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木偶》棠小栗

22、第二十二章

　　神子大人的计划，谷口咲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现在每天的日程相较从前，反而更加忙碌了。

　　五条悟给她的卷轴她不能带回家，只能放在五条悟的殿宇里，趁着过去的时候多看几眼。

　　按理来说，这些家族收集的咒术都是不能外传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好像得到了默认，围绕在五条悟身侧的侍从们见到她手里的卷轴时只是轻声询问是否需要她们帮忙整理。

　　谷口咲只能猜测，或许是自己已经被当作为五条家的人了。

　　有一点还是挺麻烦的，卷轴中记载的很多东西她无法理解。

　　这也没办法，世家记载的咒术经过千年变迁大多有了新的发展，因此往往需要专人教导。

　　五条悟并没有这个困扰，天生的六眼使得咒力的流动和运转规律对他而言单向透明，因此他没有意识到谷口咲所面临的烦恼。

　　谷口咲也无意打扰神子，于是只能自己记下无法理解的部分，拆分之后回去问鸢尾，但五条家底蕴深厚，鸢尾也难免会有不懂的问题，这样一来就陷入了瓶颈。

　　当五条悟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和谷口咲已经在一起混了快三个月了。

　　他是真的很满意这个小伙伴，做的东西好吃，长得也好看，说话不讨厌，跟对方在一起的时候，也不用去见那些烦人的小孩。

　　所以在谷口咲的问题上，他并不吝于帮助。奈何谷口咲不是个会主动开口的性格，还是五条悟发现她最近一直再看同一本卷轴，好奇问了两句，才知道缘由的。

　　然后他也犯愁了。

　　不是，咒力运作这种东西还要专门学吗？？

　　不是看一眼就会了？

　　苦思无果，他只好扭头去问侍从。

　　五条悟疑惑道：“你们一般是如何学习咒术的？”

　　自出生起就高高在上的神子第一次将目光投向他脚下的普通咒术师。

　　家族的咒术师恭敬欠身，回道：“殿下，族内子弟大多会进入学堂进行初步学习，在术式觉醒后进一步安排。”

　　学堂？五条悟隐约记得这个词，但因为他并不需要，所以印象不深。

　　他又问了几句，大概弄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之后，在下一次谷口咲拜访的时候，神子大人直接带着人过去了。

　　因为五条悟自幼被禁止出门，族里的人也怕他憋着，所以整个五条家都是随便他来往的，不过很多地方他都没什么兴趣就是了。

　　他拉着谷口咲走在石子点缀的小路上，他俩身后坠着长长的人群，有五条家的，有谷口家的，但五条悟全然不在意，只当他们都是摆设。

　　谷口咲一脸茫然，她刚进门就听五条悟让自己跟他去个地方，她连去哪儿都没来得及问。

　　然后，她就被拽到了一座日式和风建筑前。

　　郁郁葱葱的绿茵遮蔽墙面，纤细的薜萝隐映其中，朗朗书声回荡，风中还夹杂着呼喝的训练声。

　　这里是五条家学堂。

　　谷口咲不明所以地望向五条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带自己来这儿。

　　而在他们面前，早早得到消息的五条家长老站在学堂前，白发的老者捏着胡子，笑吟吟道：“殿下怎么今日到这儿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五条悟微扬下巴，示意对方看向谷口咲，吩咐道：“嗯，你找个人教她怎么用咒术，卷轴写的有些她看不懂。”

　　他不喜欢和这些长老打交道，但他转念又想起那些老头一贯的毛病，不放心地补了句：“找个话少的。”

　　那长老视线一转，扫了眼小姑娘的脸色，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没接这茬，而是笑道：“殿下，家族正在为谷口小姐寻找合适的老师，不过，她身为女子，要找到合适教导的女性咒术师，也不是那么容易，还请殿下见谅。”

　　五条悟皱眉：“没有？”

　　长老点头：“暂时没有。”

　　五条悟有点烦了，他身后的谷口咲一直没说话，乖顺安静地听着两人的交谈。

　　她大致听出来五条君是来做什么的的了，动容之余却也心中清楚，自己最好闭嘴。以五条家对她的定位来说，五条君的安排，她只需要接受就好。

　　这边五条悟催着长老找老师，然后扭头看见谷口咲还在望学堂，于是挑眉道：“你想去看看吗？”

　　在思索情况的谷口咲下意识道：“欸？”

　　五条悟想了想，接下来也没什么事，进去看看也行，反正他也没去过，点头道：“那走吧。”

　　五条家的长老见状，笑容微顿，接着便人进去通报，说是神子驾临，让孩子们好好表现。

　　谷口咲和五条悟先去的是幼年班。

　　那塾室里都是一群小萝卜头，个头看着还没谷口咲的肩膀高，还在打基础的阶段。

　　家族的老师细致讲解咒力的形成，如何更好地吸收，然后运用。这些都是世家学堂的入门课，谷口咲自然也听鸢尾讲解过，两人没做太多停留，接着去了练剑场。

　　剑道在日本非常盛行，谷口咲自身也学剑，不免更认真了些。

　　道场的孩子们都只是远远瞧见过神子，如今能这么近距离地接触本尊，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卖力表现，但其中也有表现不佳的。

　　谷口咲就看见一个西瓜头的五条家孩子在道场末尾，几次尝试把咒力输进咒力，都以失败告终，不过对方看上去也没着急，而是继续尝试。

　　她觉得那把咒具有点眼熟，多看了几次，还没认出来，就被已经无聊到要死的五条悟拉走了。

　　五条悟看了一圈，家族学堂教的那些东西在他看来简单到有些过分了——从负面情绪中提取咒力不应该是天生就会的吗？为什么挥剑的动作要重复那么多次？咒力的把控不是动动脑子就可以完成的吗？

