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凡音》蘑透

4、土龙

　　桌上放着银盘似的东西，林南净打开后却是银质笼子。

　　七寸大小的笼子里，盘踞着四五条花蛇，蛇身缠绕滑行，正“嘶嘶”的吐着舌头，甚是可怖。

　　“啊啊啊！”

　　众人被吓得大喊起来，各家侍女急忙上前护住自家小姐。有些见过大场面，竭力佯装镇定的人亦是脸色惨白。

　　而风箬竹早早让盈儿拉了出去，所以在场并无无辜之人。

　　“林南净，这就是你们林家的教养吗？这么多人受了惊，你爹娘怕是鞠躬赔礼道歉也不够了！”张翠苑斥责道。

　　亭中央被指责的女子无辜极了，炎夏的风吹起她的发梢，肆意的面容和此刻席上之人泾渭分明。

　　她抬眼扫向诸人，“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从今儿起，若还有人再敢作妖到我面前，莫说这银蛇无毒。”她笑起来，“或许下次就变成剧毒的了。各位可千万要小心呀～”

　　一袭话让在场人直冒冷汗，之前无论怎么言语欺辱林南净，她都只会绕过或干脆不来，如今这种硬碰硬倒是第一次见到。

　　话主人带着蛇已经潇洒离去，只留在场贵女面面相觑。

　　杨蕊帕子抹泪：“云裳姐姐好好的宴席便这样被人毁了，她，她真是欺人太甚。”想起方才之事，她有些不敢讲出林南净的名字。

　　“她以为她是谁，不过是个盐贩子的女儿，竟敢如此无礼！”

　　汪云裳软声道歉：“姐妹们见谅，是我自作多情了。本来想我们大伙好久未见说说话，没想到竟惹了她不开心。”

　　李五娘气愤起身，“和姐姐你有什么关系，你好心请她来是给她脸了，如今这口气我着实咽不下。”

　　她起身让丫鬟追去拦人，“给我叫住她，我非要为众姐妹讨个说法！”

　　“我们一起。”

　　“对，一起去。”众人附和，说话间座位上便没了人影。

　　看来真是引起众怒了呀，汪云裳卸下柔弱面孔，端起茶具悠然的喝了起来。

　　“姑娘，都准备好了。”

　　她擦净嘴角茶渍笑靥如蛇蝎，扶着丫头的手起身。

　　“走，我们也去瞧瞧戏！”

　　另一边，宴初被领到男宾坐席的最后一排，无人搭理也自得其乐的端坐着。

　　他本想找借口不来，待半月时限一到，身体调养好后便离开林家。

　　但脑中总有红色身影缠绕，许是良心作祟不忍她独自赴宴，陪她走上一遭也无妨。

　　“这位...林家姑爷，初次见面，不跟大伙喝上一杯吗？”一位富态着锦衣的男子晃着虚步靠近寒暄。

　　众人视线都转向他，话题不知何时说到了他这里。

　　宴初婉拒道：“我不饮酒。”

　　“哈哈，怕不是身子虚呀这位兄台，如今云城谁人不知，林家赘婿春宵夜，换得半月夏日枕。”

　　说话的男子叫聂成，身量较矮，因为家族没落而自身自卑，时常作各种筵席上的小丑活络氛围，也因明恋汪云裳时常被鄙夷。

　　这次宴初作为赘婿的事情，在他看来是终于出现了个低自己一等的人，他心中暗爽，所以毫无顾忌，公然挑衅对方。

　　满口荒唐话引得满堂大笑，宴初眼睛微眯，未曾想自己因为中毒昏睡竟传出这样的谣言，林南净那边想必也不宁静。

　　他站起身，从容对面前的人说道：

　　“不知晓的还以为兄台躲在林家的床底下了。只是看兄台模样，也不像做出那等令人唾弃的长舌妇之举。毕竟，林家的围墙兄台是过不去的。”

　　“你！”聂成气结，这小白脸居然嘲笑他矮，他还没有说他长得像个姑娘呢，刚想反驳，便有人过来打断。

　　盈儿走进来，“姑爷，姑娘要回去了。”

　　宴初颔首，一眼也不看堂内，甩甩袖子便轻飘飘的踏门离开。

　　林南净在庭院的荷花池边被拦下，来人气势汹汹又不敢上前，她沉思片刻，自己有那么可怕吗？

　　不过答应过娘亲今日不动武，她倒要看看这群人又耍什么花样，干脆一次解决让她们再也不敢来犯。

　　她背过手站在石桥上等待。

　　不过还没看到人，浓浓的脂粉香先飘了过来。然后，一行五颜六色衣裳的人结伴来到她眼前。

　　“林南净，你给我们道歉，否则你今天休想走出这道门。”为首的李五娘气汹汹道。

　　“若我不呢？”林南净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那也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张翠苑招呼打手上前。她冷笑道：

　　“本来你磕头我们或许还可以考虑原谅，既然不，今儿就算将你打死在院中，你爹娘也不敢置喙。”

