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行空于浅阳》稳重王

55、彼此的后背

　　“……”

　　“你不建议你说理由。”路知远挠挠头看向王雪。

　　王雪手里拿着一本厚重的书——《高考历年分数线》，她指了指书上的一栏。“这个专业至少要超出一本线170分，小行的成绩不够。”

　　“我还会进步的……”路行云不想放弃，但是面对王雪，她多少有点底气不足。

　　“如果你的英语能在130分以上且稳定，才可以。妈妈说句实话，你差太多了，即便是现在努力，也很难达到，120分都很难。”

　　王雪看父女俩都不说话，继续陈述着自己的观点。“这是报志愿，一步错步步错，滑档这种事多窝囊啊。明明有实力，却因为一次错误的选择，改变人生方向。”

　　“可我一模成绩进步很大，我想当科学家。”路行云心里憋闷，眼圈不由得红了。她想哭，那是她的梦想。

　　王雪看见孩子要哭，坐到她身边。“没关系的，你的梦想不一定非得在P大实现。你的梦想是当科学家，又不是在P大上学。”

　　“……”

　　“小雪，我有不同意见。”路知远皱皱眉。

　　“你说。”

　　“我觉得可以让孩子试试。”路知远看王雪要反驳他，举了个手势。“你听我说完。”

　　“这是她的梦想。咱们为人父母的，除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一直努力创造条件的目的是什么？咱们是一个家，是彼此的后背，除了改善物质条件，更应该支持彼此。孩子不是不务正业，也不是去吃喝嫖赌了，她只是想实现梦想，就算摔跟头又如何？”

　　王雪沉默不语。

　　“高考是小行的人生大事，她连试都没试就被劝退，不遗憾吗？如果真的摔跟头了，也不一定是坏事，吃一堑长一智。谁成长不摔跟头？摔跟头是人生的一部分。咱们要做的是在她摔跟头的时候，托住她，鼓励她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路知远见妻子在思考，便转向路行云。

　　“小行，你也要知道，同一件事爸妈托你一次，不会有第二次。做任何决定之前要对自己的能力有正确的认识和判断。你数学好，应该明白，奇迹是小概率事件。高考是很严肃的事情，千万别把奇迹当必然。”

　　路行云咬着嘴唇，垂下视线。

　　“如果你已做好决定，那就什么都不要想了，勇敢点，大胆的走，别犹豫。你的身后，我在，你妈妈在，怕什么。”

