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任云

45、第四十四章 觐见

　　01
　　正当清晨我们都还在沉睡的时候，驿馆的下人们已经敲门催促着大家起来了。我们匆忙起来洗漱好之后，下人们就把清洗好的衣服和饭菜给送了进来，又告诉我们前往王宫的马车也都准备好了，还特意提醒只需要我跟使节大人前往完成出使仪式，至于仆人和卫士们都可以待在房间内休息的。听到驿馆这样的安排，我们都表示没有异议，尤其是仆人和卫士们，他们似乎很期待这个结果，于是我就让他们在房间内负责整理物品，等到我跟使节大人返回到驿馆，大家就可以立即启程归国了。
　　驿馆提供的早餐基本上跟天下之中国家的一样，当然还是多了一些蕨菜的。估计是昨晚确实吃的不多，我坐下来没有一会儿，就把自己的那份一扫而空了，然后看着使节大人他们慢悠悠地吃完。在吩咐仆人和卫士们留守之后，我就跟使节大人就赶往沐浴房冲洗了一下，接着换上了正式的出使衣服，又匆忙地走到驿馆的大门口。此时驿馆主管正在两辆马车旁边等着我们，当他看到我们走出驿站大门的时候，就安排我坐上了第一辆马车，随即又安排使节大人坐上了第二辆马车。
　　尽管太阳才刚刚升起不久，但是炎热的气息已经到处弥漫了。因为穿着出使的正式衣服，我在狭窄的马车里就更加燥热了，很快就感到浑身汗流如注了。当我们赶到王宫大门口的时候，礼仪处的大人已经站在那里等着我们了，于是我就赶紧擦了一下汗水，整理了一下仪态，然后跟着他快步地来到大殿的平台上。此时我们看到女王正穿着朝服端坐在王位上，她的左右两边分别站立着朝廷的大臣们，并且队列一直延伸到了平台上，平台的周围依然跟昨天一样站满了卫士们。我仔细地环视了一下，发现大臣们都是男女错位混站着的，看来女王并没有像天下之中国家用衣服颜色区分他们位阶，不过我想他们的位置应该都是根据自己的身份而定的。
　　尽管此时天气更加炎热了起来，但是我们看到平台上没有人敢随意移动。当礼仪处的大人带着我们走进大殿的时候，我发现有些大臣是上次亲征的时候见到的，不过更多的是没有见过的陌生面孔，其中女性大臣们的人数几乎快跟男性持平了。无一例外，这些大臣们都对女王表现的毕恭毕敬，也是屏气凝神地站在他们的位置上。等到我们走进大殿站好了位置，礼仪处的大人就高声地喊道：“天下之中国家的使节们前来觐见女王，以续往日同盟和修将来之好。我女王陛下恭迎二位使节的到来，以彰同盟之诚和致永宁之愿！”
　　礼仪处的大人喊完之后，我们就恭敬地对着女王行了大礼，随即又对着大臣们行了个礼，女王点了下头就让大臣们恭敬地对着我们回了礼。接着礼仪处的大人再次高声地喊道：“我女王陛下信守盟约，无有二心，愿意臣服天下之中国家并竭诚履行我们的义务。望二位使节大人将此告知天下之中国家的新君王，以彰显女王陛下和我们国家的无上诚意。”
　　于是我们对着女王和大臣们再次行了个礼，此时使节大人看了我一眼，正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他就立即对着女王说道：“我等忝列在位，承蒙君命以致有辱贵国。既明女王陛下之心，我等当谨奉以复命，续两国之旧好和开日后之新局。我们君上必以此是盼，望女王陛下知晓，以嘉双方之诚惠。”
　　接下来礼仪处的大人又高声地喊了几次外交辞令，使节大人也随即进行了得体的回应，基本上都是一些问候双方朝廷的友好言辞。我站在使节大人的身边，不由得赞叹和汗颜了起来，这次出使如果没有他一起陪同的话，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完成这些仪式了。在他们之间的外交辞令结束之后，我就大声地宣读了一下新君王的诏令，接着让礼仪处的大人把通关文牒和其他函书呈给了女王。女王有些严肃地翻看了一会儿，就从她右手边的金丝铜箧里取出玉玺盖了上去。当女王完成这个行为的时候，就意味着她在名义上继续服从天下之中国家，不像其他国家的君王一样对新君王爱搭不理的。
　　礼仪处的大人把盖印的通关文牒和函书转交给我们之后，整个出使仪式的主要环节也就完成了。接着女王询问了我们天下之中国家的一些情况，大多都是关于新君王颁行的新的举措等问题，于是我跟使节大人就分别详细地进行了回答。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这些其他的环节也终于艰难地完成了，女王对着礼仪处的大人示意了一下，于是他就转身再次高声地喊道：“出使仪式正式结束，女王陛下现在恭送二位使节返回驿馆休息！”
