温暖，在眼前，行至身侧，停留在心跳激起的某一阵余温。”

　　俞清泽绝望地闭上双眼，却凄惨地笑着，泛黄的回忆中，那个安连城、恰似眼前人。

　　“你终于醒了，姐，能跑得动就快下来自己跑，我快抱不动你了，孩子手都要断了。”

　　不管什么时候、安连城总是那么随性，以至于想起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心情总不会太差劲。就算直到这时，俞清泽也依旧如那时一样，忽然感到一丝暖意，从回忆中淡出，她用温柔的眼神静静注视着安连城。

　　“其实我已经感受到你的手开始偶尔抽动，但又直视着路的前方，快速分辨着逃离崩坏边界的道路，对我貌似并没有任何责怪和为难。等到你把我放下来之后，也还是紧紧握着我的手。我从那一刻起、就已经对你动心了。”

　　俞清泽无视安连城此时茫然和不知所措的惊慌，肆意轻抚她的脸庞，野蛮地收紧了这个怀抱，对着这张熟悉的脸庞、却又充斥着一个如此陌生的灵魂，安连城的笑容逐渐生硬，但又越发地着迷，越发失控。用一只手轻抚她的嘴唇，视线随之缓缓翕动。

　　她记起自己和安连城一起在世界没有终期漫无目的地流浪，她在行至的所有地方都留下了一幅两人的画像，她在某个黑夜给安连城绘制的烟花设计稿，她在某处溪边和安连城一起研制颜料，她在某次接吻时多看了一眼安连城，她在哪次梦境中梦到和安连城厮守一生，她在哪个瞬间注意到了安连城迷人的气息……

　　她记起了安连城第一次死的时候，离迁跃设施只有一步之遥。最终一直抱着她的躯体，或许已经腐烂，直到临近变成枯骨，她不想再去任何地方了，她想和她一起死，她在疯狂地嘶吼，任由她肆意地捶打冰冷的金属地面，沉重的急促的愤怒的癫狂的——但无济于事，甚至连伤口都迅速愈合。

　　直到钟塔又一次重鸣、

　　直到自己丧失了听力、

　　直到自己丧失了嗅觉，

　　直到麻木了，

　　她停止啜泣了。

　　末日就要降临了

　　起身托起沉重的脚步，一直走到迁跃设施前，双目无神时，却死死注视着那个尸体，直到设备开始运作，直到她偷得劫后余生，直到她想方设法重回故地，溯回时空。

　　俞清泽双目失神，残存的僵持着的那一丝笑容终于还是被冷漠和苦痛夺取，那一瞬间的绝望让她几乎不再敢于说出任何真相，她在后悔，因为眼前的安连城不会记起这一切的，眼前的安连城在死去之后，就又是一个新的安连城。

　　她好像只是在和一串冰冷的数据对话，更进一步说，她好像一直都只是在自说自话。

　　“或许我好像早也就是一具尸体了吧？”

　　但她依旧决定开口，生硬无力，唯余绝望和不解。

　　“从你在我怀里静静安歇的那一刻开始，从安连城在我惊恐的尖叫声中逐渐闭眼的那一刻开始，从你最后在昏黄的灯光下呼出一口温热而鲜活的水汽开始。”

　　“冰冷，崩溃，麻木。直到妥协，直到认命。”

　　俞清泽贪婪地感受着眼前这个鲜活的安连城给她带来的所有的亲昵和温暖，双手更加紧地把她环抱着。

　　“那毕竟还算得上是无数个真正等待着末日亲临的静默时刻。”

　　“我真的很惶恐，我真的很害怕。”

　　俞清泽的拥抱越来越紧越来越紧，让安连城几乎呼吸困难。

　　在越来越沉重的喘息声里，视线逐渐变得模糊，直到所有的光晕开始被揉碎。直到安连城感到刺痛时，迅烈的一把匕首穿透了她的后背，然后被反复拔出插回，越来越多浸出的血，直到死亡和黑暗侵占了她所有的视线和意识，她依旧感到疑惑。

　　“为什么？”

　　并没有来自虐杀者的任何讥笑或是得意的反馈，只有一阵凝固甚至恐怖的寂静，四下无声，俞清泽还是那样漫不经心地保持着温柔浅笑，就和记忆中泛黄的某一帧一样。

　　在哪里呢？

　　安连城想起好像是在那个小溪前、好像是一片花海里、好像是在某个清晨。

　　所有的记忆开始逐渐浮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刻，在她濒死前的那一刻。像逐花渐去的秋水，在冰冷凛冽的风与无尽苍白中显得那么静谧，但充斥着寒意的叮铃声冲袭过残石，摧毁着沿岸，逐渐蔓延。淹没世界、淹没记忆、淹没时间。

　　俞清泽绝望地想要举起那把刀猛地一下刺向自己，想起一切的安连城几乎竭力地用自己的头挡住了那一刀，那一刀甚至直接穿过了安连城的大脑，浓浆直流，面目全非。

　　安连城想起了一切，在濒死前的那一刻，在被疑惑和愤怒占据心灵前的那一刻。所有的往事突然侵占她的大脑，此刻、她对俞清泽只剩下痛苦和抱歉。

　　“等我。”

　　安连城强忍着所有的痛苦和无力，在闭眼前的最后一瞬间，对俞清泽轻轻地耳语。

　　俞清泽瞪大了双眼，有疑惑、也有恐惧，她感到胸口剧烈的刺痛，和以前的每一次都一样，直到安连城合上双眸的那一刻，她只感到无尽的惊慌失措；

　　而这次却更进一步的悔恨，或许刚才自己真的很崩溃，像开闸的江河，如狂猎虐杀般涌出的积水，无尽的失控和愤怒。

　　但这一切都不足以作为她对安连城痛下杀手的借口。

　　好像和往常也一样，整个无际虚无间只残余着俞清泽一人寂寥的身影，风声渐缓，时间与枯叶一同浮动流逝……

　　安静

　　恐怖地安静，连啜泣都止住了，只是死死盯着那把随意涂抹上鲜红线条的匕首，挪动视线，也并未捕捉到任何安连城的身影，她估计很快、会有一个新的安连城，从玛蒙钟塔的轰鸣声中走来，从蝴蝶群的拥簇中走来。

　　在细细簌簌的碎叶声中对着自己发呆

　　紧紧握着自己的手

　　一边走，一边甩动着漫步

　　就像以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