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嘴》海漾有林

6、程列冬案（三）

　　法医的鉴定结果在某种程度上，和被告的口供一致，心脏那一处的刀口是最直接的原因。

　　常人分析第一步考虑的就是动机，可是像齐萧那样被“规化”的法律人，往往忘记了动机，套着以往的“公式”得出一个比较可信的结论。

　　就像，只是一个交代。

　　现在，无论是作案工具、现场等物证，都可以说是证据确凿。

　　只是程列冬的口供不足以定为故意杀人罪。

　　本来对程列冬有利的还有，那日在咖啡厅的喊话。

　　但没有人分清谁是谁，就算齐萧有特别注意，也只是停留在这人的样貌比较凶狠，不敢断定。

　　可是，没有强力的证据，检方是不敢下定结论。

　　除了陆三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程列冬在说谎。

　　想要以过失代替故意。

　　从这个方面出发，侦查人员就需要撬开程列冬的嘴，说出他们心中的理想“真相”。

　　那次对话是陆三时第一次见程列冬时说的。

　　但在一审开庭前，陆三时收到了最新的笔录资料。

　　“什么？！”

　　是的，程列冬改口供了。

　　但距离开庭的日子越来越近，陆三时也尝试问问原因。

　　得到的答复却是，“就这样吧。”
　　当事人的不配合，陆三时也没有办法。

　　好在，不同于代理人。身为辩护律师的陆三时，拥有独立辩护的权利。

　　也就是说，她并没有前功尽弃。

　　所以，一审的时候，见陆三时如此为自己争取利益的程列冬，突然间又转变想法了——“我没有故意杀人。”