　　那些不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吗？

　　等到回了五条殿，五条悟毫不在意形象地仰躺在铺满了羊绒的地面上，层叠松枝勾勒出的华贵和服皱成一团，雪发的少年抱怨道：“好无聊。”

　　听了一路的谷口咲跪坐在不远处的被炉桌旁，一边倒茶一边解释道：“因为看一眼就记住这种事，只有您才能做到啦。普通咒术师的话，只有不断地训练，积累，才让身体完全记住那些动作。”

　　战斗是一件讲究直觉的事，只有把标准的挥剑融入骨髓，才能保证自己在战场上不会犯错。

　　五条悟沉默，然后皱眉道：“好蠢。”

　　谷口咲坐过去，把茶递给他，赞同道：“是的，很愚蠢。”

　　她尝试站在神子的角度看待问题，给出了完全一致的评价。

　　她是真的觉得，大概在五条君看来，别人都是些又弱又笨的家伙吧？

　　五条悟也觉得自己生活在一群傻子中间。

　　虽然以前就知道他们不聪明，但是居然这么笨？

　　满室寂静，五条悟躺着没动，坐在他旁边的谷口咲自然地把茶放回桌上，去捡了还没看完的卷轴继续揣摩。

　　半晌后，赖在地毯上不起来的白发少年叹道：“这活得也怪不容易的。”

　　他从前是真的没有关注过家族的人，如今认真了解之后，反倒是对那些人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怜悯。

　　这样的想法一闪而逝，很快便消失不见。

　　五条悟咕噜噜爬起来：“算了，反正他们答应给你找老师了，先不说这个。”

　　他的头发不算长，但也过了耳畔，因为爬起来的动作有点凌乱，有着苍青色瞳孔的俊秀少年兴致勃勃道：“谷口，我们出去玩吧。”

　　谷口咲把卷轴收起来，一边帮他整理头发，一边好脾气地点头：“好啊，去哪儿玩？”

　　五条悟压低了声音：“出去。”

　　谷口咲手上的动作一愣，紧接着，她也凑过去同样低声道：“京都？”

　　五条悟眼睛微咪，他反问道：“你知道？”

　　他是之前给谷口咲找卷轴的时候顺便从书房摸了份地图，谷口咲是从哪儿知道附近的城市的？

　　随即，他马上反应过来：“你出去过？”

　　谷口咲犹豫点头：“我去京都做过任务。”

　　她不自觉伸手抚上了之前受伤的位置，但回忆起来的却并不是伤痛，而是当时怦怦跃动的心跳声。

　　五条悟瞪圆了眼，他好奇道：“做什么任务？外面怎么样？好玩吗？”

　　谷口咲温柔注视着他，一一回答：“是拔除咒灵的任务，外面，和这里很不一样，很好看。我没有玩过，大概很好玩。”

　　五条悟听得心痒，他本来就在五条家待得不耐烦，这下更是打定主意：“那我们出去玩。”

　　谷口咲微顿，她抿了下唇：“好啊。”

　　跟在五条君身后的话，去哪儿都行吧？

　　脑海中的记忆还没有褪色，无数条电线分割天空，鲜艳的灯牌立在街头。

　　她只是和鸢尾浮光掠影般经过了那里，并没有亲自体验过，她很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世界。

　　两人一拍即合，五条悟把地图摸出来，开始考虑怎么出门。

　　五条家距离京都大概三个小时的车程，这是谷口咲根据自己的经验得出来的结论。

　　怎么去就成了一个问题。

　　谷口咲出行都是坐的家族安排的私家车，车好弄，但他俩都不会开。

　　五条悟大手一挥：“没事，家里有个能带人瞬移的咒具，我回头拿出来就行，不过需要你提供记忆和坐标。”

　　谷口咲点头：“好。”

　　她又想起街头那些人的服饰，补了一句道：“五条君，外面的人穿得衣服也和我们不同。”

　　五条悟还在研究地图，闻言道：“你喜欢的话，到时候让他们买几件。”

　　谷口咲本意是提醒神子不要引人注意，但显然对方压根没想到这事，又或者说并不在意，于是也就没有继续往下说。

　　她摇头表示不用，两人又在细节处商讨了一会儿，转眼就到了谷口咲回去的时候。

　　谷口咲心里牵挂着这事，回家后也表现得与以往不同，连带着侍女们的情绪也高涨起来。

　　为谷口咲取下发束的侍女发出感慨：“自从去了五条家，咲小姐和以前改变了许多呢。”

　　谷口咲讶然道：“欸？有吗？”

　　侍女坚定道：“有哦。”

　　她用象牙梳为谷口咲梳头，半是欣慰半是惆怅道：“能看见您开心真是太好了。”

　　她家的咲小姐脾性太过温和，总是习惯委屈自己，照拂他人。

　　从前在雪下大人手下时，但凡有课程出问题，她们这些侍从就会受罚，雪下大人知道咲小姐心软。尤其喜欢处罚咲小姐身边的人。

　　她们都知道，咲小姐不喜欢鉴香，是为了她们才去的。

　　为此，她们总是背后哭泣，如今咲小姐虽比从前忙许多，但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都能看出来，小姐如今是开心的。

　　那便足够了。

　　只可惜谷口家地位不高，咲小姐嫁过去最好也只能为人侧室，不免怅然。

　　侍女轻声细语述说着种种不同，谷口咲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抿出一个小小的，羞赧的笑容。

　　她小声说：“嗯。”

　　是啊。

　　她是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