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颗明珠》南烁

14、明珠（小修）

　　关于贺炀为什么不能吃糖这件事，其实最早是因为他出生起肠胃就不怎么好，因而贺远忠和龚莉对他的饮食格外上心。
　　生的不能吃，甜的不能吃，冷的辣的咸的统统少吃。
　　是以，贺炀小时候看起来总是很弱小，肤色也苍白得不正常。

　　后来，贺远忠和龚莉两个人逐渐有了争吵，一个抱怨对方总是因为工作忽视家庭，一个觉得这都是小事，别小题大做。
　　发展到后来，两个人都不想管孩子，就趁着暑假把他送到云野镇，让贺炀奶奶照顾他。

　　那时他正在换牙期，奶奶吓唬他说吃糖牙齿就会掉光，他愣是一点甜的都没沾。

　　渐渐的，从被强制不让吃甜食到逐渐成为一种习惯。
　　只是这种习惯他谁也没说，他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异类，不想成为因为饮食习惯而让人觉得扫兴的那个。

　　但叶明珠是第一个发现的。

　　所以彭鹏电话里说牛乃棠猜到了，他想，这事十有八九是叶明珠告诉牛乃棠的。

　　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叶明珠，就是之前在云野镇认识的叶明珠。

　　可她为什么要装不认识他？

　　是已经忘了他吗？

　　还是因为三年前那件事，是觉得自己还在怪她，所有不肯认出他来？

　　他当时因为她的爽约是挺生气的，但过了这么长时间，谁会一直生气？
　　还是她觉得自己就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不管是哪种可能，既然她现在不想认出他来，他也不会特意点出。

　　他想看看，她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也需要更确切的证据。

　　贺炀收回思绪，几个人逛完这个市场，站在大门口，贺炀见前面排队的人少了点，对他们说：“走吧。”

　　过了马路就是最近风很大的奶茶店，门口排着长队，牛乃棠急急忙忙想看菜单，叶明珠就站到了她后面。

　　因为人多，大家都想早点买到奶茶，队伍的间隙就变得特别小，几乎是前胸贴着人家后背站着。

　　叶明珠动都不敢动一下，身后的人散发着温热气息，还有熟悉清淡的薄荷香。

　　她只能佯装淡定地去看挂在上面的灯牌菜单，猜测贺炀会点哪种口味的奶茶。

　　他要喝无糖的，大概就是纯茶了。

　　那她要喝什么呢？

　　不过，她是不是不应该喝奶茶啊？
　　奶茶很长胖的，她之前还想减肥，这样一喝，身上的肉肉岂不是又要变多了，那她就会更胖了……

　　脑子里各种想法乱飞，不知不觉中，队伍已经排到了收银台前面。
　　店员小姐姐穿着制服温柔地问她：“你好，请问想喝点什么？”
　　牛乃棠已经点好了，站在一边大力推荐她刚刚点的，“你也点抹茶珍珠牛乳吧！是这家的招牌哦，七分糖的很好喝的！”

　　怎么办。
　　她也很想点奶茶，但是——奶茶+七分糖，会很甜很甜吧？

　　顿了顿，叶明珠指着一杯纯茶茶汤，“我喝这个，呃……不加糖。”

　　“不加糖会很苦哦，您确定不加糖吗？”店员问。

　　她点点头。

　　身后的贺炀上前一步，没怎么看菜单，直接掏出手机扫码，淡声说：“我跟她一样，我们前后四杯一起，哪里付钱？”

　　“哇哦，”牛乃棠把叶明珠拉到一边，笑得贼兮兮的，附在她耳边悄悄说：“陪贺炀一起喝无糖奶茶啊？”

　　“不是啦！”
　　她背对着贺炀，被这一声调侃弄得脸通红，“我就是觉得喝奶茶会更长胖吧……”
　　所以就喝纯茶好了。

　　看到叶明珠沮丧的眉眼，牛乃棠连声唾骂自己：“呸呸呸！”
　　她拍了自己嘴巴几下，“对不起哦，我八卦错了地方……”

　　叶明珠哭笑不得地拉住她手，“也不用下手这么重吧。”
　　“你别生气就好。”
　　“没有啦——”

　　正说着，两人缝隙中插入一道声音，彭鹏端着两杯奶茶往前探了探，“你俩干嘛呢？奶茶都做好了还在这说悄悄话。”
　　叶明珠边说谢谢边伸手去接，彭鹏抬起手绕了一下，“你的那杯在贺炀手里，给，这是你的，牛魔王。”
　　牛乃棠瞪过去，“我是你牛奶奶。”

