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你》留将

15、电影

　　程迟不以为意，慢慢吐出两个字：“行啊。”

　　他看了眼月色，轻缓道：“去后台找你那会儿，那架钢琴我帮你看了，里面掉了个修眉刀，刀片那种的，已经交给老师处理了。”

　　温希怔了下，目光打转地思索几许，然后垂下眼，抿唇嗯了声。
　　那两个琴键，她后来有注意，所以就没再受伤。

　　程迟察觉到她心思不在这上面，似是明白过来什么，不动声色地问：“那你刚在草坪那待着，还不开心，是因为什么？”

　　温希像是有了排解的由头，堵在心头的话不上不下的，总是欲言又止。
　　她想说些什么，又怕把负面情绪带给程迟。

　　“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也只是你一个籍籍无名的学长。”

　　温希听着前半句，刚有了失落，后半句就给打回去了，欠揍的语气，像给了她一个台阶。
　　但还是，好欠儿啊！

　　温希轻扯唇角，“没有，就是觉得，搞砸了演出，还引起恐慌，有点难过……”

　　“难过什么？”程迟语气轻松，似是要驱散温希对此的看重，“你没在观众席，不知道别人都在给你掌声吧？你能坚持完成，已经很好了。”

　　“不过，以后要记得，先保护好自己。”

　　两人走到高一楼。
　　楼梯间的声控灯应声亮起。

　　程迟走上台阶，他随意望了眼忽然亮起的暖色楼梯，眼下的泪痣被光线晕染成浅棕色，“哪有事事圆满的？你怎么看它，它就是什么，那么多人都喜欢你弹的曲子，又怎么算是搞砸了？”

　　温希迟疑几许，她盯着台阶，轻声问：“那程迟学长，你觉得呢？”
　　她在意的，更多的是这个。

　　“我觉得？”程迟挑眉疑惑了下，似是没想到温希会问他，想了想道，“那会儿我觉得挺没劲的，就睡了。”
　　“但你弹的那首，我听完了。”

　　温希这一刻，释然了所有。

　　那点别扭，还有在程迟面前丢脸的难堪，全部烟消云散。

　　走到七班门口。

　　程迟推开教室后门，啪的一声打开教室后排的灯，然后转身朝身后的温希笑了笑，“去拿吧。”
　　他记得，之前那次来找温希，她的位置就在后排来着。

　　温希看向通亮的后排，脚下并没有立即移动，她目光纠结地飞快望了眼程迟，这才越过他，慢吞吞走向靠窗的位置。
　　快速收拾好书包，她握紧书包带，眼睫在光线下颤动，眸色逐渐坚定。

　　还是喊了教室门口的少年一声。
　　“程迟学长。”

　　程迟正侧倚在门框上，百无聊赖地看起黑板报打发时间，轻柔嗓音响起，他像是愣了下，随即不紧不慢地转过头，看向靠窗抱着书包的温希。
　　明显已经收拾好书本了。

　　意识到温希在等他，程迟身形一顿，淡然自若地也走了过去。

　　唯一亮着光的后排，他漫不经心靠在教室里头的那条过道上，身子撑在课桌边沿，面向温希那边，手随意插在校裤口袋，长腿微曲。
　　嗓音平淡地问了句：“怎么了？”

　　“谢谢你替我解围。”

　　温希缓而慢地轻声说完。
　　如释重负地暗松口气。

　　程迟不由一愣，眸色浅淡又疑惑，他轻笑出声：“解围？我什么时候替你解围了？”

　　“就我跑到你们班那天，”温希解释道，她现在已经没觉得有多丢脸了，顶多在程迟面前，还是有些，面子过不去。

　　其他人怎么想，都无所谓，她只是不想，让程迟觉得，自己傻里傻气的。

　　“我听见有人说，下午的时候，有同学在起哄我，傻里傻气什么的，”她垂下眼，“是你好心帮我，跟宋老师说的。”

　　转而又故作释然地笑了笑，“我说你怎么知道我下午还没走，我问你，你还说是泽宇学长买饮料看见的，但你帮泽宇学长给我糖果的时候，有说过他习惯第二节下课去买饮料，那是上午。”

　　温希一直没敢看向程迟。
　　她一吐为快：“宋老师又是下午第二节来的，还说你跟他说了之后，他第一时间就过来了。我还疑惑了好半天，你怎么知道我下午那会儿还没走的。”

　　还跟她说是泽宇学长买饮料时看见的，只字不提那些。
　　“原来是这样。”

　　最后一句，像是结尾，拖了点音。

　　程迟没打断过温希，只静静听她说，他看向心事重重又极力掩藏的少女，忽然想到刚才。温希从后台出来，情绪有些不对劲，眼睛还更红了。

　　“你是侦探啊？”他玩味地调侃道，唇边逐渐收起笑，像是疑惑，“我怎么不知道，有人起哄？”

