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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皇子妃(七) ...

  •   耿瑄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更难过了。
      他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怎么也吃不下东西,每一种食物的气味闻起来都诡异至极,肉带着腥气,菜像是已经腐烂,连人身上都带着浓烈的汗臭,他一闻就会吐得天昏地暗。

      眼看着他日渐消瘦下去,耿业实在担心,怕以他的身体状况无法继续保住孩子,便去麹尘那儿求了一方药。

      喝下这诡异的药汁后,耿瑄勉强能吃下一点东西,好歹是度过了最初的两个月。

      两个月后,呕吐的情况慢慢少了下去,变成隔三岔五才会出现一两回。
      但很快,他又遭遇了其他身体上的折磨。排便困难、手脚浮肿、腰腿酸痛、不定时的抽筋……许多之前想都没有想过的毛病轮番出现,幸好有御医和麹尘配来的药,将那些苦痛控制在了一个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但问题并没有因此而得到解决。

      身体的变化让耿瑄根本没有出门的勇气。御林军已将他住所周围团团围住,闲杂人等无法靠近半步,可他仍然担心,以这副模样出现在院子里,说不定就会被什么人看去,使得污名伴随他终身。
      他只好天天待在屋子里不见人,打发过一天算一天。

      耿瑄的脾气越来越差,在他第五次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全部砸烂后,耿业终于无法容忍他继续浪费下去,把他屋子里所有的摆饰全换成了摔不烂的木制品。

      怒气无处发泄,耿瑄气得上火,这又进一步加重了身体的负担。在长期的反复折磨下,他对待子嗣的态度发生了变化。明知道腹中是他的孩子,他唯一的孩子,他却想——杀了它,剥夺它诞生于世的机会,以及由此带来的一切苦难。
      对他来说,十月期满,瓜熟蒂落,成了一种解脱。至少此刻的他是这么认为的。

      耿瑄的经历,郁筠大概知道一些,其中大部分是从何酉来求药时听到的只言片语知晓的。听完后,她只觉得庆幸。不用经历那些就无痛得到个孩子,应该算是件好事?

      她没跟麹尘探讨这个问题,只随意琢磨了一下,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书页上。眼看着离孩子降生的日子越来越近,麹姐又给她找来些育儿方面的书籍,她要学的东西比之前更多,恨不得将十二个时辰掰成二十四个用。

      三皇子妃拼命学,三皇子安心养,日子倒也一天天过下去了。同样的时间,对耿瑄来说难挨,对郁筠来说却太快。何酉匆匆赶来承天宫,向麹尘求救,说生产之日已到时,她都还有些反应过来,第一反应是:欸?就是今天了吗?

      麹尘瞥了郁筠一眼,吩咐道:“你跟我一起去,坐在轿子里不要露出脸来,等到了那边,直接进屋上床躺着。今天之后,得让所有人知道,那孩子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

      郁筠指指自己:“我、我吗?”
      有这样的角色安排,怎么不提前跟她说一嘴,她完全没做好准备啊?

      “对,就是你。到时候皇后她们都会来,记得把产后虚弱演得真一些。好了别发呆了,”麹尘在郁筠的额头上拍了一下,“走吧。三皇子现在可是……危在旦夕呢。”

      此事涉及到两条人命,郁筠不得不放下内心的迟疑,立刻按照麹尘所言采取了行动。

      刚进到院子里,郁筠已听到了隔着几扇门传来的惨叫。声音凄厉至极,听得人汗毛倒竖,让她下意识握紧了身边人的手。
      “麹姐,我……我害怕。”

      麹尘挑了挑眉:“不太对吧?我看你的表情,不像是害怕,倒像是愧疚。”

      一下被戳破心事,郁筠有些不知所措。
      确实如此,听到惨叫的瞬间,她心底升起一股浓烈的愧疚之情。她心下暗想,要不是麹姐中途插了一脚,此时躺在那儿的,就该是她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就觉得浑身哪儿都不舒服。

      “傻孩子,你要把情况逆转过来想。既然孩子是两个人的,那这苦痛为什么不能由两人共同承担?说不准,这是他应得的呢?你就考虑这一个问题吧,如果现在躺在那儿的真的是你,耿瑄会这么愧疚吗?”麹尘在她的手上轻拍两下,随口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先去床上躺着吧。有什么想法,我们今天之后再讨论,听起来,那位马上就要疼得没力气了。”

      郁筠突然觉得自己冷静了下来。
      她抛去所有多余而没必要的想法,快步去往偏殿,换好寝衣,往床上一躺,做好演戏的准备。照麹姐路上交待的,等孩子一出生,就会被送到这儿来,皇帝将对外宣称,孩子是由她产下,并抚养在宫中。
      今后,这座兰汀宫就是她们一家子的寝宫了。

