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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偶遇一个老农 ...

  •   耳边传来了翅膀扑腾扑腾的声音,小虫子在他的裤腿里钻来钻去,微亮的阳光让朱善行从睡眠中睁开的双眼一下了又闭上了,然后用手掌挡住了一部分阳光,起身眯缝这眼,转了转头看向四周,天已亮,他该继续启程。他饿的摇摇晃晃,把放在包裹里面的那个馒头拿出了几遍,看了几遍,摸了几遍,放回去了几遍。他恍恍惚惚的走着,一直走到正午时分,他实在挺不住了,用昨天一样的办法吃完了那个馒头。看着一个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子汉们都在田地里拉着牛犁,扛着锄头,想着日暮黄昏之时有可口饭菜静候饭桌,他内心涌上浓浓的酸楚,这样的酸楚仿佛让他的双脚增添了一副镣铐,紧挨着地面摩擦前行。走到一棵大树下,实在是酸软乏力,整个人顺势靠在大树上,瘫坐下来。他质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方向,做出了一条错误的选择,如果他不选择去那个仅仅是听说的地方,他就可以种地耕田,娶妻生子,安稳度日,未尝不是人生的一种幸福?可现在,饥肠辘辘,风餐露宿,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生死未知,自己如此选择真的对么?他陷入深深的迷茫和惶恐中,绝望的跪下来,深情凝望着天空的繁星,心中喊道,“母亲,你听见我心中的忧愁了么?是否应该坚持下去?我将何去何从?”两行滚烫的热泪从他的眼眶中直噗噗的流了出来。
      第二天快到中午时,他感觉脑后传来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变强变缓,一辆马车在他的前方停了下来。“嘿,小子,你要去哪?”朱善行无精打采的抬起头,满脸疲惫的看见拉马车的那个老农,“去蓬德寺”,朱善行答道。老农摇了摇头表示没听说过,接着疑惑道:“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这附近没有这个地方。”“这个地方不在附近,离这还很远,在云峰山。”朱善行解释道。老农再次摇了摇头。“你要继续沿着这个方向往前走么?”朱善行点了一下头。“上车吧,我能拉你一段路。”朱善行没有动,老农跳下马车,右胳膊做出一个招呼的手势,“上来啊。”朱善行这才上了车。车轮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马车一左一右的来回摆动,对朱善行来说,这是绝妙的音乐,似婴儿的摇篮。
      马车在一家小酒馆前停下,老农把那匹带有暗淡的皮毛,明显枯瘦的棕红色马牵到酒馆的大槐树旁,用绳子把它拴在上面。朱善行下车后呆呆地站立在酒馆前,等老农栓完马走回他身边时,说了一句,“谢谢您,我走了。”“别走啊,进来跟我一起吃饭。”朱善行踌躇着没动,老农脸上流出明显不耐烦的表情,“一个大小伙子,磨磨蹭蹭的,快点跟我进来。”说完便一大步跨进酒馆内,朱善行默默跟了进去。
      一盘花生米,一小盅酒,4个冒着热气的白花花大馒头放在了桌子上。老农问朱善行是否来一口酒,朱善行摇了摇头。老农笑了笑,伸手递给他一个大馒头,“趁热吃。”朱善行狼吞虎咽吃了起来,老农咂着酒,吃着花生米,斜着眼撇着他道:“慢点吃,这几个馒头都是你的。”朱善行吃完2个馒头后,空落落的肚子终于有了点沉甸甸的感觉,便住了嘴。老农指了指馒头,让他接着吃,朱善行摆了摆手,微笑腼腆的说:“可以了。”老农听后笑了笑,接着品了一口酒。
      “为什么想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老农问。
      “想要去那里拜师学艺。”
      “那么远的路,就你自己一个人?” 朱善行点了一下头。
      “行啊,挺有勇气,不过呢。”老农把一粒花生米放在了嘴里,饶有意味的嚼了起来,朱善行直直盯着他,等待着他说出后面的半截话。老农看了朱善行一眼,“不过呢,不要用力过猛。”朱善行的不自主微张的嘴巴表达了对此番话的云里雾里,老农白了他一眼,语气忿忿的说道:“我是担心你还没有走到那个地方就被饿死了,都不知道保护好自己,怎么都跟我儿子一个样。”朱善行被这个老农说话的语气彻底弄得蒙头转向了,愤怒中掺杂着关爱,关爱中又有着悲凉,着实是一个让人摸不清头脑的一个脾气古怪之人。
      “你父母呢?”
