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行空于浅阳》稳重王

4、火炉边

　　“什么意思？”

　　“就是不像妹妹。”

　　“您能说明白点吗？”

　　“说不明白。可能是不像妹妹的感觉，不像你现在的样子。”路行云无奈地耸耸肩。

　　“天天看书，也没看出什么门道，词穷呢还。”钟浅晴笑着放弃这个话题，不再追问，而是一蹦一跳地往家走，心情好得像只快乐的兔子。

　　“亲爱的小浅同学，这么大人了，你那恬静的形象能释放点给我吗？”

　　“不能，你昨天不是想看我的周记吗，快点儿。”

　　“也没那么急。”路行云解释道，“其实……”

　　“怎么？”

　　“我希望等我上高中后，咱俩不在一个学校了，你能坚持写周记的习惯。这样的话，咱们可以通过周记分享平时遇到的新鲜事和心情。”路行云思考了几秒，组织了一下语言，“而且中考就分流了。两年后，你不一定会去我的高中。”

　　钟浅晴听闻，不蹦跶了，垂着脑袋“哦”了一声，一路无言。

　　元旦过后就是期末考试，接着就放寒假。路行云考得不错，这天正在家玩电脑游戏。她听见王雪在客厅打电话，提到钟浅晴的名字。

　　“小浅暑假有事吗？”

　　看来是在和陈阿姨通话。路行云不禁感到奇怪，这才寒假，老妈问暑假的事干嘛？

　　“你记得赵一百吗？就是跟刘众和、郑大千特好的那个。之前东北某单位宣传科的铁三角。”

　　路行云停下手中的鼠标，调小游戏声音，竖起耳朵。

　　“对对，众和在某科幻馆当动画总导演，大千儿坚持拍戏，一百这不去戏剧学院当老师了吗？他要筹备一个新电影，自己做导演。”

　　“电影是以一个女钢琴家的成长为引，变幻的钢琴旋律作为表现形式，用四个乐章刻画胡同里的人与物、是与非。大概是这样，我说不清楚。总之，他们现在需要一个会弹琴的女孩演女主的少女时期。你说咱们小浅不是现成的人选吗？”

　　“哈哈，我家这个吊儿郎当的，而且不会弹琴。小浅会弹琴，又漂亮，脸盘小的跟瓜子仁儿似的，上镜绝对好看。”

　　“嗯嗯，你和小浅、老钟商量商量。暑假才拍呢，不耽误学习。如果可以，春节后咱们去试镜，也不一定就被看上了。但这是一个锻炼孩子的机会，干嘛不去试试呢。”

　　“不谢，那行，回头你给我信儿。回见。”

　　“哎呦，臭孩子，你吓死我了！”王雪放下电话，只觉得头上有阴影，一抬头发现路行云正窝在她身后，弯腰勾背地耷拉着脑袋偷听。

　　“妈、妈，小浅是要去拍电影了吗？”

　　“你倒是听的挺明白。是，我的老战友筹拍电影，找能演女主小时候的小演员，最好会弹钢琴。小浅这不正合适吗？她虽然没有表演经验，但我估计这孩子只要去试镜，准没跑儿，就是不知道愿不愿意。”

　　“我去问问。她在家呢。”

　　“诶！你别着急，我先让她……”王雪的话还没说完，路行云就没影了。

　　到了钟家，陈孑已经和钟强父女转述过电话的内容。钟强一个理工男，对这些本来就没概念，所以没有任何意见。两位家长随后把交流空间留给孩子们，自己忙着做饭去了。

　　“你怎么想？” 路行云问。

　　“想试试。”

　　钟浅晴手里拿着路行云送她的签名手册。她还小，不是那种主动寻找机会的人，就像文艺演出不会主动报名一样。但如果有机会找上门，并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她就会接受，因为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而且很显然，钟浅晴不排斥表演，事实是她为此感到新奇，甚至有点喜欢。

　　“那敢情好，你要是选上了，能带我去旁观吗？我不喜欢看电视电影，但好奇拍摄过程。你六年级是不是也去电影制片厂了？很好玩对不对？坐在绿幕前面，人就在飞毯上了。”路行云眉飞色舞地回忆着。

　　“成，那就带上你，不过要等我通过试镜才行。”钟浅晴认真地看向对方。

　　“我妈说你没跑儿。”