      她侧耳去听发现,麹姐进屋后,哀嚎声就停了。与刚才相比,现在的静谧反而更骇人。她实在想知道,那头的情况究竟如何了。
      直到天色渐渐转黑,屋里的光线变得晦暗不明,她终于在焦躁难耐中等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她惊得一下坐起身来,又被身边的宫女按回去,洒上一头冒充汗的水,使得效果逼真了几分。

      孩子很快就被麹尘抱到了这边,她把孩子裹得很好,动作又快,路上没吹到半点风。

      郁筠一边掀开包被检查孩子的状况,一边下意识问道:“神女大人,殿下状况如何?”
      她还是无法想象,这孩子究竟是怎么生出来的。

      郁筠这一问,宫婢们纷纷眼观鼻、鼻观心,然后偷偷摸摸地竖起耳朵。

      麹尘笑笑:“自然一起切都好,三皇子妃不必担心。怎么表情这么严肃,可是有什么不对?”

      郁筠抿着嘴,小幅度摇摇头。
      这她怎么开口?她总不能说,自己被怀里的孩子丑到了吧?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刚出生的小婴儿,她没想到,这时候的小孩皮肤皱皱巴巴,肤色黑中带红,看起来跟小猴崽子一样,怎么看怎么奇怪。

      “没事就好,那——本宫这便将这个喜讯告诉父皇、母后和众位母妃。”
      郁筠一怔,再抬头时,麹尘的脸已变为了耿瑄的那一张,连带着衣饰和身形都已发生了变化。
      显然,这应该也归属于“巫术”那一类,并不是普通的戏法。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她来不及细想,皇后已带着众妃进来看望孩子。她立刻虚弱开口问安,被大喜过望的皇后免了礼。
      这是郁筠第一次从皇后楼婵娟那儿得到好脸色,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为避免皇后太过心疼儿子而引发意外,楼婵娟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在她眼里,儿子“消失”九个多月,是因为传宗接代的任务已经完成,不想面对皇子妃那张脸。她当然理解,并十分支持,不会过多追问,还时不时在皇帝面前为儿子说些好话。
      而她没去关心郁筠,则是觉得没必要,也不在意。皇帝都说了孩子一切都好,她还有什么可看的,等孩子出生了再去看也是一样的。

      郁筠忍不住想,要是楼婵娟知道了一切的真相,会不会现在就冲上来一把掐死她?
      大抵是会的。所以还是继续瞒着好了。

      楼婵娟本想将孩子接到自己那儿抚养,但“耿瑄”坚决不同意,耿业也不松口,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等热闹散尽,宫女也被麹尘全部支走,郁筠才终于有了时间,可以好好看看“自己的孩子”。
      拉开抱住孩子那包被的一瞬,她再次陷入了呆滞中,等麹尘回到屋中,才回过神来问出一句:“麹姐……这、这怎么是个女孩儿?”

      “她本来就是个女孩儿,你之前没仔细看吗?”麹尘净好手,从她手中接过孩子,处理完排泄产生的脏污后重新包好,抱在怀中:“没记错的话,我应该只说了耿瑄会有个孩子,可没包男女。不过,为了避免在最近引来麻烦,我在她身上加了点巫术,其他人会默认这是个男孩。小心些,可别让其他人发现了这个大秘密。”

      郁筠应了声好,又问:“那耿瑄呢?真正的耿瑄,到底怎么样了?”
      她总觉得,刚才麹姐的回答,是说给屋中的宫婢听的,并不是实际的情况。

      麹尘笑笑:“此事说来话长,但可以概括一下——在其他人面前,我就是耿瑄;在耿业那儿,耿瑄已经因为腹部被活生生剖开,流血过多而死;至于真正的他,现在已经被转移到了宫外,被他一位‘朋友’好生‘照顾’着。你嘛,就当他死了吧。”

      郁筠隐约猜到点什么,不再追问,将注意力放到了麹尘怀中的女孩儿身上。
      在看了一整天后,她忽然觉得,小孩儿长得也算眉清目秀,没有最开始那么难看了。好好养上一段时间,应该会长成非常可爱的小姑娘才是。

      宫外,耿瑄的别庄。
      醒来时看到熟悉的摆设,耿瑄长出一口气,还以为自己的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

      他想喊人,可喉咙干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想坐起身来,可身上的每一处都传来剧痛,尤其是腹部,让他根本动弹不得。

      耿瑄不知道自己在床榻上躺了多久。他一度以为,他将会躺在这儿,直到活活饿死。
      好在,把他带来此处的人并没有那么绝情。在光线逐渐晦暗到看不清屋内的摆设时,有人打开了门。他舔舔嘴唇,顺势望去,看到了一张朝思暮想的脸。
      “阿竹!你来了!我们的孩子……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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