　　可惜，口供、物证均在这里。

　　多次翻供，本来就会减弱人们对被告的信任程度。

　　陆三时的辩护理由也是从过失方面出发，但不予接受。

　　本来或许可以死缓，直接丧失了生命。

　　被告像是醒悟了，才在被押送回看守所的时候对着陆三时说，他要上诉。

　　手续很快，二审的安排程序照常。

　　但是，陆三时打断了原本应当按流程“表演”的审查。

　　在开庭前，陆三时提交了一份关于质疑侦查人员收集证据的合法性问题。

　　作为辩方，这确实不失为一种拖延时间的方法。

　　齐萧作为中院的刑庭庭长，当然是知晓的，只不过不充当本案的审判长。

　　“没想到还挺会抓漏洞。”齐萧阅过文件，带有一分欣赏。

　　当中的材料充足，足以能够进入非法证据合法性审查程序。

　　可是，这是针对一审的过程，二审并未开始。

　　是在二审前展开程序听证，还是发还重审？成为了一个问题。

　　为了效率，也为了平息民愤，众人选择了前者。

　　倘若二审不能翻身，基本就定型了。

　　陆三时的那份材料最有支撑力度的是案发现场的定位疑点。

　　那片山丘的泥沙不算太散，比较固定。可是死者那个定位的一旁，有一个比较大的轮廓浅坑，不像是自然形成了，轮廓推断和被告身型相似，与第一版的口供相对应。

　　其次，在第一次会见辩护人后。侦查人员的提审时间存在模糊性质，似乎有刑讯逼供的嫌疑。

　　就关注与现场的痕迹，出于保障被告权益，证明点有理据即可。

　　剩下的，就要交给侦查人员的自证了。

　　按照程序来讲，侦查人员看上去还比较镇定，只不过很少有辩护人质疑他们的侦查过程。想到陆三时也不过初入茅庐，料定会配合。

　　没想到，比大牌律师还要难对付。

　　提供了全过程的笔录、监控等资料。表面上看，侦查人员并无存在非法收集证据的问题。

　　到这里，众人都知道了，陆三时就只是想拖延时间罢了。

　　“这个律师收了多少钱啊？证据都摆在眼前，还想拖延时间？”
　　“难说，说不定是她老板收了钱呢。”
　　……

　　网上的言论，更加偏激了。

　　齐萧推出微博，她还是不能和大多数人一样站队，她总觉得陆三时这样做，有这样做的原因。

　　一向以为对事不对人的齐萧，这个时候的想法，也算属于偏向舆论上的弱势群体了。

　　“齐庭，您怎么看？”
　　沈悦很少接触关于程序上的诉讼问题，只是课堂上老师会浅浅地提一下。

　　“我？用眼睛看。”判决结果没出，齐萧的一言一语，都会被放大，甚至成为整个中院的观点。

　　没有解释，因为齐萧就是刑庭的庭长。是人们刻板印象中的决定刑罚的大法官。

　　第一次吃到了瘪，沈悦闭嘴了。

　　虽然，实物的证据和程序的证明都有了，但是侦查人员没有一个愿意出庭的。

　　“很简单啊，这个律师不是收钱了吗？难保后面有什么大佬罩着，既然能足够证明了，那警察出庭暴露面孔，不是很容易遭到报复？”

　　“要你这么说，那判人死刑的法官不更招人恨？”

　　“这不就是他们应该做的吗？”

　　网络判官们非常激烈，连带着齐安正也注意到了。

　　同样是晚饭时刻，齐安正说从报纸上看到了这个案子，“萧萧，二审是你审吗？”

　　“不是，同期我还有别的案子要审。”齐萧不说真正的原因。

　　齐安正这个时候却没有吹嘘自己的风光史，开始讨论了起来。

　　但是，一家四个人，分成了三个派别。中立、支持、反对皆有。

　　齐萧表示中立，萧长青站检方，齐安正站陆三时。

　　齐司中赶紧叫停，“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大法官，一个检察长，吵得我都分不清了有什么内容了。等结果下来咱再说好吗？”

　　“闭嘴！”三人异口同声，放下碗筷，对着齐司中。

　　现在地位最低的齐司中至少收口，埋头装吃。

　　刑庭的法官，齐萧是最有资格的了。但如果只让普通法官审判，又会被网友骂不重视这起案件。

　　只好，让民庭庭长“客串”一下。

　　“很久没审杀人案了，一下子就给我来个大的。”许云开着玩笑控诉，“我说齐萧，审完之后，你干脆把你庭长的位置一并给我得了。”

　　“没问题啊！你来你来。”齐萧看上去很乐意，实际上都知道她很在意自己的能力与职称能否匹配。

　　这一次二审是全公开的，除了侦查人员提供的各种物证，辩方要求对被告进行精神鉴定。

　　又一种常见的逃避方法。

　　经过鉴定，被告程列冬是完全行为能力人，精神方面并无太大的问题。但是据称，被告在被提审期间受到了来自侦查人员的无形压迫，被迫该口供。

　　身体上没有被殴打的痕迹。

　　这种说法，双方都无法提供十足的证明。

　　许云也陷入了困恼。

　　休庭十分钟，许云需要合议一下。

　　都无法提供十足的证明，这个“皮球”，一下子就丢给了法院。

　　原则上，是应当予以排除被告的所有口供的。但这样一来，证据链便缺了一块，很难合理地定罪。

　　“齐萧，你怎么看。”

　　终于，一直处于观望的齐萧，这个场面，必须给出答复了。

　　“从无罪推定的角度，应当是予以排除的。”齐萧抛出一个结论，等待其他人的解释。

　　“可是，程序审查并无出错，就算侦查人员不能出庭，也不能说明这是无效的啊。”

　　是的，合议庭总是在争吵。

　　但只有这几个人知道，吵的过程是怎样的。

　　出门以后，法官们都很和气。

　　许云开始宣判——“维持原判。”

　　群众高呼，对陆三时的痛骂持续不断。

　　“我就说吧，这个律师就想拖延时间。”

　　齐萧没有和陆三时说自己在合议庭内部，但宣判以后，齐萧看到陆三时并没有很沮丧。

　　仿佛，她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

　　齐萧和白双瞳说了一下感受，但不敢直接联系陆三时。

　　回到所里，白双瞳拍拍陆三时，“表现还不错，当攒经验。”

　　前半句是齐萧说的，后半句是白双瞳对所有小律师输官司的一种官方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