　　听到他这样喊道之后，我们就恭敬地对着女王和大臣们行了个礼，女王依然点了下头就让大臣们恭敬地对着我们回了礼。随即女王就从王位上缓缓地站了起来，走下台阶把我们送到了大殿外的平台上，大殿内的大臣们也都依次紧跟在她的身后走了出来。此时已经到了中午时分，天气也更加地炎热起来了，地面也被烈日炙烤地很是烫脚，不过女王没有任何畏惧的表情，也没有让女官撑起遮阳的伞具，而是一直把我们送到了广场上。她让身后的女官把一封信件交给了我，又顶着烈日对着我们说道：“新君王给我的信件，我昨天晚上已经详细地看过了。这是我现在给他的回信，就烦请二位大人带回去转呈给他了。”
　　于是我赶紧上前接过信件放进了怀中，然后郑重地对着她说道：“恭承女王陛下之命，这封信件我们一定会转呈到的。不知道您对我们还有其他的吩咐吗？我们一定都会努力完成的！”
　　不过女王并没有立即进行回应，沉默了一会儿才对着我缓缓地说道：“从今年的年初到现在，天下之中国家是不是经历了严重的风沙，接连的暴雨，还有持续的干旱天气？”
　　“额，这个确实是这样的。”我明确地对着她回答道，但是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意思。正当我感到疑惑的时候，她又转身对着我们说道：“你们回到天下之中国家之后，接下来要多多注意一下了。”
　　我听到女王的这句话，更加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了，但是又没办法让她当场解释一下。女王察觉出了我的疑惑，但是并没有对着我和使节大人说些什么，只是让礼仪处的大人尽快地送我们返回驿馆，接着就可以顺利地启程归国了。我们只好再次向她恭敬地行了大礼，随即她就转身带着大臣们走向了大殿，于是我们就跟着礼仪处的大人顶着烈日赶到了王宫的大门口，然后坐上马车匆忙地返回到了驿馆。
　　02
　　我们在驿馆的大门外下车之后，车夫就立即驾驶着马车调头离开了，接着我就看到驿馆主管迎了上来，询问了我们一行人启程的时间。此时我想既然都完成了出使任务，也没有遇到什么问题，不如尽快地返回天下之中国家，以免这个期间节外生枝，况且还有仆人和卫士们一直盯着我们。我跟使节大人低声地沟通了一会儿，他也非常赞同我刚才的这些想法，于是我就对着驿馆主管说道：“那就麻烦您安排一下午饭了，我们吃完以后就要立即启程归国了。”
　　“现在这么热的天气，各位大人不多休息一会儿，然后趁着下午凉快的时候出发？”驿馆主管一边安排下人准备午饭，一边对着我们说道。
　　“这几天辛苦您热情招待我们了，不过我们还要赶回去向我们的君上复命的，所以就不想着进一步打扰您了。”使节大人看到我没有说话之后，就赶紧对着他说了几句。
　　驿馆主管听到之后没有再多说什么了，就让一个下人搬上物品带着我们返回房间休息，接着又安排下人把吃饱喝足的马儿牵到大门外等着大家。当我们推门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仆人和卫士们正躺在榻上谈论着近期的一些见闻。他们看到我跟使节大人进来之后，都立即起身对着我们问道：“二位大人，今天的出使任务完成的怎么样？”
　　“今天的状况还是不错的，因此我们吃过午饭之后，就可以立即启程归国了。反正我们在这里也没有其他的事情，不如尽快地归国向新君王复命为好。”我脱下出使的衣服又换上了便服，一边催促着他们收拾东西边一边对着他们说道。
　　“接下来都听从大人您的安排了。既然您决定立即归国的话，那我们最好赶在十天之内回去吧！”其中一个仆人似乎漫不经心地对着我们说道。
　　我跟使节大人立刻怔住了一下，在相互对视了一下之后，就确定他们都是新君王安排随行监视我们的了。既然他明知道我们这次的出使不会遇到什么问题，还是派出了这些人监视我们，那出使其他国家的使节们只能被更加严密地监视了。于是我只好随口对着他们说道：“我现在也是这样想的，如果天气实在太热的话，我们就争取在中午以外的时间赶路，每天还是要至少赶上一百二十里的路程了。如果沿途休息的时候，能够遇上驿站就是最好的；如果遇不上的话，我们就只能连夜赶路，然后在白天的时候休息了。”
