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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火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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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出门的时候,天色就已经铺陈了青黛,等张仪清出了写字楼的电梯口,秋雨已经下了有一阵子。
一扇半开的玻璃窗,裹挟着水汽的泥土芬芳,倔强钻进了城市的铜墙铁壁,张仪清坐在大厅窗边等雨停,嗅到鼻尖久违的泥土味儿,转眼看着窗外的草坪,想起小时候雨天忙碌不已的自己。
大学选了天坑专业,毕业后无奈只能留在学校所在的城市,靠着学校的本地优势,尚且能找到谋生的工作。
辗转工作几年,在这座不算陌生的城市里,张仪清虽然有了朋友和自己的生活,但始终少了一种松弛。
拄着胳膊等在沙发上的人,没一会儿就疲倦的合眼睡了过去。
张仪清浅眠中被冻的不轻,还没睁眼就闻到了一股烟火味儿,身上也沉的很,像压了十斤八斤的东西。她费力一拂,身上的重量终于减轻,却被冻了一激灵。
怎么回事?她睁开眼后,看着斑驳的白屋顶,不住的发呆,直到又被厚被子压着才反应过来。
这似乎是冬天的早晨,张仪清想起来这厚重的被子,是小时候的十斤棉花被,结实的重量压在身上。暖和是真的暖和,但也是真的重,很好的治理了她乱踢被子的坏习惯。
自从十岁进城以后就没盖过厚棉花被的人,看着熟悉的老屋和自己小小的手掌,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是回到了过去?
向来只在文学作品中见到的情节,真实实现在自己身上,张仪清震撼的同时也格外惊喜,天知道她有多怀念小时候的时光。
繁乱的思绪只在脑海里闪过一两分钟,毕竟是自己熟悉的环境,张仪清接受的很快,她默默的观察屋子,想弄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
妈妈老赵同志这时候还很年轻,赶着入冬前,火炉子就要通火。现在火炉子就安置在炕前面不远处,晚上睡觉前埋着的几块碳,整晚已经烧败。
每个冬日早晨,老妈都第一个起床,把炉子捅了灰,新加上玉米棒和碳块,把炉子生热,等屋子热起来,才叫自己起床。
赵贵芳同志纳闷的看着自己睡懵的闺女,以往赶早都叫不起的人,没等屋子热透就一掀被子坐起来。于是她一巴掌又把闺女推回了被窝。
“妈妈,今天几号了?”等屋子烧热,张仪清摸索着从被子里掏出捂着的衣服,层层叠叠的往身上套。
“什么几号,今天礼拜一,轮你值日了还在这磨蹭,迟了被三叔骂。”一句话换来赵贵芳同志一串子话,张仪清无奈加快了穿毛衣毛裤的速度。
快则生乱,多年不穿老妈织的没弹力的毛衣,她被大红毛衣的领子勒着脑袋,半天拽不下来,于是只能采取万能手段——大声喊妈。
“这倒霉孩子,多大了还得我给你穿衣服。”赵贵芳两手拽着衣领子,一下就拽下来。张仪清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喊妈怎么了,她就是妈宝女本人!
获得了解救后,就又开始逼逼赖赖,“妈你差点把我耳朵拽没了,那毛衣领子就不能织大点儿吗?”
