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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景乾元年的那场围剿,至今还像风沙里的碎铁,嵌在老捕快赵三的骨头缝里 —— 每逢起风天,骨头里都像卡着沙砾,隐隐作疼。

      那天的风沙裹着碎砾,打在脸上生疼。官道旁的枯树蜷着枝桠,被风刮得呜呜响,活像乱葬岗里飘着的哭丧声。他跟着京都来的官爷往京郊去,要围堵那名传得神乎其神的 “盲眼乞丐”。可当人被按在枯树下时,赵三却愣了 —— 那不是传说里骨瘦如柴、半瞎的乞丐,是个裹着灰布僧袍的老人。僧袍上打满圈补丁,黑得发亮,凑近了能闻见一股混着尘土与霉味的酸腐气;老僧眼缝黏着层浊物,像常年没睁过,连呼吸都带着老态的滞重。官爷让人把粗铁链往老僧脖子上缠,铁环扣得 “咔嗒” 响,老僧却只抬手摸了摸袖管,指腹轻轻蹭过里头半截锈刀的刃口,哑得像砂纸磨木头的声音飘出来:“刀饿了。”

      接着他就像块破抹布似的,被塞进了囚车。没人把这话当回事 —— 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老鬼,哪还提得动刀?

      官爷大概是想起这半个月来,为抓这个 “神乞丐” 挨了不少骂,抬脚狠狠踹在囚车木栏上,震得木茬子扎手,骂了句 “老疯子”。队伍便押着囚车往乱葬岗深处走,那是朝廷早就定好的 “斩草” 之地,连块碑都不会立。

      直到冻土上传来奔雷似的动静。
      先是远处沙丘后滚来马蹄声 —— 不是军马沉稳的 “踏踏” 声,是带着股饿极了的急渴,踏得冻土簌簌掉渣,连人脚底下的黄土地都跟着发颤。紧接着 “咔” 的一声脆响,囚车的木栏突然从中间裂了!不是被刀砍、被斧劈,是像被无形的手生生掰断,木茬子溅得满地都是。赵三猛地抬头时,老和尚已站在十步外:风卷着他的灰袍下摆,露出里头打满补丁的破烂僧服,衣角还沾着坟头的湿土;手里的锈刀斜斜垂着,刃口的锈皮簌簌往下掉,却有银亮的铁屑顺着刀身淌,滴在冻土上,瞬间洇出一个个黑褐色的小坑 —— 那是刀刃淬过的寒劲,连土都受不住。

      “放箭!” 官爷的喊声变了调。弓箭手的箭簇 “嗡” 地离弦,可箭到老僧身前半尺,像撞在了看不见的铜墙铁壁上,齐刷刷偏了方向,擦着他的僧袍钉进后面的枯树,箭杆还在 “嗡嗡” 抖,震得枯黄了的树叶子落了一地。老僧没看任何人,甚至没睁眼,只是循着马蹄声,慢慢走到那匹黑马旁。
      那马果然生得凤臆龙鬐,黑毛亮得像浸了油,只是鼻息粗重,显然等得急了。老僧从怀里摸出块油纸包着的糖糕,手指捏得极轻,像怕碰碎了什么稀世宝贝,一点一点递到马嘴边。黑马蹭了蹭他的手背,嚼糖糕的 “咯吱” 声在风沙里都听得清;蹄子却突然抬起来,“咚” 地一落 —— 官爷那柄镶银的佩刀 “咔” 地断了,半截刀身直接嵌进冻土,只露个刀柄在风里晃悠。

      后来的事赵三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风沙裹着人马的影子往远处飘,老和尚的声音隔着风传过来,还是那句:“我说了,刀饿了。”

      再后来,便是景乾三十年。当年的官爷早不是小吏,成了位高权重的太傅。可封官上任的第一天,太傅府就成了炼狱 —— 满门十七口没留一个活口,连院子里养的鸡、乱窜的老鼠,都被斩下了头,用麻绳串成一串挂在府门楼上。血顺着门柱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积成小洼,太阳一晒,腥气能飘出半条街。早上来打更的更夫,见了这景象当场口吐白沫晕死过去;等醒过来,就一遍遍疯喊,说看见个衣衫褴褛的乞丐,骑着匹黑马从太师傅门里飞驰而出,背上还挎着半截破刀。

      满朝文武听了都嗤笑,说京都府是抓不到真凶,拿疯子胡话搪塞 ,一个连饱饭都吃不上的乞丐,怎会养得起日行千里的黑马?就算有马,又怎闯得进守卫森严的太傅府,杀得满门鸡犬不留?连街边百姓都跟着议论,说这是官老爷们查不出真相,故意编个 “乞丐杀手” 的故事糊弄人。

      可赵三笑不出来。
      那天清晨,他在太傅府的墙角,捡到了块没吃完的糖糕。油纸还裹得严实,外头凝着层白霜,和十年前乱葬岗上,老僧喂马的那块,一模一样。
      赵三捏着糖糕,指腹蹭过冰凉的白霜,手控制不住地抖。连怀里十年前官爷赏的玉牌都不敢摸 —— 那玉牌此刻烫得像火炭,硌得胸口发慌。十年前的风好像又吹过来了,裹着铁锈与坟土的味道,钻进他的鼻子里。他记得清清楚楚:当年老僧喂马时,黑马的鼻息呵在油纸上,晕出一圈圈白雾;糖糕上的芝麻沾着几根马鬃,黑亮得像浸过油。而现在他手里这块糖糕的边缘,也沾着半根黑亮的马鬃,硬挺挺的,指尖一捻,还能摸到点细微的铁锈 —— 那是常年蹭着刀鞘磨出来的痕迹。

      “不过是哪家孩子扔的糖糕,赵老捕快还当个宝贝?” 旁边新来的捕快凑过来笑,手里的刀鞘撞在石阶上,“太傅一家可是被顶尖杀手杀的,哪轮得到乞丐…… 再说了,那老头三十年前就半截身子埋脖子了,真能活这么久,怕不是成了精的王八!”
      赵三没说话,只是把糖糕揣进怀里,贴在胸口。他突然想起十年前老僧站在风沙里的样子:灰袍下的破败僧服,袖口磨得露了棉絮;可捏着糖糕的手指,却骨节分明修长纤细指甲都修的圆润妥帖。还有那匹黑马 —— 当时它踩断官爷佩刀的蹄子上,沾了点官爷的血,却转头用鼻子蹭了蹭老僧的手背,温顺得不像匹 “逐日追风” 的烈马,倒像个等着投喂的孩子。

      “京都要变天了。” 赵三喃喃自语,声音轻得被风卷走。
      可后来的日子,京都只紧张了一阵子。达官贵人们见自家没出事,便渐渐放下心,又开始夜夜笙歌,纸醉金迷。仿佛太傅府的十七条人命,只是场不值一提的噩梦。就连那间刚浸过血的宅子,没隔半个月就迎进了新太傅一家,红绸子裹着门框,鞭炮响得震天,倒像是忘了里头曾堆过满门的尸首。

      直到一天夜里,一声惊雷在南门乌衣巷的赌坊里炸开,一个清俊的贵气少年用白玉一样的手指从赌坊的黑牢里提着被火药炸成两截的一个老僧尸体一路拖行,最后扔在了京都府的门前“人我抓来了,你们的悬赏在哪里呢?”来人赫然是左丞相封不眠家的小公子封寂。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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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正式刨坑开始,哒哒哒哒哒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