　　“这些都是没有问题的。”仆人和卫士们异口同声地说道，听到他们如此地一致，我跟使节大人就更加确定他们的身份了。当我们刚收拾好东西的时候，下人们也把饭菜给送了过来，除了增加的一些烧烤，其他的跟早上还是一样。仆人和卫士们又是兴致勃勃地吃了起来，我只好把烧烤让给了他们和使节大人，接着匆忙地把剩下的给吃完了。大家都吃饱喝足了以后，我就让他们带着东西走到了驿馆的大门外。此时太阳已经开始偏西了，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马儿也不耐烦地一直低声嘶鸣着，于是我们就拜别了驿馆主管，转身上马赶往了城池的南门。
　　一路上街道上的炎气不停地扑面而来，顿时就让大家感觉头晕目眩，不过此时街道上也没有什么人，所以我们就闭着眼睛信马由缰地狂奔了起来。当大家出城走到旷野上的时候，瞬间就感觉清爽了不少，不过由于近期都没有下过雨，道路干出了很长的裂缝，每当马儿疾步经过的时候，就会扬起一阵阵的灰尘，这让我们的身上又蒙上了一层。因为大家刚吃过午饭不久，就都感到十分地困顿，于是只好趴在马背上缓慢地行进着，但是上下的颠簸又让我们一直想呕吐。此时的我们赶路不是，不赶路也不是，只好这样将就着往前走动了起来。
　　随着太阳逐渐地西移，天气也就不那么炎热了，于是我们又都振作起来了，赶着马儿在傍晚时分来到了驿站。我们走进去投了通关文牒和使节文书之后，驿站的主管就立即安排了休息的房间。此时我们也管不了许多了，直接在房间门口脱了衣服，赶紧冲了好几遍凉水，才走进房间穿上单衣，等着下人们把饭菜送来。大家匆忙地吃过了晚饭，就敞开着房门躺下休息了。接下来的几天，不管我们白天赶了多少路程，夜晚无论如何都要赶到下一处驿站，匆忙地洗漱之后就倒头睡到天亮，随即在驿站里大吃一顿，然后继续骑着马儿赶路了。
　　当我们进到天下之中国家的时候，看到了成片已经被收割的农田，很多地方也是干出了裂缝，看来现在的旱情确实比较严重。随着越接近天下之中国家城池的农田，我们看到干旱的状况就越是严重，于是大家就不紧担忧起夏季的收成了。尽管今年新君王也举行了亲耕仪式，扩大了耕种面积和修缮了水利工程，但是毕竟遇到了这样风沙、暴雨和干旱的灾情，此时我突然明白女王送别时候说的话了，似乎是让我们关注一下今年的收成问题。不过所幸的是，我们看到旷野上的河水并没有完全断流，那就意味着旱情还是能够缓解的，只是不知道秋季作物的耕作是不是面临困难了。
　　03
　　仲夏的一天傍晚时分，经过一身尘土和汗水地连续兼程赶路，我们终于回到了天下之中国家城池的西门。此时我们看到城外比平时多了一倍的卫士们，正在不断地查验着往来人们的身份。我们上前表明了身份之后，之前见过的一个下人就走了过来，然后把我们带到城门的旁边说道：“新君王让我在这里等待了好久，安排你们在归来的时候先行到驿馆休息，明天再继续处理各自的事务了。西方国家的女王有让你们转交什么文书吗？如果有的话，新君王让我即刻呈交给他的。”
　　“有的。”我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取出了女王的信件，尽管之前用防水油纸包了几层，但是不知道有没有被浑身的汗水浸透，于是赶紧打开查看了一下，所幸的是没有发生这个情况，于是就立即转交给了他。他接过女王的信件之后，又转身跟随行的仆人和卫士们交谈了一会儿，如此看来他们绝对是新君王派来监视我跟使节大人的了。过了一会儿，这个下人就让他们把所有的马儿给牵走，又让我跟使节大人坐上马车赶往了驿站，他自己则是骑上马朝着王宫奔了过去。
　　当我们走下马车的时候，发现驿馆主管已经站在门外等待着了，于是我跟使节大人将出使的物品都交还给了他，他清点了一下之后就安排下人把我们带到了休息的房间。不过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房间依然是我们当初前来出使的时候住宿的，我们推门走进去的时候，发现房间的布置还是跟之前的一样，而且因为是仲夏的时节，整个房间到处充满了湿热的感觉。我看到这个场景，立刻就想到了死去的御医和净白小生他们，心中顿时涌起了一阵的酸楚。我转身看了一下使节大人，发现他也是一脸忧郁地紧锁着眉头，然后对着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看到外面的天色昏暗了下来，我就让下人们点燃了蜡烛，然后催促着他们赶紧准备晚饭，又表示我跟使节大人要好好地休息一下，毕竟明天新君王还是让我们继续处理事务的。在下人应诺着退出房间之后，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无力的感觉，走到椅子旁边直接瘫坐了下去。此时使节大人走到我的身边，拉近一把椅子坐了下来，随即看着我又是长叹了一口气。