　　“真的吗？我是不是得准备什么啊，春节后是什么时候？啊，看来得早点告诉阿姨这个决定，这样也好提前准备。”

　　“行，我去和老妈说。”

　　“打电话就……”

　　路行云又没影了。钟浅晴靠在椅子上朝门口笑了笑，姐姐就像一阵风，前阵子竟然还觉得她成熟稳重了。

　　她望向天花板，嘴角渐渐上扬。元旦文艺演出那天，路行云说她不像妹妹，其实钟浅晴有同样的感觉。因为那天，站在教室门口的路行云也不像姐姐。这感觉很奇怪，似乎真的无法解释。

　　试镜时间定在大年初六，剧本的名字叫《于音》。在此之前，剧组向陈孑简单了解了钟浅晴的情况，比如：身高体重等，并要了几张照片。在得知钟姥姥家住在胡同时，片方很是欣喜，让钟浅晴什么都不要准备。

　　话是这么说，但作为钟浅晴的家长，陈孑还是托王雪向剧组打听了一番。能看出来，钟浅晴对这件事很上心，她不希望女儿成为陪跑对象。不想小浅失望，希望她能收获成功的喜悦，这是一个母亲简单的心愿。

　　只是王雪没能打听到什么。赵一百告诉她，让孩子放轻松，不会很难。导演都这么说了，两家只好作罢。很快，春节就到了。

　　路行云这边除了没有爷爷，老家儿齐全且身体都很硬朗。钟浅晴家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只有姥姥健在。

　　三十和大年初一，路行云会比较忙。路知远下边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今年除夕，除了小妹妹要去婆家，其余路家人会齐聚在首都西边某城区的一个老屋里。

　　“奶奶，过年好！二叔二婶，三叔三婶过年好！”路行云一进门就忙着拜年。

　　路爷爷去世的早，路知远和母亲一起把大弟弟路知途、二弟弟路知归、小妹妹路知遥拉扯大。兄弟姐妹间的感情十分深厚，坚不可摧。

　　路知远属于技术岗位，忙起来无法照顾老人。大弟弟路知途下乡后娶了东北某个省会城市的姑娘，对方家里人丁稀少，他就留在了那里。所以现在路奶奶和二弟弟路知归一起生活，路知归至今没结婚。

　　“来，小行，红包。”二叔是第一个给红包的人，难得他今年回家过年。

　　“谢谢二叔，祝您身体健康，家庭幸福美满，和二婶儿长长久久，白头偕老。”路行云的吉祥话说得驾轻就熟。

　　“哈哈，小行！”三叔拍了拍路行云的肩头，从后边递过来一个红包。

　　“三叔吉祥！三叔万事如意，新的一年财源滚滚来，早日抱得美人归。”

　　“臭丫头。”三叔哈哈大笑。

　　最后，路行云规规矩矩地给奶奶拜了年，祝她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奶奶可太喜欢这个嘴甜的大孙女了，不仅给她一个大红包，还偷偷塞了小钱，让她零花用。

　　路行云把收到的红包都给了王雪。路知远夫妇不会贪污她的压岁钱，他们把路行云从小到大的压岁钱都存在一个折子里。等路行云十八岁的时候，再交给她。无独有偶，钟家也是这么做的。

　　“哥！”路行云看向许久未见的东北堂哥——路行天。

　　“老妹儿，哥给你带了礼物。”

　　路行天转身进到里屋，出来时手里拿着一顶绿色雷锋帽，一件军大衣，还有一件花马甲。他嘻嘻哈哈的，随手将帽子罩在路行云的脑袋上。

　　“嘿，别说，挺合适。”

　　“我谢谢你，咋还送全套儿呢。”路行云学他说话。“老暖和了。”

　　“收起你的塑料东北话吧。”

　　“哈哈哈”，几个长辈看他们表演，笑作一团。随后，七大两小围桌落座，推杯交盏的声音频频响起，过年了。

　　钟浅晴这边过年的行程就要简单很多。

　　钟姥姥本来有两儿一女。不幸的是，大儿子在某年抗震救灾的时候牺牲了，只剩下陈孑和陈然。陈孑是操心的姐姐，陈然是不省心的弟弟。钟强那边因为老家儿没了，兄弟姐妹几个就定的初三再聚。所以，钟家三口子从除夕到初二都在钟姥姥家过。