　　叶明珠愣了下，抬眸就看到贺炀握着两杯颜色和口味一模一样的纯茶走了过来。
　　“有点冰。”递过去的时候，他还提醒了下。
　　“哦哦，谢谢。”

　　叶明珠插好吸管，吸了两口。

　　纯茶不加糖，真的有点苦诶。

　　不知道贺炀觉不觉得苦。

　　几个人边喝边往江边走去，不远处江水连延不觉，浊黄色的江面上晃晃悠悠漂着几艘轮船，江对岸的沿线矗立着高楼大厦，时不时传来低沉的鸣笛声。

　　平时这里人就很多人来，国庆假期更是有不少摄像发烧友扛着长枪大炮来拍美景。

　　叶明珠也拿出手机拍了几张，准备到时候发给奶奶看。

　　“买手机了？”贺炀问。

　　叶明珠一愣，呆滞地点点头。

　　像是被她这个样子逗笑了，他唇角浅浅牵动，忽然说：“那你有Q.Q吧？”
　　“昨天刚申请了一个。”
　　“行，加一个。”
　　叶明珠眨眨眼，他解释说：“我之后下午可能要去竞赛班上课，来不及回来的话，得麻烦你帮我收个卷子发个作业。”

　　原来是这样。
　　那下学期分班后，贺炀去竞赛班，应该就是没有悬念的事了。
　　想到这，她又有点黯然。

　　两人互相加上后，贺炀随即翻了下她空间，什么都没有，果然是申请的新号。
　　他摁灭屏幕。
　　……

　　回家的路上，叶明珠一直捧着奶茶，恰好在小区门口碰到程书红和程灵两个人。
　　放做以前，她应该会埋着头匆匆走掉，不过想起程阿姨劝爸爸给她买手机的事，她决定大方地上去打个招呼。

　　“程阿姨。”

　　程书红见叶明珠走过来，又瞧了瞧她今天穿的衣服，“这颜色挺适合你的，今天出去玩了？”
　　叶明珠点了点，她看向程灵，程灵背着书包，头发束着，眼下有淡淡的疲惫。
　　不知道程阿姨看出来没。

　　“正好，我去下你叶叔叔的店，”程书红把钥匙给程灵，“你们先一块回去，我待会回来做饭啊。”
　　说完，掉头走向文具店。

　　叶明珠和程灵默默走回去。

　　她还是第一次和程灵一块走，不得不承认，站在程灵身边，回头率真的超高。
　　只是这样的注视多了，会不会有压力呢？

　　但她转念一想，对从小漂亮到大的女生来说，这样的回头应该习惯了吧？

　　晚饭时，叶茂林和程书红忽然宣布后天要去邻省一趟。

　　“今年这批供货商不行，”叶茂林摇摇头，“不是这里出问题，就是那里不行，还是得换一个。”
　　正好程书红在邻省有亲戚，有当地人陪着，谈生意的时候更有底气一些。
　　她对程灵和叶明珠两个人说：“就一晚上，我们很快就回来了，你们两个怕不怕，要不要我叫周阿姨过来陪你们一晚？”

　　年少的时候，好像总会对上学、放学这样一成不变的稳定生活产生莫名的厌倦感，总是期待能发生点打破一下，比如晚自习忽然停电，又或者是父母出差独自一人在家。

　　而叶茂林和程书红要去邻省一晚，恰好就是这个“变化”。

　　在这一点上，也许真的存在心有灵犀，叶明珠和程灵不约而同回：“不用。”

　　上一次“不用”是开学第一天叶茂林要送她们去学校，两个人齐声拒绝。
　　这一回怎么就忽然变得团结一致了？

　　不过程书红并未多想，在饭后把家里常用的电器使用手册翻出来摊到桌上，告诉她们要是出问题了该怎么办。

　　洗漱完后回到房间，程书红擦着护手霜，还是放心不下：“你说她们还这么小，独自放她们在家里是不是早了点？”

　　在这方面，叶茂林倒是比程书红心宽，“以后总是要独立生活的，提前锻炼锻炼也好。”

　　“可我总觉得……”
　　叶茂林放下账本，觉得她太焦虑了，安慰道：“那要不还是我一个人开车过去？”
　　“那也不行……”
　　“放心吧，明珠生活经验还行，再不济你就打视频电话。”
　　程书红唉了声，“总觉得她们还是小孩子……”