　　“大人，您想过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归国吗？反正我现在经常在想的，尽管我们保住了一条性命，但是不知道最终能不能回去，也不知道新君王什么时候可以掌控天下的局势。”我也是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对着他缓缓地说道。
　　此时使节大人抬起了头，有些沉重地看着我说道：“我也经常想这个问题的，就算我们在这里很好地苟活着，但是还是不如自己的国家啊！尽管目前在新君王的治理之下，天下之中国家有了很大的改观，而我们的国家还是像之前的那样，但是我们毕竟还是寄人篱下啊——不，我们连寄人篱下都算不上，就是贪受嗟来之食啊！因为人家不给我们恩赐的话，我们甚至都没有办法活下来的啊！”
　　“您在太子府的时候，有跟我们的卫士们沟通过吗？他们现在也是这样想的吗？”我瘫坐在椅子上，继续有气无力地对着他问道。
　　“是的，尽管我们都在太子府上任职，不过平日里却难得见上几次。但是每次能够见面的时候，他们也都是我谈论这些问题，看来大家的想法基本上都是一样的。虽然大家现在不知道御医的消息，但是我估计他也有这个想法的。”使节大人把椅子又往我身边挪了一下，然后低声地对着我说道。
　　“那您有没有想过我们如何才能回去呢？”此时我也是凑过去低声地对着他问道。
　　“那这个真的就要看你的努力了。”使节大人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接着继续低声地说道：“你现在是在王宫内处理事务的，比我们有着更多的机会接近新君王，所以最终就看你能不能影响他的想法了。”
　　“不过就像我之前跟您说的，尽管我在的存档房离新君王的大殿很近，但是我也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过他了，而且我也不可能直接前往大殿找他的，我这次见到他还是因为他安排我们完成出使任务的。以前我在文书房的时候或许还有机会，但是以后有没有机会我就不知道了。”我一边叹着气，一边无奈地对着他说道。
　　听到我这样说之后，使节大人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于是我们就这样对坐着不再说些什么了。过了一会儿，我们看到送饭的下人们走了进来，摆放了跟当初一模一样的饭菜，看来驿馆这些年招待使节的菜肴并没有什么变化。下人们摆好饭菜之后就转身退了出去，于是我就走到桌子旁边对着使节大人说道：“大人，我们还是先坐下来赶紧吃饭吧！不管以后有没有这样的机会，我都会尽量抓住每一次的机会，不过最终还是要看新君王的态度了。”
　　听到我说的这些话，使节大人就微微地笑了一下，接着走过来跟我一起坐下吃饭了，不过接下来我们都是沉默着没有再说话了。这样尴尬的气氛持续了许久之后，我就让下人带着我们去沐浴房好好地冲洗了一下。当我和使节大人返回到房间的时候，下人们已经收走了餐具并且整理好了床铺。于是我们就像之前在驿站的时候那样，敞开着房门和窗户，吹灭了蜡烛就赶紧躺下来睡了过去。
　　天色刚蒙蒙亮的时候，使节大人就把我给喊醒了，表示我们一会儿就要离开驿馆了。不过我并没有任何匆忙的感觉，而是慢悠悠地起来洗漱了一下，接着出门询问驿馆有没有准备早饭。下人告诉我虽然没有给我们提供，但是已经准备好了离开的马车。我们只好收拾了一下来到驿馆的前厅，此时看到昨晚乘坐的马车正停在大门外等待着。驿馆主管看到之后，就安排我们分别坐上了马车，接着让车夫把我们送到各自的地方，不过我们并没有立即上车，而是站在旁边又聊了一会儿。
　　当我准备坐上马车离开的时候，使节大人又转身对着我说道：“接下来还是有机会的，你要相信我们最终都是能够回去的！”听到他这样说之后，我就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接着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会努力地抓住机会的，毕竟这不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们最终都是要回去的。”看到使节大人点了一下头，我就掀开帷帘走上了马车，随即对着车夫缓缓地说道：“走吧，我们现在又要返回王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