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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日照雪青(四) ...

  •   时候还早,加之外头下了雪,没什么人上赶着这种日子来喝茶。说书先生今日告了假,戏班子也去了别处寻活计,山中事里终于清闲了些许。

      山中事并非单纯的茶楼,里头膳食糕点一应俱全,时节不同还售卖好酒佳酿——越十二不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生意好时简直要把别家茶馆打压地怨声载道。

      不过那些和步闲庭没什么关系,他打着哈欠跟着领路的茶童,停在一间装饰精巧的屋子外,轻飘飘瞥了一眼这间天字阁的名字。

      ——日照雪青。

      山中事每间天字阁都有自己的名姓,只有步闲庭住的那间没挂任何牌子——这位大爷白吃白住,还嫌弃别人会不长眼地占了自己的窝儿,软磨硬泡着越十二摘了门牌,扔到不晓得哪个角落去了。

      他推开门,挂上一副轻飘飘的笑容,朝着里面端坐的那位道:

      “曲先生久等。”

      被他唤为曲先生的中年男子同时起身,温温和和地笑着应道:“正巧路过,进来歇歇脚,听灵芽说你身子又不舒坦了?”

      曲先生名唤曲和,字信江,是远近闻名的医者,师从当代悬壶圣手育霖散人,出师后行医各处,近些年才定居在泠江畔附近。当年步闲庭半个身子都被打废了,多亏这位神医施针灌药保住了一口气,才免去了后半辈子与病榻缠绵。

      曲大夫医者仁心,和越十二一样,对步闲庭这满身的伤闭口不谈,也不会多管闲事去打听他的过去——步闲庭自然是不胜感激。

      他浅浅一笑,道:“老毛病了,每每天气转凉便会如此。”

      曲信江点点头,又观了观他的气色,说道:“瞧着是昨夜没睡好——心思太重可不是什么好事。”

      步闲庭心说自然是睡不好,大半夜的差点和庄客离打起来,怎么能睡安稳。

      不过他面上依旧是八风不动,答道:“回头我叫灵芽换种安神香试试。”

      “先生半月前游历鹭州,不知可有寻到传闻中的那味药草?”

      提及此事,曲信江的表情略显凝重,他从怀中取出一布包来小心翼翼地打开,从花花绿绿的诸多干花中捡了一支泛紫色的出来,道:“这是我能寻到最相近的了,还劳烦步公子过目。”

      步闲庭边说着“不麻烦”边接过了那小花,搁在鼻尖嗅了一嗅,又捻在指尖端详片刻,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模样倒是极其相似。”他说道,“但气味全然不同。”

      曲信江听他此言,不由得低下眉梢,满面愁容地摇了摇头:“鹭州所有的药圃医馆我都去了一遭,就差去那山崖险地了,可哪怕是当年幸存下来的人也全然记不得那紫色的花。”

      步闲庭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若实在没法子,我可以去寻知晓那药草的人……”

      曲信江愣了一下,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后便摇头拒绝道:“你与那人的关系……哪能再为了我的事回头去寻对方,若是见了面再动了干戈,你这身子骨可是万万不行。”

      步闲庭垂下眼:“我明白,曲先生说的是。”

      曲信江朝他笑笑,道:“怎么搞得像我在教训你似的——罢了罢了,不是这株我便再去寻就是了,万幸冬日天寒,那疫病也不再那么猖獗。”

      步闲庭应声:“确是如此——先生此番要暂住几日?”

      曲信江道:“近些日子多降雪,我想着多住两日再启程,正巧帮着泠江畔的乡亲们看看寒疾。”

      步闲庭点点头:“那便先在山中事住下吧,先生舟车劳顿,紧要事是歇息才对——不过眼下有个不情之请,非曲先生去瞧不可。”

      曲信江听出他话的严重性,立即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步闲庭略一点头,引着曲信江向门外走去,路上简明扼要地描述了番今早上捡到的那个倒霉蛋的情况。曲信江默默听着,右手搭在药箱子上加快了脚步,甫一推开越十二的房门,便被迎面扑来的寒气逼着退了半步。

      越大楼主已经换好了衣裳,满脸生无可恋地靠在窗边吹凉风,想来是彻底放弃了那宝贝氍毹了。

      曲信江匆忙向他道了一句“打扰了”,便去瞧地上那位失血过多一命呜呼的。步闲庭则绕过沾血的地方,寻了个避风地儿,就听越十二道:“方才齐家人来信儿了,说两日后要请垂玉品香客到府上——这又怎么一回事?”

      步闲庭挑起眉毛:“两日后?齐家速度这么快?”

      越十二道:“天晓得,你不是最烦这些个事情了吗?怎么这回破天荒给脸面了?”