　　温希脸上倏地一怔，暗淡下来的眸光，又渐渐浮起星点的光亮。

　　安静的教室，窗外知了的叫声扯着枝叶。
　　有一片梧桐叶，悄悄在月光下，连同温和低沉的嗓音，一起慢慢飘落。

　　“中午去食堂吃饭，不是正好经过广场吗？回教室那会儿，我一仰脸，就看见你了。”
　　程迟耐心道：“就因为这个？”

　　温希后知后觉烧红了脸，极轻地嗯了声。
　　赤裸的空气里，弥漫着“觉得丢脸才这样”。

　　但温希不说，程迟也就从未提起。

　　他只是站直身子，盯向温希的书包，打破安静：“不是要记我的电话号吗？不给我笔和纸？”

　　温希怔愣抬头，不期然对上少年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头像有星星在打转。她低过头，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本子，还有根黑色水笔。
　　放在桌面上，推向程迟：“在这儿。”

　　程迟弯身，修长冷白的手指曲握笔杆，刷刷写下一串号码。
　　笔尖划响纸张的声音，清晰可闻。

　　“程迟学长，你不去拿书包吗？”温希问。

　　程迟把本子还有笔合上，一起递还给温希：“拿啊，这不是先陪你过来吗？黑灯瞎火的，我可能习惯了吧，我妹就是，一黑就得让我跟着。”

　　温希的心结横扫一空，和程迟一起走出教室。
　　他关了灯。

　　空无一人的教学楼，灯还是声控的，要是没点声响，整栋楼都黑漆漆的。

　　一直到广场，温希才有点后怕，她胆子其实，也挺小的。
　　刚有程迟陪着，她就没意识到这些。

　　出了校门，迎新晚会结束的学生都涌向了教学楼，直接出校门的只有零星几个。

　　路之野就是其中之一，还有何漾。

　　何漾满头大汗，跑得直喘：“草！累死老子了，之野你跑这么快干嘛啊！后台都快被你翻个底朝天了，还他妈又往教室跑了一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孩子丢了！”

　　“滚！”路之野平复着呼吸，他浓黑的眸子扫视四周，像是无意识地呢喃，“你他妈孩子才丢了。”
　　心不在焉。

　　“温希家哪个方向的？”

　　何漾呼吸都忘了，懵逼抬头，“啊？！”

　　又脑袋空白地下意识道：“这我哪儿知道啊？你还不如问问上帝。”

　　路之野一脚踹过去，嗓音沉冽：“去问啊！”

　　何漾结结实实挨了一脚，不由惊叫起来，他看向满脸阴沉的路之野，可怜巴巴地控诉一眼，跑得比猴都快：“等着！”

　　没过一会儿，何漾跑着回来，校门也快关了，他气喘吁吁地塞给路之野一张纸条，“诶呦，太他妈窒息了，就我这小身板，跑个两米都喘，这他妈起码得有几千米了！”

　　又直起身，叉腰道：“这不，问戴悠然她俩的，地址还有温希的电话，新鲜着呢！听说还是温希她妈刚给办的。”

　　“废话多，”路之野揣进兜里，阔步往校外走，“今晚上你自己回去吧，我还有事。”

　　“诶不是！你球不打了啊？都和那群人约好了！”何漾咆哮。
　　他刚跑那么快都是为了啥啊！

　　回答他的，只有寂静的夜色。

　　温希洗完澡，吹干头发，开心摔在暖粉色的床上，躺了一会儿，她眸光清亮地拿过一旁的手机。
　　滑开看，聊天界面已经多了个小红点，显示通过好友验证。

　　温希点开。
　　设了个置顶。

　　这才转回那人的主页。
　　头像是个动漫人物，昵称是个逗号。

　　她平时喜欢追动漫，这个动漫人物她知道，不过这部动漫还没看过，一直在备忘录里放着，还没开始追。

　　又看了眼时间，九点五十。

　　温希坐起身，从床上起来，随手把手机放在一旁，她坐在书桌前，打开那个抽屉。

　　翻开日记本。
　　握住笔的那刻，连嘴角都不自觉上扬起来。
　　她眸子里闪着星点的光，想了想，然后一笔一划地认真写道。

　　……
　　08年9月15日，星期五，晴
　　迎新晚会。
　　关于起哄：
　　其实我知道，他知道。
　　但他装作不知道。
　　不让我尴尬，照顾我的敏感。
　　现在，我已经没有丢脸的感觉了。
　　因为他真的很好。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我不是因为面子才觉得丢脸。
　　——而是，不想在他面前丢脸。
　　……

　　温希在被窝躺了半天，辗转反侧，床头的暖色灯还亮着。她只要一闭眼，脑海里就是在草坪上的那些场景。
　　还有戛然而止的“利诱”。

　　空气安静半晌，她借着灯光，拿过手机，重新输入那串号码，指尖在键盘上走走停停。
　　“程迟学长，我能请你看电影吗？”想了想，又补充添上，“算利诱。”

　　转眼又被删掉，换成别的，“程迟学长，听说明天有动画大电影上映，谢谢你的创可贴，你明天有时间吗？请你看电影。”

　　她思索几秒，又加上一个字。
　　“想请你看电影。”

　　看完一遍这几句话，确认没纰漏，借着傍晚容易冲动的劲头，温希点了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