“来来来,没拽掉我现在补上!”看着老妈放下火钩子就要过来,口嗨的张仪清忙带着被子,靠炕里叠被子去了。
“领子织大了,脖根冻的红梗子似的,自个儿不爱戴围脖就勒着吧。”赵贵芳把炉子上放上铁壶,就往簸箕里夹碳,又扔了几个引火的玉米棒子。
张仪清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要值日,她记得小时候在村里上小学,同学们轮流值日,冬天的主要内容,就是早起要去学校把教室的火炉子生起来。
想起这桩子事儿的张仪清也不再耽搁,一骨碌下了炕,扣上棉袄踩上棉鞋就端着装满碳的簸箕出了门。
这时候家里还开着村里唯二的小卖铺,日杂副食、米面粮油、文具书本,甚至烟酒首饰,乱七八糟齐全的很,整个铺子也就二三十个平米,货品却摆的满满当当的。
小卖铺其实是整个老院子的向南的一面开了门面,旁边就是两小间屋子,用于张家老二一家子的生活居住。
今早老爸张建英同志不在,那就是上夜班去了,还没回家。老爸在村口的陶瓷厂干了很多年,工作三班倒,工作间隙会进城进货供小铺子售卖,而老妈就操劳家里,照顾小卖铺的买卖,两人都不得清闲。
一会儿的功夫,老妈赵贵芳同志已经卸下了铺子外的窗板和门板,张仪清开了柜台,端着簸箕穿过铺子走出了家门。
冬天早上的空气很新鲜冻人,一股子冷气吸进鼻腔,一阵鼻酸涌上来,眼睛都眨出一片泪花,适应了一下温度,张仪清步伐匆匆往学校赶。
冬天是农闲时候,大伙没事儿都起得晚在家猫冬,街上没遇上一个人,倒是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咕嘟咕嘟冒着烟圈,可见各家都在捅炉子烧屋子。
这时候村里还是土路,但冬天地面冻的瓷实,并没有什么扬尘,这会儿还没下雪,空气是干冷的。
村里的小学建在西南最边角的地方,地方挺大,也不算偏僻,毕竟整个西水沟村都没多大,七八分钟张仪清就走到了学校教室。
一夜没点炉子,水泥地的教室里,冷得很地窖似的,这也是为什么让学生轮流来提前来生火的缘由,真直接坐在屋子里上课,非得把祖国的狗尾巴草们冻黄了。
从兜里掏出家里灶头拿的打火机,在带来的簸箕里挑了个干燥的玉米棒,小心翼翼的点燃窄头的玉米须,然后塞进火炉筒子里,趁热打铁的塞几把玉米外衣进去,等火烧起来就能把放碳块进去烧。
等了三二分钟,确认炉火烧起来了,张仪清把提前捅出来的炉灰倒在屋外墙角,就关了门拎着簸箕回家吃早饭。
教室这一炉的碳能烧一阵子了,学生们都是提前来烧热屋子,然后再回家吃饭。
张仪清赶回家扒了一碗红薯粥,塞了一个花卷后,偷偷摸上炕头掀了盖铺盖的巾子,搭在自己身上,睡了个不到半小时的回笼觉,炕头刚刚烧了早饭暖和的很,盖个巾子也一点儿不冷。
等时间差不多了,不用老赵同志吆喝,张仪清拎起放在小间儿的书包,自个儿就屁颠屁颠的去上学了。
冬天天冷,她和父母一起睡在大间儿的炕上,屋子里生火炉又做饭很暖和,小间是她一个人的屋子,夏天她就自个儿住了。
这时候在村里上学,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张仪清一点儿都不抗拒。乐乐呵呵的就去见自己许多年不见的小伙伴们了。
村子里张是大姓,她的班主任老师张老师,从辈份上来说就是自己的三叔,因此她在学校一向老实。
这位张老师同时担任语数外任课老师,甚至同时兼任一二三年级的老师,虽然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但在现在看来,也是很值得震撼的一件事。
早起看过日历的张仪清早算出来了,这时候她正在村小学上三年级,翻了书包一看也是装着三年级的课本。
或许是她走得快心情急切,进教室时候同学们还没来,她也不慌不忙,她可不存在认不出来自己座位的事情。
一向精明的张仪清,每到冬天都要抢占最靠近火炉子的座位。早起生火的时候,她就确认好了自己的座位还是那个宝位。
虽然坐在这个宝座上暖和不冻脚,但是也要担任加碳看火的重大责任,也算权利和义务并存了。
为此张仪清还忍受了张老师纷飞的粉笔灰,还有讲课走近时候的口水攻击,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啊!
但一旦天气转暖,她就又缩回了自己中间靠墙的位置,拒她观察那是风水宝位,老师叫干体力活不找座位靠里的人。
一边思索,张仪清给炉子加了碳后,就抹了抹桌子掏出自己的语文课本,黑板边角写着今天的课程,这也是值日生的任务,下午下课就得张仪清这个值日生写明天课表了。
张仪清颇有兴趣的翻了翻色彩鲜艳的语文书,课本包着精美的书皮,卡通的黑白小猪印满封面。
课本刚翻了没几页,教室的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两三个小伙伴夹带着外面的冷空气进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