      “我母亲前几天去世了,父亲早就去世了。”朱善性说完便低下了头,不自然的摸了摸桌角,之后把头低的更深,自然的摸了摸放在椅子上的那把箫。老农原本停留在朱善性脸庞上审视的目光渐渐向下低垂,布满老农眼角的横七竖八细纹的堆积在了一起。
      老农又点了四个馒头,和剩下的两个馒头一起包起来,让朱善行留着在路上吃。朱善行连连摇头,推辞拒绝,老农伸出了一只手指,在空中点了点,那副不耐烦的表情再次出现,“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朱善行乖乖的把馒头装进行囊,干瘪的行囊立刻像一个充了气的气球一般充盈了起来。
      走出酒馆门口,老农对朱善行说他的家在据此的正东方,还能继续稍他一段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对话,朱善行已经摸出这老头的倔强脾气,直接一大步,跨上马车,一屁股坐在了马车拉的木板上。经过小贩摊铺时,老农买了两包奶糖,一包装进自己的裤袋里,一包直接扔在了朱善行的腿上。
      夏天午后的阳光不加修饰的赤裸裸照射下来,将世界变成了二重影像,路两边高大的杨柳热的没有力气摇摆身姿,只是垂垂低落,鸟儿热的蜷缩起翅膀,乖乖的躲在阴凉处休憩。老农反而格外精神,手里啪啪有节奏的甩着鞭梢,嘴里面轻快有力的吆喝着,“得儿——驾儿——”,于是那匹从皮毛亮度就可以明显辨识出已不再年轻的马,便开始按照它自己最快的起落节奏使唤着它的四只马蹄,高扬脖子,腾立鬃毛,雄飞奔驰,在干燥到细微颗粒都粒粒分明的土路上,蹶扬起了一片片低矮灰蒙的尘埃缭绕。粗壮挺拔的树干间隔而立,这辆马车一会出现在明亮下,一会出现在阴影处,虚实相连,明暗相接,转换不定,规律不明。
      两旁嫩绿的树芽变成了青绿一片的稻田秧苗,老农拉了拉套在马上的缰绳,紧凑的马蹄声渐渐放缓疏落,直至可以清晰分明的听到马蹄缓慢的踩踏到地面上发出的哒哒声。高昂的狂奔之路让人无暇彼此招呼,平缓的马蹄之行让人有暇互诉心扉。“你会吹箫吧。”老农问。“是的。”朱善行答。接着,陷入安静,可听见车轮辗轧石子的碰撞声响和从马嘴里发出的呼呼喘气声。
      突然,老农直了直身体,清了清嗓子,唱起朱善行完全听不懂的方言小调,但听出漫不经心的歌声隐含着精雕细琢的人生波浪,曲调中婉转迂回的高低错落像一颗颗秧苗上的叶片在左右摇摆的舞动,形成了接天的欢腾碧浪,拍打着朱善行的内心,激活他心脏的跳跃,灵魂的苏醒,也许这是声音魅力,无需听懂也能感同身受。
      马打了几声响鼻,马车停在了一个十字路口,歌声也停止了,朱善行的内心也停止了翻涌激撞。右侧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路的一侧是一望无际的湖泊船只,河边的芦苇一浪一浪的交替起伏,遥相呼应,另一侧是遥相呼应的高峦青山,距离路口的不远处站着一个从身高估摸起来,像是5,6岁的小男孩和一个身材瘦弱矮小,看起来上了年纪的妇人。看见马车停下来,那个小男孩立刻跌跌撞撞地跑来,那个老妇人在后面急急忙忙的跟着,嘴里喊着,“慢点跑。”老农嘴里也喊道,”小男孩气喘吁吁的说,“爷爷,你怎么才回来,奶奶都着急了,我俩已经站在这里等了很久了。”老农弯下了腰,捏了捏小男孩的脸蛋,笑嘻嘻地说:“猜猜爷爷带回来了什么?”“花生,酥饼.....”小男孩一边含糊不清的嘀咕成一串,一边迫不及待的掰开老农的手开始寻找,发现爷爷的两只手上都没有后,用那两双满身疑惑的圆溜溜大眼睛看向爷爷,爷爷还是笑嘻嘻的,没有说话,小男孩半信半疑的伸手摸向了爷爷的裤袋,然后立马开心的笑了起来,圆溜溜的大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宽大的口袋中掏出一袋牛奶糖。“糖,是糖。”小男孩一边兴奋的喊叫着,一边想方设法的撕开上面的包装袋。