　　陈然经商。他有个儿子，但很喜欢多才多艺的外甥女。逢年过节，他不仅让妻子帮忙给钟浅晴买新衣服新鞋，还会给她包特别大的红包。

　　“姐，小浅是不是上初中了，还习惯吗？学校行吗？要不让她去我儿子的国际学校，我掏钱。”

　　“行了行了，别操心了。端菜。”

　　“得，当我没说。”

　　团圆饭只是过年的其中一个环节，钟浅晴过年逃不了一件事——上才艺。

　　“ladies and gentlemen，在这新春佳节之日，我为大家演奏一首《春节序曲》，把我最诚挚的祝福送给大家，祝各位新年快乐。咳咳。”钟浅晴假咳了几下，马上收获一片叫好声和掌声。陈然坐在沙发上，尤为卖力的鼓掌。

　　待大家安静后，钟浅晴装腔作势地扬起脖子，悠扬的旋律随即在平房内响起，继而飘向空中，飞向窗外。

　　更远处传来了爆竹声，随着几声嘶鸣，五彩缤纷的礼花升空绽放。

　　大年初二，路行云一家回了姥姥家胡同。路行云给姥姥姥爷拜过年后，戴上雷锋帽、穿上军大衣，拎着花马甲去了隔壁院子。

　　“新年好！”路行云先给所有长辈拜了年，随后拉起钟浅晴就往里屋去。

　　“快，穿上。”

　　“不穿！”

　　“穿，咱俩拍照。”

　　“不要!”钟浅晴毫不犹豫的拒绝，然后眯起眼睛打量路行云的装扮。“咯咯咯”，她忽然笑了起来。“穿也行，咱俩换。”

　　十几分钟后，两个少女来到院内。个子高的穿着花马甲，昂首挺胸，胳膊搭在旁边人的肩膀上。个子矮的裹着军大衣，头戴雷锋帽，脸几乎埋在了帽子里。她耷拉着袖子举起一只胳膊，可能是在比“耶”。

　　“咔嚓。”

　　二人将天真烂漫的笑容留给了寒风刺骨的严冬。

　　春节过后，初六很快就到了，钟浅晴人生第一次试镜的日子如期而至。

　　路行云磨着王雪带她一起去，最终如愿以偿。现场参加试镜的女孩不多，看着都很青涩，包括钟浅晴。不过，路行云认为钟浅晴站在那里就赢了，在她眼里，钟浅晴是天下最优秀的妹妹。

　　导演让几个女孩即兴演奏，并向大家诠释对所弹曲目的理解。钟浅晴弹了一首德国作曲家舒曼《儿时情景》里的选段——《火炉边》。

　　屋外稀稀落落的飘起雪花，屋内旋律轻快而又温馨。路行云闭上眼睛，用心感受着冬日温暖，美好的童年回忆在刹那间涌现。

　　从小到大的每个周末，她和钟浅晴都会去各自的姥姥家。饭后，两家人会在一个院子里打麻将聊天，她俩就去空着的另外一个。

　　冬天，儿时的胡同烧煤炉。她们会围着炉子烤地瓜，学大人拿铁棍捅煤渣子，不仅脸上黑乎乎的，地上也到处是煤渣子。钟浅晴是妹妹，挨说的自然是总带妹妹淘气的路行云。

　　曲子不长，一分钟结束。安静打破了路行云的思绪，她睁开双眼，看向准备起身表达感想的钟浅晴。

　　“这首钢琴曲让我想起小时候和姐姐在胡同里玩耍的场景。我的姐姐总带着我闯祸，会弄一地的煤渣子，会把红薯烤成干。她还会用那双脏兮兮摸了煤球的手在我脸上画画，导致我的脸和衣服都是脏的。”

　　四周传来一阵哄笑声。

　　“大人们会坐在煤炉边嗑瓜子、聊天，会把姐姐叫到身边教育她，假装打她的屁股。这样的场景每周都在发生。现在家家户户都不用煤炉了，偶尔想起那时的事，我依然感到开心。那是属于我们一家人的记忆，温暖又宝贵，我很怀念。”

　　钟浅晴一字一句地说着，掷地有声。

　　泪水模糊了眼眶，路行云低下头，不经意间露出一个欣喜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