　　-

　　叶茂林和程书红四号下午开车走的，叶明珠因为明天要参加语文知识竞赛，就在房间看了一下午的书。

　　厨房里有程书红临走前买好的饺子包子等半成品，叶茂林也留了钱，两个人无论是想做饭还是点外卖，都可以。

　　叶明珠选择下饺子，她本来想问下程灵吃不吃，去她房门口看了下，发现人不在。

　　过了会，卫生间里传来洗衣机卡顿的故障声。

　　难道在卫生间？

　　叶明珠走了过去，程灵果然就站在洗衣机那，轻轻拍打了下，关机，再重启，然而洗衣机还是没反应。

　　“你怎么了啊？”她问。

　　程灵回头，表情看上去有点懊恼。

　　叶明珠这才发现，程灵的长相远比她在学校里见到的程灵，更好看，更精致，只是因为眼角略尖，下巴也尖尖的，第一眼看上去觉得这人高傲中透着点冷酷，仿佛脸上写着“生人勿近”这四个大字。

　　程灵顿了顿，才开口说：“洗衣机好像坏了。”

　　叶明珠凑近一瞧，也试着重启了一遍，但洗衣机滚筒只是懒洋洋地动了两下，又停止了。

　　“你洗的什么，着急穿吗？”

　　“被套，”程灵犹豫了下，说：“刚刚……弄脏了。”
　　所以想快点洗干净。

　　叶明珠瞬间明白，想起以前在云野镇读初中时，没有洗衣机时大家就一起把被套拧成绳挤干水分，再抖两下，摊平晾好。

　　“我们试下这个方法？”

　　说着，她从洗衣桶里费力掏出全部浸湿的被套，让程灵捏住一头，她握住被套另一头，用尽全部力气往反方向拧。

　　程灵也学着她的姿势，往另一个方向扭。

　　只是她力气没有叶明珠大，哪怕十指用力到发白，被套也只是漏两行稀稀拉拉的水下来。

　　这个被套几乎全靠叶明珠的力量拧干，最后也是她扛到阳台去，摊平，晾干。

　　程灵望着晾衣杆上的被套，转头看向叶明珠，话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羡慕：“你力气真大，真好。”

　　“啊——”
　　叶明珠没想到程灵会从这个角度夸她，忍不住自嘲道：“因为胖了就会，力气大。”
　　她故作轻松地夸回去，“我要是能像你这样就好了。”

　　程灵却摇摇头：“你不会的。”

　　她的世界，除了努力学习，就是控制体重，哪怕她也想正常吃饭，想吃零食炸鸡喝可乐，也不被允许。
　　跳舞需要保持消瘦的身材，如果胖一斤，就会收到舞蹈室老师的言语训斥。
　　如果再胖几斤……恐怕程书红也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程书红就希望她瘦瘦的，她总说，男孩子能丑但不能矮，女孩子能矮但不能胖。

　　叶明珠似懂非懂，和她一同望着窗外静谧的黑夜。

　　为什么会觉得她不会？

　　难道瘦一些，不好吗？

　　-

　　吃完饭，叶明珠去阳台把自己的衣服收进来，跟叶茂林电话汇报了一下晚上吃的什么。
　　又看了会书，才拿出手机，点开Q.Q页面，找到贺炀的头像，盯着他的头像看了会。

　　他的头像是一个卡通漫画人物，但是她不知道是哪部漫画。

　　她到现在为止，列表里只有牛乃棠和贺炀两个人，她点开空白的空间，却看到访问栏显示“+1”。

　　点进去一看，贺炀居然已经看过她白板一样的空间了。
　　时间显示是下午，原来是刚加上就看了。

　　这是他的习惯吗？
　　刚加上一个人，先扫一遍对方的空间？

　　叶明珠想了想，打开和他的对话框，不管怎样，今天他请了客，她也应该为那杯纯茶道谢。

　　叶明珠：【今天谢谢你请客，下次我也请你喝奶茶。】

　　贺炀的头像显示在线，他很快回：【你喝完了？】

　　其实剩下半杯带回家后，她实在忍不住，加了点蜂蜜进去才喝完了。

　　她老实说：【喝完了，不过我回家后还是加了点蜂蜜进去。】

　　贺炀正在写数学竞赛卷子，手机震动，他被这句话笑到了。
　　手指迅速敲下：【你也觉得苦？】

　　什么叫她也觉得，难道他回家也受不了加了糖进去？

　　叶明珠：【但你不是不吃糖吗？】

　　贺炀：【确实，不过偶尔还是可以尝一点的。】

　　叶明珠感到惊奇，时间真是个好东西，也能让不吃甜的人尝一点甜。

　　她问：【比如呢？】
　　这决定她以后要是要请贺炀喝奶茶的话，是点无糖还是三分糖。

　　月亮高高悬在半空，洒下温柔的清辉，窗外微风浮动，带着白纱色的窗帘影影绰绰的晃动。

　　过了会，贺炀说：【比如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