      从里面拿出来的第一颗糖,小男孩直接递给了朱善行,朱善行脸上飘过惊讶的神情后出现了大男孩独具有的纯真活力的笑容说道:“我不吃,你吃吧。”“好吃的。”小男孩说。朱善行尴尬了,他不想接,想留给小男孩吃,但又担心自己不接,驳了小男孩的面子,伤了人家的一片好心。“收下吧。”老妇人笑着对朱善行说道,缓解了尴尬。朱善行把那颗糖接了过来,攥在手心里。小男孩又拿出了一颗给老农,老农摆了摆手,“爷爷现在不想吃。”又给了老妇人,“大孙子吃吧,奶奶的牙吃不了糖。”小男孩把一颗糖放在自己的嘴里,用手捂着嘴笑眯眯的大口大口的嚼着,浓浓的奶香味穿过他的小手飘散出来。
      就在朱善行打算跟老农道别的时候,湖泊上面的船只传来一个孩子的声音,“小军,过来看看我捞到的大鱼。”那个孩子正在船上跟他招手,“奶奶,糖放在你那里,我想吃的时候就向你要。”说完便向那条船的位置跑去,老农连忙跟过去。
      “小伙子,你是跟我老伴怎么认识的?”
      “在路上碰到的,他路上捎我一段路,还带我去一家酒馆吃了饭,给我买了馒头和糖,都在我的行囊里。”
      “他是不是还哼起了小调?”
      “是的。”
      老妇人仔细打量着朱善行,让朱善行心里发毛,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把背囊中馒头和糖拿出来,是不是她因为老农给自己的东西不高兴了。很快,老妇人脸上绽放出了和蔼的笑容,回头望着正在看鱼的爷孙俩,又把头转过来,看着朱善行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我老头子终于能高兴了起来,两年前,我那个最小的儿子和儿媳就是在这片山上采果子的时候,不幸遭遇了山体滑坡,去世了,儿子跟儿媳是这个地方出了名能吃苦的人,也是最孝顺的孩子,他俩太勤劳了,下雨天也去采果子,没想到......”老妇人说到这里,泪光闪闪,哽咽到话语断断续续,
      “他俩留下了小军这个孩子,我老头子原先脾气可好了,人缘也好,见谁都一副笑摸样,吹拉弹唱样样行,谁家要是有喜事,都请他小哼一曲,谁家要是有白事,也请他拉上一段。可自从那小两口去世之后,除了对小军之外,他对谁都是爱答不理,冷冰冰的僵硬脸,包括我在内,不知道说了哪一句话,不随了他的心思,他就发火。他说他也不想这样,但控制不住。但这趟回来,看得出他改变了挺多,脸色都温和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你小伙子的缘故。”
      “我也不知道。”朱善行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呵呵的傻笑道。老妇人摸了摸他的胳膊,也呵呵的笑了起来。
      “你俩笑啥呢?”老农和小男孩走了回来,老农问道。
      “笑你小调哼的好。”老妇人打趣的说。
      “是么?哪里好?”老农好奇的问,
      “是那种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好。”朱善行笑着说。
      老农和老妇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小男孩一头雾水的来回转头看着他的爷爷奶奶,老农拍了拍他的头,“你现在不懂,以后就懂了,爷爷以后每天晚上给你哼上一曲,哄你睡觉好不好?”
      “好。”小男孩举起他的两只胖小手,拍打起来。
      “阿伯,阿婆,小弟弟,我走了,谢谢你们。”朱善行挥手向他们道别,“小伙子,记得保重身体,祝你早日到达!”老农也挥动起他的一只手,小男孩看见后也跟着挥手,老妇人微笑的站在一旁,眼神中笑兮兮的。
      在绵长到不知尽头的路继续行走着,孤孤单单的朱善行空空落落的心里划过一份实实在在的满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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