　　林氏夫妇虽将产业做大，但独权不让别人分杯羹也招来了忌恨。只是以往大家是明面上不显，暗中使坏招。今天倒是都不遮掩了。

　　“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林南净握紧拳准备迎战，别人巴掌都要删脸上了，不还手她才是蠢蛋。

　　在场几个打手都是家生子，配合默契，主人发令他们必须拼命。

　　几人对视，然后齐齐对准林南净出拳，四面围堵，彪悍的拳法若不是她闪躲的快，必要被捶成重伤。

　　林南净轻功落地稳住身形，眼中冷静，倒是差点小瞧了这些人。

　　她一脚将身后人踢飞，拽住右边打手，瞅准破绽直接扔向对面，打手们急忙闪开，被扔出去的那人摔向在旁边看戏的小姐们，众人急忙散开。

　　人影四散，打手们摸不著目标，情况霎时乱作一团。

　　林南净拍拍手，今日果然是宴无好宴，她转身要走，腰部却突然被狠狠撞击，她靠在桥栏边没有防备，竟无借力处，整个身子便直直向水中倒去。

　　她屏住呼吸准备承接溺水，背后倏尔出现了支撑，有人救了自己，她意识到什么，抬头便看到那双好看的眼睛。

　　一如成亲时初见那晚，亮的像天上的辰星般。

　　宴初将她扶好，“小心些。”

　　“你会武功？”林南净疑惑的问。

　　“足够自保。”他望向眼前乱象，眉头罕见皱起，没想到走到哪里都躲不掉勾心斗角。

　　众人眼见陌生男子出现，一个个都急忙整理仪容。汪云裳从后方款款走向前问道：“这位是？”

　　林南净懒得搭理，宴初看出不对付，冷淡道：“我来接夫人回家。”说完便扶着林南净往门前走去。

　　原来是林家那位赘婿，众人眼中失望，这男子身量俊雅，长相更是出众，没想到便是那泼皮的夫婿。

　　李五娘心有不甘想上前理论，狠狠甩开丫鬟的搀扶跑开，没想到路上太滑，她一不小心自己翻身落入了水中。

　　又是一团乱麻，众人惊慌，急忙去救人。

　　林南净走在宴初前面头疼的厉害，她就不该过来，接二连三的闹剧真是耗费心神。

　　“累了吧，擦擦汗。”宴初递过手帕。

　　她愣了下接过来，手帕上有淡雅的竹香味，很是舒服。

　　“今日多谢相救。”她诚心道谢。

　　宴初缓声道：“下次不必勉强自己来不喜欢的地方。”

　　连他这个没见几次的人都看出林南净的不喜，林氏夫妇又怎会不知道呢，林南净内心苦笑。

　　没成想他们二人还未走出院子，石桥那边叫喊声更甚。

　　“救命，是土龙！救我！”李五娘的声音变了色，发出惨绝人寰的呼救。

　　他二人惊讶对视，林南净转身快步跑到岸边看向水中。

　　水中一个巨大的东西在追逐着李五娘，整个池塘此刻才看清是被填满的样子，只有先前有些许浅水没于表面迷惑了人眼。

　　而李五娘深陷泥潭根本走不快，岸上人都被吓得不敢上前。

　　这东西怎会出现在云城！

　　林南净来不及多想，瞧见身边有绳子便用力扔向李五娘方向大声喊道。

　　“再快些，我便能拉你过来！”

　　李五娘全身泥泞早被吓傻了，方才逃命耗费了大量的体力，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只是没想到自己的结局竟是成为这肮脏东西的腹中食物，她想放弃了。

　　然而岸边一遍遍传来的声音终是叫醒了她，那个奋力叫喊的人居然是她此生最讨厌的人。

　　下唇咬破将眼泪逼回，她又生出力气向前奔去。

　　再快些，再快些，林南净心中默念，直到她看着池中人影一步步艰难靠近，终于，抓到绳子了！

　　她立刻喊着仆役们上前帮忙拉扯。

　　只是泥潭太稠，速度再快又怎能比得上土龙在里面游刃有余的身躯。

　　只见身后男子绑好衣袖，拿着匕首上前，“你们压低绳子会更快些，我去引开土龙，分开行动。”

　　“哎！你小心！”林南净想要叫住他却是来不及了，只得尽力专于救人。

　　宴初飞向池中央狠狠踢了土龙一脚引得它注意，便又跑开。

　　这东西他曾在太子东宫里看到过，不过比这条要更大，更残暴。

　　土龙气急朝他爬来，宴初脚尖轻点躲开，顺势用匕首划破了它厚厚的皮。

　　那边李五娘快要靠近岸边，他压制不住体内的毒，内力耗尽落入泥潭，只得尽力躲闪攻击。

　　想自己此生，活在波谲云诡的深宫，被逼着做了许多不愿做的事。如今避过层层追杀才得一月的悠闲日子，倒也是足够了。

　　此行也算还了林家的恩情，他心中无挂，此时力气耗尽，毒发至手腕，匕首也无力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