　　听了父亲这番话，路行云没忍住，潸然泪下。她哭的很安静，一边哭一边抹着眼泪看向父母。

　　她想起小时候画画，把喷气机画成带翅膀的鲨鱼，把直升机画成带螺旋桨的鲸鱼，被老师说“胡来”。是王雪拿着她的画，和老师据理力争，一气之下把课外班给退了。

　　她想起小时候玩四驱车，总是拼不上，好不容易拼上了，车也不跑。是路知远，一下班就拿着工具教她组装，教她各个零件叫什么。她的四驱车，永远是小伙伴里最快的那辆。

　　她的妈妈会带她去天文馆，看浩瀚的星空；她的爸爸会带她去球场，挥汗如雨。他们还会趁假期带她去城市周边山林里野营，去草原上骑马，去大海里游泳。

　　是他们，他们很爱她。

　　路行云想到这些哭的停不下来，感到有些内疚。她曾觉得父母不关心她，原来他们只是不表达，他们一直都在。

　　原来这就是家人，这就是家。

　　王雪和路知远看着不停擦着眼泪的路行云，相视一笑，互相冲对方点点头。此时无声胜有声。话说得很明白了，孩子的人生，就让孩子去选择吧。

　　两人各自拍了拍路行云的肩膀，看到路行云点头示意“知道了”，便离开书房。

　　路行云哭了好一会儿才停，她很久没有哭这么久了。停下来的时候，她已经做好决定。

　　有什么可怕的呢？既然已经决定了，就冲吧。她暗下决心，翻开辅导书，全神贯注的进入复习状态。
　　……

　　钟浅晴一觉醒来，迷迷瞪瞪地瞅向旁边，没人。又看看表，竟然已经晌午了。

　　她随手胡撸了两下头发，起身去刷牙洗脸。这个时间干爸干妈怕是都已经出门。路行云应该是在学习，先不管她。

　　她洗漱完，直接来到厨房。饭已经做好了，看到有她爱吃的鸡丁，心里默默感激干妈一万遍。她将菜用微波炉打了一下，如昨天一样摆桌盛饭。

　　一切准备就绪，她敲响了书房的门。见路行云的眼睛肿的像两颗核桃，她关切地问：“怎么了？怎么哭了？”

　　“爸妈早上说了很感人的话。”说着，路行云的眼圈又红了。

　　“别哭。”钟浅晴也不知道具体缘由，直接抱住了对方，轻拍对方的背，“不哭，不哭。我在呢。”

　　这下好了，本来长大后不爱哭的“坚强少女”路行云，再一次泪流满面。“你们、干嘛、老招我啊——”她一边哭一边抱怨，说话一顿一顿的。

　　“对，对，都是我们不好，乖，不哭。”

　　“我早就、不爱哭了。”

　　“是，我知道，姐姐最坚强。”

　　“姐姐？怎么、又姐姐了？”

　　“我早发现叫姐姐也没关系了……”

　　“什么、意思？”路行云还在抽泣，眼泪还在掉。

　　“就是有一次打电话，你说我像姐姐，我觉得也没什么啊，感觉还不错。”

　　“你是、妹妹，我才是姐、姐。”

　　“对，对，你是姐姐。”钟浅晴抱着路行云，一边安慰对方一边想笑。小行这是怎么了，像个小朋友。

　　“我、我好了。”路行云止住眼泪。连续哭了两场，她有点打嗝，说话不利索。是压力太大么，为什么这么容易被感动，她对自己感到不解。

　　她被钟浅晴牵到饭桌前，坐好。

　　“你先慢慢喝口水，别呛着，缓缓。”钟浅晴轻声细语的，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又给她的碗里夹了自己爱吃的鸡丁。

　　路行云又缓了会儿，人算是正常了。

　　她看着不到十七岁的钟浅晴一副大人的模样照顾她，举手投足间温柔体贴。这感觉很微妙。此时的她像躺在一块松软的海绵上，海绵随着她的呼吸上下浮动，轻松又惬意。

　　老妈做饭什么时候这么好吃了，黄瓜鸡丁的味道真地道，真香。路行云动筷子吃饭，都哭饿了。“XX山庄的人物名字想好了吗？”她没话找话。

　　“没有，再给我点时间。”钟浅晴觉得不着急，等考完在一起了，那名字可多了。

　　“那个……”

　　“怎么了？”

　　路行云放下筷子，双颊微红，眉头紧锁、欲言又止。“那个……嗯……你这学期的周末都有空吗？”

　　钟浅晴扑哧一笑，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你笑什么？”

　　“没什么。怎么啦？姐姐。”

　　路行云的眉毛都快拧成一股绳了。“嗯……你来我家，我可以辅导你数学，如何？”她强装自然地说道。

　　“陪我”这两个字就这么难说出口吗？钟浅晴心里暗自发笑，她从小说习惯了，觉得没什么。

　　行，路行云不说，她说。“我来陪你。”