      步闲庭悠悠地道:“人家带了上好的茶点来,我哪有不给面子的道理?”

      越十二狐疑地看他一眼。

      眼见着自己等齐老爷进京的计划泡了汤,步闲庭百无聊赖地往窗边一倚,道:“到时候还劳烦楼主来齐府捞我,不然步某估计真要被他们烦……”

      他话音戛然而止,目光突然死死锁定在窗外小院中的某个角落——越十二迅速回头,二人周身闲散的气氛瞬时散了个干净,这会儿就连喘气声都显得突兀。

      两秒钟后,越十二低声问道:“看到了什么?”

      步闲庭嘴皮子几乎没动,移开视线的同时飞快扔了一句话:“有人在下面,刚才发现那家伙的地方。”

      越十二:“几个人?杀手吗?”

      步闲庭:“一个,高手,气息藏得很好。”

      越十二:“是下手的人?”

      步闲庭:“……嗯。”

      他顿了一下,觉得不告诉越十二实在有点白眼狼,接着说道:“大概……是掷春殿的人。”

      越十二“唰”地扭头看他,那一刻几乎要用眼刀生生剜下来步闲庭脸上几两肉似的。

      他咬牙切齿地道:“掷春殿?你他娘的给我招惹来掷春殿的人?”

      步闲庭视而不见,一副受了寒风弱不禁风的模样倒在一旁的椅子上,暂且脱离越十二的攻击范围。

      “别急,他们的目标又不是你,掷春殿从不做计划之外的事情——况且你又不是第一次见他们的人。实在不行把那倒霉蛋往外头一扔,撇得一干二净就行了。”

      越十二简直要被他这副毫不负责的态度气笑了:“人是你带回来的,现在撒手不管的还是你,步公子还真是管杀不管埋啊。”

      步闲庭略略一笑:“步公子这不是给出解决方案了吗——晾着他们别管,掷春殿从不节外生枝。你要是觉着过意不去,等治好了再扔也行。”

      越十二嘴角一抽就想骂他,这时曲信江道:“二位,能劳烦搭个手把他抬床上去吗?”

      越十二立马被吸引了注意力:“床上!?他还要上我的床!?”

      步闲庭看热闹不嫌事大:“人家可是半条命没了的,楼主便不要这般斤斤计较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越十二:“他娘的上的又不是你的床——别光看着!过来搭把手啊!”

      步闲庭笑了笑,起身时又瞟了眼楼下,瞳中的锋芒一闪而过。

      ……

      那个不知名姓的倒霉蛋算是命大,也好在步闲庭及时封住了他的几个大穴,没叫人直接去见阎王。现如今还昏迷在山中事的一间隐蔽的屋子里——越大楼主是万不能让这家伙再进自己屋子的了。

      步闲庭觉得好笑,但后来高低也笑不出来了。

      齐家的人该死地守时,完全不给他任何推辞的机会,时候到了便浩浩荡荡地将垂玉品香客从山中事请到了府上——越十二幸灾乐祸,巴不得把人往外推,是怎么找也要把氍毹的仇给报了。

      步闲庭脸上挂着笑,心里把他轮番骂了个来回。

      而齐大少爷别提多开心了,齐府正厅里见着步闲庭时眼睛都不愿意从他身上扯下来,寒冬腊月里手中一把附庸风雅的折扇快要扇起风了似的。

      “百闻不如一见,公子果然一如传闻中丰神俊朗。”他笑着说,步闲庭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不是长了什么金子银子,惹得这小子一个劲儿地盯。

      而事实上,步闲庭的确生了一副好皮相,不说话时眉眼间是通透的英气,若笑着说起话来举手投足又是难掩清贵,倒是称得上一句浑然天成的风雅。

      他眼角生了一颗朱砂痣,生添了两份不该有的顽劣——不细瞧瞧不见,瞧见了便再移不开眼了。

      步闲庭见多识广,识人的本领本就高出旁人不少,只寥寥几个眼神便能将脾性摸索个七八——他早听闻这齐大少爷是个冠冕堂皇的纨绔,打着赏花品茶的名号戏弄了不少闺阁小姐,不过怎么也猜不到这小子居然把念头打到了自己身上。

      ……多没脑子啊。

      于是步闲庭象征性地笑答一句“客气了”,心底下却想着:这混账要是敢搞丁点不该有的动静,左右要让他断个胳膊才能了事。

      “汝慈郡那边送来了一批好酒,想着若是能得公子的青睐,向来往后也是口碑无忧的。”齐大少爷做了个请的手势,“明日府中还要举办一场文会,也请公子赏脸出席。”

      步闲庭:“……”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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