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云山往事》施然而乐

28、百舸争(二)

　　林飒猛然睁开眼，从洞府之的榻上惊坐起，她抬手一抹，额头都是冷汗，她从神识之中的混沌清醒过来，环顾四周。

　　洞口日光隐隐，晒入冷冰冰的山洞。不知何处的动物的叫声唤醒了整座山林。山洞内的陈设摆放都是十分顺手的模样：木榻上一侧的石桌，有几个还剩几滴凝露的空碗；木榻旁的箱子里，还有几个破损的小木剑。

　　林飒撑住额头，缓了缓，闭上眼用力地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刚才她在太云门内门大比的初试，不应该在这里。

　　“嗷！好痛！”林飒吃痛道，再次睁开眼。只见景物依旧没有任何变化，还是在她的洞府。一切的一切，和当时离开花族的那晚并无区别。

　　她？她回到了花族？她有如此思乡情切吗？林飒双手抱胸，认真思索

　　等等，如果说她回家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前辈要来秋后算账，好好收拾卷铺盖跑路的她？
　　思及此处，林飒一骨碌下地，蹑手蹑脚地观望着四周，准备二次逃学。

　　真的不是她对花族长老不敬，或是自家功法有什么奇怪的关窍被她察觉这种难以言说的理由。

　　实在是，她对族中精慧阁传承修医之道一丁点兴趣都没有。也不知前辈如何想的，非要让她去参加。

　　哦，想起来了，前辈诓骗她学医的理由是:作为一个小花精，打架弱就算了，用医用毒起码还能自保。若是藤蔓长得长而粗壮，用来逃跑或者攻击也是不错的。可她偏偏藤蔓生得细弱。

　　修医的高山，她只想顺势而下，一滑到底。比起学医，她还是更喜欢炸丹炉一些。而且她并不信邪，她为什么不能像族长一样，一剑走世间？

　　“小飒！”不远处传来一声甜甜的呼喊

　　这，这个声音？是！

　　林飒缓缓转过身来，暖暖的日光洒在她们身上，暖意融融。

　　“小昙！”待到看清来人，林飒脱口而出，高兴地抱住了小昙，道“我们好久不见了，我好想你啊！”

　　名叫小昙的少女戳了戳她额头，嗔道，“好久不见？日上三竿，你睡糊涂了吧？走吧走吧，今天是精慧阁传承的日子，我们收拾收拾要去参加选拔了。”

　　林飒装作吃痛的样子，揉了揉被戳的额头“小昙，你想参加精慧阁的传承吗？”

　　小昙点了点头

　　林飒疑窦丛生。她没有亲身经历，更没有亲眼所见，顶多是道听途说，为何会来到此处？

　　“知道你对修医一事，无甚兴趣。就当陪我去看看吧，好不好”

　　林飒半推半就地被拖去了精慧阁传承。

　　*
　　“请今日参加精慧阁传承的诸位往此处走。”侍女引导着花精们前往目的地。

　　林飒和小昙以及若干接受传承者，跟着引导，左右打转，一番波折终于到了传承之地。

　　一行人刚要推门而入，殿内一阵大风直接轰开大门。

　　林飒抬头望去，堂上一位头发花白的女子，她正襟危坐在大堂高台上，一双眼睛似鹰眼一样，锐利地扫视着面前这群后辈。

　　“精慧传承，源自大能馈赠，请各位珍惜这样来之不易的机缘。接受传承者，便要誓死效忠于花族。”

　　话音刚落，便有好几位花精争先恐后地往前一步，小昙也不例外到处欢欣雀跃，只有林飒和几位在原地不动。

　　“那，馈赠者会怎么样？”林飒不合时宜问道，似乎有些煞风景。可林飒看见高台之上的老者的身躯端正地有些吃力，全身绷直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会叶落归根，化为落红。”那老者抬眸看了一眼林飒，淡淡道

　　这话说得隐晦，林飒心里涌起不忍。

　　“前辈放心，我等定不辱使命。”接受传承的小花精盘腿席地而坐，双手掌心朝上，开始接受大能的功法传承。

　　“不接受传承者，也请保守此处机密，相信各位定能做到。”使者念诀，在她们手心涌动灵力分为多个光束，钻入在场的花精额头之上，形成了一个金色的印记。

　　“此印记，如若大家保守此处机密，便是大家的命悬一线的护身符，如若泄密，则是催命符。”使者看见在场诸位一一吸纳了印记，警告道

　　老者的身体随着灵力的流逝开始衰败，花白的头发逐渐从她的头上一把一把地脱落。她也变回花的本体。随着她灵力的散尽，她的藤蔓开始化成碎渣，花瓣一片一片落下，最后只剩下枯黄的叶子和凋零的花瓣，枝叶分离。