　　瞬时，路行云的眼神充满惊喜。不仅如此，她眼底有光——那是她看见的光。

　　至此之后，高考前的每一个周末，钟浅晴都住在路行云的家里，一个做着最后的冲刺，一个以学习之名陪伴。

　　四月平淡，五月悲伤，六月很快就到了。

　　高考前三天，学校正式停课。陪伴他们三年的老师能做的就这么多，十二年寒窗苦读的最后一程，莘莘学子们要独自走完。

　　周桐：【高考加油。】

　　路行云：【谢谢姐姐。】

　　路行云在高考的前一天收到了来自周桐的短信，不止她，知道路行云要高考的亲朋好友在这两天以各种方式送来祝福，她都一一回复。

　　钟浅晴一放学就来陪她了，高考赶上周末，明天正好不用上学。她到路家时，路行云正五脊六兽地在家里四处走动，把王雪和路知远都给烦回房间了。

　　“等我考完，我就是大人了。”

　　“为什么？”

　　“因为我就要上大学了呀，上了大学，就是大人了。”她挑着眉毛看钟浅晴，“以后你得叫我，路小姐，路女士。”

　　“哈哈，那我呢。我们在一起了，我叫什么？”钟浅晴把路行云拉回房间，好奇地问。

　　“你啊，小屁孩儿。”

　　她深吸一口气，忍住举枕头的冲动。算了，对方明天要参加高考了。

　　“嗨，我跟你说，钟少女……”路行云滔滔不绝地说了一个小时。

　　渐渐的，钟浅晴觉得不对劲。这家伙不会是紧张吧……

　　果然，在做完洗漱三件套后，路行云不说话了。她开始安静。她默默地爬上床，默默地关掉手机，默默地看向天花板，默默地盘着手腕上的红绳。

　　钟浅晴也爬上床，躺下握住路行云的手，对方手心出汗了。“紧张吗？”钟浅晴的声音很轻。

　　“紧张。”

　　“别怕，我在。”

　　“嗯。”

　　“需要我抱抱你吗？”

　　“需要。”

　　钟浅晴转过身，伸出一只手。对方很配合，一头扎进她的怀里。

　　“谢谢，我现在很踏实。”路行云将头埋进对方的肩窝，蹭了蹭。她别无他念，只感无比的安逸。对方熟悉的气息，让她觉得很放松，很安全。

　　钟浅晴轻轻地拍着路行云的后背，很快便听见清晰均匀的呼吸声。路行云睡着了，睡得非常安稳。

　　翌日，高考如期而至。六月的天气并不炎热，天空中飘着毛毛细雨。

　　和中考一样，路行云没有让任何人陪她去，这是需要她自己走完的路。

　　很意外，临考试了，她不紧张了，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感觉。直到她坐在考场里，发现周围都是不认识的人，她才感受到些许不一样。

　　原来这就是高考。

　　这就是让家长从孩子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深谋远虑操心的高考；让老师从小学就开始不厌其烦、谆谆告诫的高考；让成百上千的学子为之努力奋斗十二年的高考。

　　她忽然觉得高考是一种仪式感——人生的仪式感。她没有感受到压力，反而感受到一种难以形容的自豪。

　　很快，铃声响起，第一科语文，她自信地提笔。

　　【C.】

　　两天后，最后一科英语，她正式地落笔。

　　【It is a wonderful day.】

　　走出考场的那一刻，她的心情如同草原上的骏马，面对一望无垠直抵天边的绿色大地，它加速狂奔。它奔向天空，放肆洒脱，像风一样自由。

　　成绩如何已经不重要。路行云奔回母校，回到班里和同学们一起，把这几年折磨他们的卷子，奋力扔向天花板。老师们站在教室门口，热泪盈眶，笑着看疯了的学生们。

　　“结束了！”“去他妈的的语文、去他妈的数学。”“一切结束了！”“老娘长大了！”“解放啦！”

　　班里响起叮了咣啷砸水瓶、敲水桶的声音。他们狂呼，他们狂叫，他们站在桌子、椅子上，肆意的大笑。

　　路行云扔完卷子，挥洒完热烈的青春，马不停蹄的赶回家。

　　有人在等她。

　　她推开门，她爱的女孩就站在面前，正甜美微笑地看着她。

　　“你好，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