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有月光》酒井堂

11、南柯黄粱终成空(十）

　　当林妍好不容易和陆安玖会合时，陆安玖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难言的疲惫和狼狈。
　　她衣摆上蹭着数道污渍，带着与整个校园环境格格不入的撕扯状破碎的痕迹，脸侧露着几道鲜血淋漓的伤口，不深，血已经止住了，位置却极为危险，只要稍稍偏过去那么一点点，就能直接戳进眼球之中。
　　不对，很不对。
　　她想。
　　好歹也和陆安玖凑在一起摸爬滚打了十二三年，大事小事糟心事偶尔凑在一起搭把手合个作什么的经历也有，陆安玖伤得比这严重的情况也不是没出现过。
　　但就是不对，很奇怪。
　　她一路找过来，唯一稍微耗费了点时间和精力的只有“确定陆安玖所处的位置”这一件事。
　　换句话说，虽然是在鬼镜里，但是“寻找陆安玖”这一件事就像她过去经历了无数次那样，找人，然后过去。
　　如果不是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确实是在鬼镜里”这一事实，她仿佛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只是午休时稍稍睡过了头。
　　说笑了。
　　她唇角一抿，笑容就这样隐去，瞳子微微黯上了几分。
　　照理说陆安玖那样的情况才是鬼境里的常态，她这边正常的情况才显得尤为的不正常。
　　还没等她想出个什么来，陆安玖眼一瞥，也看见她了。她向陆安玖挥了挥手，对方点头应下准备走来。
　　她们已经习惯了隔着人群相望，那是无法抑制的，或许陆安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本能：在见到林妍的那一刻，她止不住地松懈了。
　　林妍还在想，这明明看上去就是她们平时上学时经常会出现的日常，陆安玖到底是遇见了什么才把自己弄成那个样子的。
　　于是下一刻，楼上人来人往的学生之中，不知哪一位错身时未注意，往来间一带，放在墙头上的植株被略下来一盆，直直地向陆安玖所在的地方砸了下来。
　　“啧”陆安玖反应终究是慢了一拍，她把往自己那边走去的女生一推，自己因为失去中心控制不住地往下栽，手臂被女生怀中的书狠狠一划，顿时又是一道血痕。
　　“抱歉弄脏了你的书。”陆安玖扔下一句道歉，没管女生有什么反应，直直地向林妍走去。
　　一边问道“你找到邵滢了吗？”
　　她的语气透露着几分急切，林妍见状摇了摇头，道“我正要和你说呢，我只能找到你，完全确定不了邵滢的位置。”
　　“艹。”林妍看着陆安玖把手插到自己的头上，将自己一头粉毛从发根捋到发尾，又很烦躁地甩了甩自己一头短发，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nmd孙浩本来就对我在教室搭床很不满了，这次又卷了个普通人进来这不是要我命嘛……”
　　“冷静点我的朋友。”林妍走上前，伸手拍了拍陆安玖的脸颊，将她地头微微按下。
　　陆安玖低下头，以一个直视地姿势望向林妍的双眼。
　　――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苗族少女的眼睛并不是纯正的黑，阳光透过树荫折射出隐隐的绿，一瞬间，陆安玖感觉自己好像冷却了下来。
　　像是落入沸水中的泡腾片骤然冻住，整个天地被排除在外，除了眼前的绿便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像是渡过漫长的潮起潮落，又像是从低下头来就过了一瞬，她忽然听见林妍轻声地，语速极快地说了句什么。
　　是苗语，她没有听清，也没有听懂。
　　“什么？”她轻声问道。
　　林妍好似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下意识了一句话，她微微一惊，回道“没事。”
　　“你现在可以冷静地分析地做出分析了吗？”她又补了一句，“你早一秒分析出结果，那个小姑娘活下来的概率就大一分。”
　　陆安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林妍在面对这种事的时候与近乎与普通人一般，可不管是她还是白许之却都还是很享受和她成为搭档的经历。
　　无论如何都能让他人冷静下来的能力，真的很令人享受。
　　“首先，这是一个与我之前遇到过的所有鬼境都完全不同的一个。”她开口，早已经过揣摩的话语很流畅地从口中诵出“之前的鬼境，大多都是无意义的，不遵循逻辑的，循环的片段。大部分都是那些厉鬼的执念之处。”
　　“但这个却完全不同。”她抬眼看向天空中的太阳，又好似穿过鳞次栉比的教学楼，看向无边的远方，“它有着足够大的区域，以及清晰的行为逻辑。”她随手指了指周围行动自如的学生们“所以，要么这是一个我们同类化作的厉鬼，要么便是一个天时地利人和都占聚了的，极恶之鬼。”
　　“我个人的话，更偏向于第一种。”
　　“因为她差一点成了我们的班主任？所以你认为她是你师父安排进学校的人？”
　　“不是。”陆安玖一边说着，一边躲过了一颗从地上溅起，砸向她的石子，她伸手，抽出了一个信封。
　　那是一封还未拆封的信，封口住的火漆完好无损，透露出一股子阴冷笨拙，信封上写着两行小字，字迹隽永古朴，笔锋利落“许郑川书，宋诗芸亲启。”
　　“我没记错的话许郑川是广成子一脉的传人，也是玉虚十二仙上一代的领袖，几年前他让位给太乙的时候拜访了我师父，我有点印象。”
　　“但如果按你这么说。”林妍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非常的不好看“如果这位老师也是玉虚一脉的话，在小白那边一定会有记录，为什么小白没和我提？”
　　她话音未落，陆安玖骤然从她眼前消失，碰撞声微微响起，她手疾眼快地将扒住阴井边缘的少女拉了上来。
　　――陆安玖脚底的井盖突然就掉了下去。
　　现在，人虽然爬了上来，但难免还是蹭到了一身油污。
　　林妍看着眼前脸比井盖还黑的少女，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怎么这么倒霉啊，我一路过来什么都没碰到，结果你差点就因为意外把自己搞死了。”
　　“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第二点。”陆安玖却难得地没有怼回去，她一脸正色道“这个世界，似乎真的很恨我。”
　　林妍刚想回一句“别玩梗。”却又想到了这一路过来两人的经历，不由得挑了挑眉，露出了饶有兴趣的神色。