　　林飒环视周围，叹了一口气。

　　使者熟练地将老者的遗体捧起，装进了一个木盒子里，带着她们往外面走去，走到一座花园。林飒眼前出现了一个木制的牌子，上面刻着许多名字。

　　“此处便是先前的馈赠者祭奠之所，请各位保持敬意。”使者右手放在心口之上，闭目深深一躬，行花族最高礼仪。诸位也纷纷照做。做完这些，使者拿起铲子松土，把那位老者遗体埋了进去。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

　　日升日落，过了好几天。林飒看了眼身上的玉符，有些抓耳挠腮，按捺不住，焦急地在石洞内踱步。

　　这几日实在是太过平常，和往常一样，修炼，打坐，品引灵露，和其他花精嬉戏打闹，平静得不可思议。小昙从精慧阁传承以后，说是族中有要事交代历练，也不知踪迹。

　　林飒只得通过拿起小木剑教练招式来平心静气。

　　这日，林飒按往常一样到灵力充裕的深处去打坐，忽然间听到一阵闹哄哄的声音。

　　“快！快去请长老”

　　林飒听着，立马往前面挤“怎么了？这是出了什么事？”

　　族中年长一些的小花精围成一圈，为首的警告道“比我们年幼一些的小花精们都别过来，此处危险！”

　　“你们去安抚一下那些被吓坏的阿妹，让她们马上回去。”

　　林飒看了一眼，发现看不到什么情况，打不过就加入，顺势跟着年长些的花精，拿着小木剑，半是驱赶半是哄骗，把幼小一些的花精骗出此处。

　　“姐姐，我看到那些姐姐围着一个姐姐，那个姐姐全身都变得黑红黑红的，那个姐姐是在变什么魔术吗？”一个幼年一点的小花精不谙世事，好奇地问道

　　“黑红黑红？”林飒的心里直打鼓，面色不显，装作从容，蹲下来摸了摸幼年小花精的头，继续道“小妹妹还看到其他魔术吗？”

　　“其他的我就看不到了”年幼的小花精被蝴蝶吸引了注意力，跑去追蝴蝶去了。

　　“救……救命……”

　　林飒的神识里，听到这个虚弱的呼喊，似乎是被雷劈了一般，焦急地三步并作两步，往回走去。

　　嘭—

　　前方传来一声巨响，林飒一看，正是刚才围绕的地方。

　　“你们谁认识她？”

　　林飒快步走进来“我认识她，她是小昙。”

　　年长一些的姐姐协力开启了木灵根的结界，将小昙困在里面。她点头示意道，“好，你引导她稳定心神，不要走火入魔，我们已经让长老速来。”

　　“小昙！你冷静一些！我是小飒！”林飒释放出灵力，让小昙能够辨认来者是谁。

　　“小飒！快！杀了我！杀了我！”小昙无神的双眼突然间变红，额头的金印已然变得黑红。她双目睁得瞪大，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

　　林飒当机立断，用木剑打掉了小昙的动作。

　　此时，小昙状若疯狂，疯癫地大展双臂，朝天大笑道“好孩子，都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小昙身上的灵力猛然暴起波动，枝叶在她身上到处乱窜，一股枝叶将她包裹起来绞紧，另一股枝叶紧紧对抗阻止，互相残杀，而本人似乎是感觉不到疼痛。

　　林飒抬手施诀，手掌一抬，倾注灵力在结界上。

　　小昙似乎是夺回了神智，朝着林飒的方向道

　　“小飒，听我说，我身上的这种毒，会侵扰花族所有的花精，我们这种开启了灵智的或许还能挨过一阵，可那些还在修行的，尚未长成的花精，她们受不住这样的污染。”

　　一时间，一片寂静无声。

　　“长老等到了，恐怕她也是……”林飒身旁的姐姐神情凝重，顾及着身旁的林飒，和其他人低语，不过还是被林飒听到了。

　　“我……！怎么办啊！小昙”林飒双手颤抖着，她想上前拉住了小昙的手，却被结界所挡。

　　身前，是朝夕相伴的好友，身后，是懵懂无知的孩童。

　　“我可不想和你这具躯体一起死呢。”说完小昙往直愣愣地结界最薄弱处冲，试图瓦解此处的防线

　　林飒看到她的脸上扭曲变幻，左边眼睛瞪大，嘴角扯出邪恶的笑容，而右眼低垂，眼中含泪渗血。

　　林飒眼疾手快，将灵力搭着一片落叶，支援防线。

　　“我怕疼，求你了，轻一点，了结我吧”

　　在林飒的神识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林飒，她，你杀是不杀？”

　　“我……，谁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林飒痛苦地看着结界之中的小昙。

　　“没时间了，小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